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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小伙人又恢复了平静,意识到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两个女人又如决斗般地死死盯着对方。
阿比的眼神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是谁。”
纳迪娜也不示弱:“是,我也知道。”
最终还是纳迪娜先垂下了眼睛。“好了,利奥,不管你叫什么,咱们走吧,别再累人了。”
他极不情愿地离开阿巴盖尔妈妈的怀抱。
“你们随时可以回来看我。”但她的眼睛并没有包括这个叫纳迪娜的女人。
小孩吻了她一下,但纳迪娜的脸如石头般没有动声色。在他们退到台阶下的时候,纳迪娜放在孩子肩上的手臂倒更像一条组绳了。目送着他们离开,阿巴盖尔妈妈感到精力又集中不起来了,她开始不能确信自己的感觉,她也许只是一个女人,不是吗?
那个叫安德伍德的青年立在台阶之下,脸沉得如同一片乌云。
“你怎么能这样。”尽管声音压得很低,阿巴盖尔妈妈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但此时却是女人控制了局势,她背起孩子走开了。
这一段时间气氛很沉寂,她想把它填补上,可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把它填补上也是我的工作吗?
一个声音轻轻响起,是你的责任吗?上帝不就是为此把你带到这里的吗?不就是让你当这个自由之邦的使者吗?
我想不清楚了,那女人说得对,我确实是累了。
内心中的那个声音又响起,他能以多种化身出现,狼,乌鸦,蛇——还有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啊!
我就坐在这里想着,等着——是的,我就这么等着,否认也无济于事——现在那个女人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事与那个女人有关——有这事吗?你确定吗?你到底能确定吗?
又是一阵沉默,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看着她,等着她来证明什么。但她并没有那么做,那个女人和孩子已经走出人们的视线,他们走了,似乎他们才是真正的信徒,而她似乎被他们看透了,只不过是一个……噢,我已经上了年纪,这太不公平了!
紧接着响起另一个声音,这声音很小很低,但很理智,这不是她自己的声音,还没老到知道那女人是……
这时另一个男人向她走过来,显得有些犹豫,“你好,阿巴盖尔妈妈,我叫塞尔曼,马克·塞尔曼,从纽约劳维尔来,我一直想见到您。”
面 对着这突然的选择,这种选择使她一直思索的大脑得到了片刻的休息。她也可以接受这男人的问候,与他交谈,并让他自在些,然后再走到他们每个人面前,接受他 们的敬意,如同接受棕榈叶一样,她也可全然不去理会他,顺着思想的线索到达她自己的思想深处,寻找上帝意欲让她知道的所有一切。
那女人是……
……什么?
这有关系吗?那女人已经走了。
“我有一个重孙子,曾在纽约住过一段时间,”她轻松地与马克·塞尔曼交谈着,“他那个镇子叫罗斯波因特,在查普莱恩湖边,也许你从没听说过那地方。”
马克说他确实听说过那,并像纽约人一样了解那地方。他曾去过那吗?他的表情无情地泄了密,他从没到过那里,但一直想去。
“罗尼来信说,你并不怎么想念那里,”马克听了她的话,满面笑容地走开了。
其 他的人也走上前来表示友好,后来的几周里,还有更多的人效仿着做着。这些人中有机械师、有眼镜商,有少年、有青年也有老年人,其中的一个老人大家都叫他法 官。她和大家说着话,点着头,微笑着。但她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所感到的愉悦在今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觉得手腕、手指和膝盖在隐隐作痛。还有那令人心烦 的猜疑。
所有这些,还有她已错过了特别重要事情的感觉(晚上会彻底消失)到后来可能就会成真的。
他 在写字的时候能够更好地思考,所以他用一支两色笔记下了所有重要的东西。尼克·安德罗斯坐在与拉尔夫·布伦特纳及拉尔夫的女人合住的书房里。天快黑了。这 所房子建得很漂亮,由于是在弗拉格斯塔夫山下,使得它与城里的房子相比显得更为安静一些。同时,透过起居室的窗子,可把如一块巨大棋盘一样的街道看得一清 二楚。窗子的外层玻璃用了一种银色的反光物质处理过,所以人能看到外面而路人却看不到里面。尼克猜想这所房子大概要值45万到50万美元,而房子主人却神 秘地消失了。
在他从硕尤到博尔德的长途跋涉中——先是自己走,以后是与汤姆·科伦及其他人,他经过了上百个城镇,所有的城镇 都是臭气冲天的停尸房。博尔德不应该与其他的城镇有什么不同,但实际却是不同。当然这里也有尸体,而且是成千上万,在炎热干燥的日子过去,秋天雨季到来之 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做,雨季时尸体会加快腐烂,可能会引起疾玻不过这里的尸体不算多。尼克不清楚除了他和斯图·雷德曼,别的人是否也注意到了,可能劳德会 的,他总是比较细心的。
你去查看每一个堆放尸体的房间或公共建筑物,其中有十所是完全空的。在上一次瘟疫发作时,绝大多数博 尔德的居民,不管身体如何,都躲开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假设这没有什么,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令人敬畏的事实,这个看不清什么的阿巴盖尔妈妈领导 着的这个美国小城市已经不受瘟疫的侵扰。这就足够使他这个不可知论者怀疑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了。
尼克在地下室里占了三个屋子,都是用松木装修的,为了不打扰拉尔夫,他便来开拓自己的生存空间——他已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但他也是喜欢他们。直到完成从硕尤到赫明福德的院子的行程,他才意识到他是多么怀念生活的其他方面,他需要满足这些方面的需求。
房子的确是他住过的最好的。在后门边上他建了一个入口,把他自己的那辆十速车停放在门边挂起来,那里及膝的落叶发着阵阵腐烂的香气。
他 已经开始收集图书,这是他几年前就有但一直没能实现的愿望,在那些日子里,他曾是读书的衷心爱好者(尽管他很少有时间能一次读个够),书架上的书(书架的 大部分都还空着)都是他的老朋友了,大部分书是他过去每天花2分钱从图书馆借来的,还有一些从未看过,也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他摆好纸笔,坐在桌子前面,有 一本威廉·斯蒂伦写的书就放在桌子右手边。他用了一张从街上捡来的10元钱钞票作了书签。街上有许多钱,都在风中飘着。他对仍有许多人,包括他自己,还会 停下来捡钱感到吃惊。何必呢?书也不用花钱买了,什么都不用花钱了。有时他对这种想法感到高兴,有时又令他恐惧。
他写字的纸是从电话本上撕下来的封面。纸的一半记着日记,一半列着清单。他发现自己对列清单有着极大的爱好,有时也想自己的前世可能是名会计。在他思绪不清的时候,列一个单子通常能帮助打开思路。他又撕了一页,漫不经心地撕着边边角角。
对 他来说,似乎人们所需的一切便是沉寂在东博尔德的发电厂,就如同灰土中的珍珠一样要人挖掘出来。聚集在博尔德的人们普遍存在着一种悲观的情绪,只是这种情 绪没有表面化——天一黑,人们就如同一群吓坏的孩子蜷缩在房子里,这里简直就像一座鬼城,人们都感觉在这里只是一种权宜之计。有一个名叫英彭宁的伙计,曾 在IBM公司设在博尔德的工厂里工作,他似乎在有意制造不安,他四处对人讲在1984年的时候,9月14日下了一场大雪,到了11月就冷得恨不得能冻掉母 猴的奶子。通常尼克遇到这种情况总是迅速打断他,如果是在军队,他可以把他就地正法,但这并不符合逻辑,重要的是要有电,如果人们一按电纽,电灯就亮了, 炉子就能吹出热风来,那英彭宁的话就真的都是废话,可如果第一阵寒冷的空气到来之时,电还不能发出来,那人们就只有溜之大吉了。一切什么会议啊,代表啦, 通过方案啦都是扯淡的事了。
在拉尔夫看来,发电厂那边并没有什么错。电厂的员工已关闭了一些机器,其他机器也自己停了下来。 三台中的两台已经烧坏了。拉尔夫说需要更换一些线圈,这项工作由他,布拉德·基切纳和其他十几个人干就足够了。但更重的活是把烧黑的铜丝从涡轮机组上拆下 来,然后一米一米地再安上新铜丝。在德里佛的供需仓库里放着足够的铜丝,前几天拉尔夫和布拉德已经亲自检查过了,只要有足够的人,到劳动节前就能让电灯亮 起来。
“也让他妈的这些人看一看。”布拉德说道。
法律和秩序是另外让他发愁的事情。也不知斯 图·雷德曼收到那份特别包裹没有?他不想得到那个位置,但他想应该劝说斯图去争取,如果不成功,可以让斯图的朋友格兰作为候选人。真正使他难受的是那份记 忆还时常鲜明地出现在眼前,刺痛他的心,那时他是硕尤的监牢看守,文斯和比利要死了,迈克·奇尔德雷斯晚餐时又蹦又跳,嘶哑而绝望地叫着:“绝食,我要他 妈的绝食。”
一想到也许需要法庭和监狱,他就感到心痛,也许还得有行刑人。天啊,他们都是阿巴盖尔妈妈的子民,不是黑衣人的子民。但他猜想黑衣人不会为法庭和监狱而愁,他的惩罚必是迅速而有力的。可以把死尸挂在电线杆上任由鸟儿来啄,他根本就不需要以监狱来威胁别人。
尼 克希望那些摩擦都是很小的。已经发生了几起酗酒和违纪事件,一个小得不应去驾车的小孩,开着一台大型拖拉机在百老汇大街上横行直撞,吓坏了路人。最后撞到 了一辆停着的面包车上,撞破了前额,以尼克看来,这样就放他走真是太便宜他了,人们可能是觉得他太年轻了,没有一个人想到自己有权力去制止他。
权威,组织。他把这两个词记在小本子上,又画了两个圈在上面。作为阿巴盖尔妈妈的子民并不能使人们能具有对弱点、愚昧和对坏人的免疫力,不管他们是否是上帝的信徒,他们都会犯错误。
权威,组织,他又在这两个词上划了一个圈,现在它们看起来像是个身受三重枷锁的犯人了。如果两者合二为一就好了——可他们又会发出多么令人遗憾的声音。
不久,拉尔夫走了进来:“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来,后天又会有一伙,大约30人。”
“那么,不久我们就能有一个医生了,普通法是这样规定的。”
“太对了,我们要成为信奉上帝之城了。”
“我和今天这批人的首领谈过了,他叫拉里·安德伍德,一个厉害角色,鬼精鬼精的。”
尼克抬了抬眼皮,在空气中划了一个问号。
拉尔夫知道问号的含意,就是需要更多的情况。“他比你大六七岁,也许比雷德曼小八九岁。是属于那种你说过要小心的那种人,他问问题能问到点子上。”
“一个问题是谁在负责,”拉尔夫接着说,“然后将会有什么事,第二个问题是谁来做。”
尼克点点头,确实是问到点子上了。但他就是关键的人吗?他也可能不是。
“我明天倒要会会他。”
“应该的,他还行。”拉尔夫挪了挪脚,“在引见他们之前,我和妈妈谈了谈,也正如你所希望的。”
“她说我们应该走在前面,行动起来,她说人越来越多,得有人能负起管理职责,能告诉他们该往何处去。”
尼克靠在椅背上微微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她会那么想,明天我和斯图与格兰谈,你把海报印了吗?”
“噢,他妈的,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今天干了一下午。”他拿出一张样品给尼克看,样品还散发着强烈的油墨味。海报比较大也比较引人注目,是拉尔夫自己编的词。
群众大会
提名并选举代表委员会
1990年上午8点30分
地点:坎永大道公园
大会之后将提供茶点
再下面是为新来的人及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准备的街道简图,再下面清楚地印着一些名字,也就是他与斯图、格兰在今天早些时候讨论过的名单。
特别委员会
尼克·安德罗斯
格兰·贝特曼
拉尔夫·布伦特纳
理查德·埃利斯
法兰妮·戈德史密斯
斯图尔特·雷德曼
苏珊·斯特恩
尼克指着写着茶点的那一行,又挑了挑眉毛。
“对了,法兰妮过来时说如果我们能提供些东西,人们会比较容易相处,她和她朋友帕蒂·克罗格会解决的。”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拉尔夫变得严肃起来,“那就是你们这帮小子把我放进委员会,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祝贺你,祝贺你做了所有困难工作,当然了,我不会介意的,我干了一辈子难事。但委员会是应该要有主意的人,我可不太有主意。”
尼克在他的小本子上迅速画了一张图,背景是一座无线电发射塔,几朵电火花从顶上传下来。
“那就不太一样了。”拉尔夫灿烂地笑了。
“你行的,要相信自己。”尼克写道。
“你这么说,我就试一试,我始终觉得你应和安德伍德保持距离。”
尼 克摇了摇头,又拍拍拉尔夫的肩头,拉尔夫道声晚安就上楼去了。尼克久久盯着这份海报陷入沉思。如果斯图和格兰看到了副本,他们肯定拿到了——而他们又知道 他是单方面反对把劳德列入特别委员会名单。他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的。但他们到现在仍未出现,这不能不说是个好迹象。他们可能想让他单枪匹马地干:如果不 得不这样,他会干的,为了把哈罗德排除在最高层外,如果必须的话,他会把拉尔夫交给他们。拉尔夫并不真正想得到那个位置。尽管他具有天生的智慧和周到考虑 问题的能力。呆在常务委员会中他会很合适的,他已感到斯图和格兰把亲信都安插到委员会中了。如果他尼克想要排除劳德,他们就不得不跟着办,要顺利进行领导 层改变,就不能在他们中间传出反对的声音。就如同孩子问,妈,那人是怎么把兔子从帽子里面变出来的?儿子,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用小饼或胡萝卜这些东西把 它引出来的吧。这种东西通常是很有效的。
他又取出在拉尔夫进来时放起来的那张纸,看着用三个圈圈起来的那两个词,权威,组织。他突然又在下面的空间填了一个词。刚刚有一点儿地方。他读道:权威,组织,政治。
但 他不会把劳德踢出局,因为他感到斯图和格兰·贝特曼正在试图抢他脚底下的球,他确实感到有点不满。如果他没有不满那倒是怪事了。毕竟是他,阿巴盖尔妈妈, 拉尔夫创立了这个博尔德自由之邦,现在有成千的人,而路上有更多的人还在向这里赶。他用笔敲着这几个词,越看这几个词就越感到时间的紧迫。回想当初我,妈 妈,汤姆及我们这伙里其他的人来这里的时候,博尔德有的只是从国家公园里跑出来的野猫和鹿,它们甚至跑到泰伯梅萨的超级市场里面。看它们怎么出来吧,简直 像是疯子一样,把东西撞得满地都是。
当然了,我们到这里也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可我们是最早来的。所以我有些呕气,可并不是呕气才排斥哈罗德的。我是因为不信任他,他总是微笑,可又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因为法兰妮,他和斯图之间有些小过节,三个人都说事情过去了,可从法兰妮看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尼克摇了摇头,这还不是全部。不只一次他曾想哈罗德·劳德是不是一个疯子。
他那咧开嘴的样子真让人难受,就好像晚上没有睡觉一样,我不会同这样的人说任何秘密的事情。
不能要劳德。人们必须接受这种现实。
尼克合上他的电话本,放在抽屉的最底层,然后站起来脱衣服。他实在是太脏了,应该冲个澡。
经过这次超级流感,这个勇敢的新世界呈现在人们面前,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倒也并不是特别的勇敢,就如同有人在玩具箱子里面放了一颗炸弹,砰地一声,玩具被炸得满屋子都是。有些东西可以修复,但所有的东西都散落着,有些东西仍然很热,还不能拿起,但一旦它们凉下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