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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进了昏暗的起居室,法兰妮渐渐开始感到忧虑。上次纳迪娜没有钥匙。这次,如果她回来的话,她就能进屋。如果她真的回来了,她还有拉里将被逮个正着。如果斯图作为执法官的第一个工作就是以破坏和闯入私宅为名逮捕他的女友,那将是一个多么苦涩的笑话埃
“就是它,是吗?”拉里手指着说。
“对,快点。”
“其实他很可能会把它转移走的。”哈罗德的确这样做了。是纳迪娜又把它放进去的。拉里和法兰妮对此一无所知,拉里将松石板移开,本子就放在空隙里面,写着“账本”字样的金字发出柔和的光芒。法兰妮和拉里都注视着那个本子。屋子里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加闷热昏暗起来。
“那么,”拉里说,“我们是欣赏它还是读一下?”
“你来吧,”法兰妮说,“我甚至都不想去碰它。”
拉里把本子从空隙中取出,顺手拂去封面上的白石灰。他随意翻了一下。字迹是用曾风靡一时的牌子派克一类的毛毡尖笔书写的。用这种笔哈罗德可以把字写得很歇 —这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的笔迹,或许是个有紧迫感的人。本子中没有段落,书页的左右两边仅留下了一丁点空隙,但空隙的大小始终如一,两边直的如同用尺子画 出的一般。
“全部读完要花三天的时间,”拉里说着翻向本子的开头。
“停一下,”法兰妮说。她伸过手去向后翻回了几页。这里的字用粗线框框了起来。被框住的部分看起来像是座右铭:
服从命运就是承认一些伟大的力量,天意的力量;顺从天意的行为本身仍旧不可能是更大力量的根源吗?上帝和魔鬼拥有通向灯塔的钥匙;我已艰苦摸索了两个月之久;但他已经把指引航向的责任交给了我们每一个人。
哈罗德·劳德
“对不起,”拉里说,“这话是我说的。你明白吗?”
法兰妮慢慢地摇了摇头。“我想哈罗德是在说服从与领导一样光荣。但作为一个座右铭,我不认为它能替代‘勤俭节约,吃穿不缺’。”
拉里继续向本子的开头部分翻,中间又看到4到5个框起来的座右铭,它们都用大写字母注明是哈罗德写的。
“噢1拉里说,“看看这个,法兰妮1
据说骄傲与仇恨是人类的两大罪孽。它们是吗?我认为它们是人类的至高美德。放弃了骄傲与憎恨就意味着你将为世界的利益而改变自己。表现出骄傲或是憎恨更为高尚;也就是说世界必须为了你的利益而改变。我正在进行伟大的冒险。
哈罗德·劳德
“这是一个神经严重失常的人的作品,”法兰妮说。她感到浑身发冷。
“这与让我们开始卷入这件事的念头是一类的。”拉里赞同道。他迅速地翻到了本子的开头部分。“时间不多了,我们看看它有什么用。”
他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账本中的东西,他们只看了一些框起来的座右铭,一两个偶尔出现的属于哈罗德特有的错综复杂的句型(似乎像是哈罗德·劳德臆造出来的复合句),但意义都不大。
因此,他们在账本开头看到的话令他们大惊失色。
日记从第一页的顶部写起。上面整洁地标着①。这一页有首行缩进,除了那些框住的座右铭外,这是法兰妮见到的整本中唯一的首-行缩进。他们像唱诗班的孩子一样两人一起捧着账本读了第一句话,法兰妮干涩地小声说“噢1,她的手轻轻地压到嘴上。
“法兰妮,我们必须带走这本子。”拉里说。
“是……是的。”
“把它给斯图看看。我不知道利奥的话对不对,他们是否站到了黑衣人一边,但最起码,哈罗德精神不正常,非常危险。你也看得出来。”
“是的,”她又说了一遍。她感到浑身软弱无力。这就是日记风波的结局。似乎她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似乎从她看到那个脏指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必须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晕倒,不要晕倒。
“法兰妮?法兰妮?你没事吧?”
拉里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
哈罗德账本上的第一句话是:在今年这个愉快的夏天,我最大的乐趣将是杀死斯图尔特·雷德曼先生;说不定连她也杀死。
“拉尔夫?拉尔夫·布伦特纳,你在家吗?喂,喂,有人在家吗?”
她站在台阶上,注视着房子。院子里没有摩托车,只有几辆自行车靠在一边。拉尔夫要是在家,应该听到她了,但是不能忘了还有个哑巴。这个又聋又哑的家伙。你喊破了嗓子他也不会回答一声,但他却在那里。
纳迪娜将购物袋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试着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没有锁。她迈步进了屋里,外面大雾弥漫。她站到了一个小门厅里。有四节向上的楼梯通向厨房, 一排向下的楼梯通向地下室——哈罗德说安德罗斯在那里有自己的房间。纳迪娜满脸堆笑地走下楼梯,脑袋里思索着如果他在那里她应该拿什么当借口。
我进来是因为我想你听不到我在敲门。我们想知道包装那两台烧坏的发电机是否需要倒班。布拉德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下面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是卧室,简单的如同修道士的小屋。另一间是个书房,有一张书桌,一把大椅子,一个废纸篓,一个书橱。书桌上散乱地摆着些纸张, 她随便看了看。大部分她看不出什么意思——她想那应该是某次对话中尼克的话(我想如此,但是难道我们不应该问问他是否有更为简单的方法吗?其中一个写 道)。其他的似乎是他自己的备忘录、便条和想法。其中有的东西让她想起哈罗德账本中被哈罗德自己戏称为“指引美好生活的路标”的座右铭来。
一个写着:跟格兰讲贸易。我们中有人知道贸易是如何起源的吗?是由于货物缺乏吗?或者市场上一个变化了的角落?技巧。可能是个关键的字眼。如果布拉德·基切纳决定以出售代替赠送会怎么样?或者是医生?我们该付给他什么?唔。
另一个写着:社会保障是双向的。
还有一个写着:我们每次讨论完法律后我都要整晚地做关于硕尤的噩梦。亲眼目睹他们死去。目睹奇尔德雷斯将晚餐扔得满屋都是。法律啊,法律,我们该对该死的法律怎么办?处以死刑。现在有一个可笑的想法。布拉德开始供电后,再过多久,别人就会让他安装一个电椅?
她勉强地将视线从桌上的废纸中移开。浏览一个只会用笔记下思想的人留下来的纸张是件令人着迷的事情(在大学时,她的一个教授常说没有语言的表达,思维的过程永远不会完整。),但是她下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尼克不在这儿,这里没有人。逗留太久对她没什么好处。
她回到了楼上。哈罗德曾告诉她说,她们可能会在起居室里开会。这是一间大的起居室,地上铺着紫红色的长毛绒厚地毯,一个石头烟囱一直通到房顶的独立式壁炉 占去了屋子的首要位置。整个西面的墙是玻璃做的,可以看到整个弗拉蒂龙斯。这使她感到自己如同一只趴在墙上的虫子,整个暴露在外面。她知道玻璃墙的外表面 是经碘化处理的,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镜子般的反射效果,但心理作用还是让她感觉完全暴露在外面。她想快点结束。
在屋子的南边,她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个拉尔夫没有清理干净的大壁橱。衣服挂在最里头,角落里有一堆乱糟糟的鞋子和手套,还有一些只有3英尺高的冬天穿的毛料衣服。
她麻利地将食品和其他东西从购物袋中取了出来。这些都是用来伪装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在罐装番茄酱和沙丁鱼下面是装在普泼牌鞋盒子里的炸药和步话机。
“如果我把它放到壁橱里,它还能有用吗?”她出发前曾问道,“外面的墙不会阻碍爆炸吗?”
“纳迪娜,”哈罗德当时答道,“我没有理由认为这个装置会不起作用。如果它启动了的话,它将把整个房子以及周围的东西炸到山上去。你认为他们开会前不会注 意哪里,就把它放在哪里。壁橱就很好。外面的墙会被炸成碎片。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亲爱的。这将跟过去那个裁缝与苍蝇的民间故事一样。一下炸死7个人。只不 过这一次,我们对付的是一伙政治臭虫。”
纳迪娜把鞋和围巾推到一边,垒了一个洞,将鞋盒子放了进去。她将鞋和围巾盖到了上面,然后离开了壁橱。不管怎样,一切就绪。
她迅速离开了房子,没有回头看,试图不理会那个永不沉默的声音。那个声音现在让她回到房子里,拔掉雷管和步话机之间的电线,告诉她在她被这一切逼疯之前放 弃行动。因为其实不久的将来等待着她的不就是精神失常吗?距现在可能不到两个星期了!神经错乱不就是合乎逻辑的最终结局吗?
她将装着食品杂物的包放到了摩托车的车筐里,发动起马达。在她骑车离开的整个过程中,那个声音一直在萦绕:你不准备把它留在那里,是不是?你不准备把那枚炸弹留在那里,是不是?
在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人的世界里……
她转了一个弯,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泪水开始模糊她的双眼。
……最大的罪孽就是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那里有7条性命。不,还不止,因为委员会将要听取几个小组委员会负责人的报告。
她停在巴塞利街和百老汇街的拐角处,打算调头返回去。她全身在发抖。
她根本无法向哈罗德解释清楚后来发生的一切——事实上,她甚至没有试过。这是即将到来的恐怖的前兆。
她感到黑暗慢慢逼近她的视野。
黑暗如同一个缓慢放下的黑色帷幕随着狂风舞动。有时风特别大,帷幕飞舞得特别起劲,于是她便能够透过帷幕的褶边看到一点亮光,看到一点这个荒废的交叉路口。
黑暗慢慢地吞噬她的视线,不久她便迷失在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什么也感觉不到了。纳迪娜的本我,她的思想,飘到了一个如海水,如羊水般的温暖的黑茧中。
她感到他正在慢慢地逼近她。
她想放声尖叫,但嘴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渗透:熵。
她不知道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只是知道它们是对的。
这与以往她的任何感觉都不同。后来她想用比喻描述这种感觉,但又一个个否定了:
你正在游泳,突然在温暖的水中,你踩到了刺骨冰凉的水里。
你被注射了麻醉药,牙医在给你拔牙。牙被拔了出来,你一点不痛。你将血吐到白色的搪瓷盆中。牙床上出现了一个洞;你被凿了一个洞。你可以把舌头伸到洞中,而一秒钟前你身体的一部分还活在那里。
你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你盯着看了很长时间。5分钟,10分钟,15分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你恐惧地看到脸在改变,变成一张狼脸。你变成连自己都认不出的陌生人,一个涂满橄榄油的德国童话中的幽灵,一个苍白肤色,红眼睛的精神错乱的吸血鬼。
其实这些比喻中哪个都不是,但是有点相同的味道。
黑衣人进入了她的躯体,他是冰冷的。
当纳迪娜睁开双眼时,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在地狱里。
地狱是苍白的,与黑衣人的世界相反。她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虚无。这是白色的地狱,到处都是。
她盯着这团白色(不可能看到里面去),迷茫而痛苦,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两腿间的摩托车车架,感觉到有了另一种颜色——绿色出现在视野边缘。
她使劲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她望了望四周。她的嘴角在微微地颤抖;她的双眼呆滞,被恐惧麻痹了。黑衣人已经进入到她的躯体中,弗拉格已经附到了她的身上,他驱走了她的五种感官,现在她只剩下一个躯壳。他控制着她,像一个人驾驶着一辆车。他要把她带到哪去呢?
她的目光扫过那片白色,看到那是一块巨大的电影银幕,背景是雾蒙蒙的天空。拐了个弯,她看到了一个快餐店。店面被刷成了鲜亮的粉红色,前面写着“欢迎来到假日双人房!在今晚的星空下享受娱乐。”
在巴塞利街与百老汇街交汇处黑暗降临到她头上。现在她骑在第28号大街上,几乎出了市区快到朗蒙特了。
他还在她的躯体里,深深地扎在她的头脑中,就像贴在地上的凉黏液一样。
她被柱子包围着,钢柱子,像在站岗的哨兵,每根都有5英尺高,每根安装有一套扩音装置。柱子的底座铺有砾石,小草和蒲公英从砾石中窜出来,她想“假日双人房”从6月中旬以来没有多少住客。所以可以说对此处的娱乐圈而言,这个夏天是死去了。
“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她小声说。
这只不过是自语;她没有期待答复。所以当有声音答复她时,她从喉咙中发出惊恐的尖叫。
所有的扩音器立刻都从柱子上掉下来,落到了散落着草籽的砾石上。跌落的声响巨大而猛烈——像死尸砸到地上的声音。
“纳迪娜,”那个声音刺耳地叫着,那是‘他’的声音。她大声尖叫起来。她把手抬起来,手掌贴到了耳朵上,但却无法挡住那个巨大的充满可怕快感和欲望的声音。
“纳迪娜,纳迪娜,哦我是多么爱纳迪娜,我的宠物,我的美人?”
“住嘴1她提高嗓门尖叫着,但与那个巨大的声音相比还是小的可怜。过了一会儿,那声音真的停了。四周一片寂静。落在地上的扩音器在砾石地上望着她,像巨大的昆虫皱皱的眼睛。
纳迪娜的手慢慢地从耳朵上滑下来。
你发疯了,她安慰自己说。这就是全部。紧张的等待……哈罗德的游戏……最后放置炸药……所有这一切最终把你逼到绝境,你已经疯了。或许这样更好。
但她没有发疯,她知道这点。
这比疯了更糟。
似乎为了证明这一点,扩音器又响了起来,声音严肃而谨慎,就像校长通过学校的内部喇叭向一群合伙做了坏事的学生训话一样。“纳迪娜,他们知道。”
“他们知道。”她如鹦鹉学舌般重复着。她不能肯定他们是谁,或者他们知道什么,但她非常清楚这是不可避免的。
“你很愚蠢。上帝喜欢白痴;我不喜欢。”
这些话在傍晚时分响起,传向远方。她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头发稀疏地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她有些发抖。
愚蠢,她想。愚蠢,愚蠢。我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想,我想它意味着死亡。
“他们全都知道……除了那个鞋盒子。炸药。”
扩音器。到处都是扩音器,在白色的砾石地面上看着她,从雨中合上了的蒲公英丛中窥视她。
“到日出剧场去。待在那里,直到明天晚上。直到他们开会。然后你和哈罗德才可以过来。到我这里来。”
现在纳迪娜心里充满了单纯而强烈的感激之情。他们很愚蠢……但是他们又得到了一次机会。他们十分重要,以至他亲自干预。很快她将和他在一起……然后她将会发疯,她很清楚这一点,那时一切都无所谓了。
“日出剧场可能太远了,”她说。她的声带受伤了,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可能太远了……”离哪儿太远了?她思索着。噢!噢对了0离步话机太远了。离信号太远了。”
没有人回答。
砾石地上的扩音器仰望着她,有好几百个。
她扳了一下摩托车的启动器,车发动起来了。回音让她本能地缩了一下头。这种声音听起来像来复枪。她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远远地离开那些盯着她的扩音器。
必须离开。
在转弯的时候她失去了平衡。如果是在铺筑的路面上她可以把车控制的很好,但是在松散的石子路面上摩托车的后轮很容易打滑,她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嘴唇咬破了,脸颊也受了伤。她爬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痛苦,继续骑着车。她全身都在发抖。
现在她骑进了一条巷子里,汽车要进入“免停车”的露天影院就得从这种小巷开进去。检票处就在她前面不远处,看起来像个小收费亭。她准备出去,离开这里。
在她的身后,数百个扩音器一起响了起来,现在这个声音在唱歌,没有曲调的歌声令人恐怖:“我即将见到你……在所有过去熟悉的地方……我的心拥抱……永远……”
纳迪娜用她刚刚变得沙哑的嗓子尖叫着。
接着传来一阵刺耳,可怕的格格笑声,沉闷,没有生气,仿佛要充满整个世界。
“好好干,纳迪娜,”那个声音说道。“好好干,我的心上人,我亲爱的。”
她上了路,调过头来朝博尔德以最快的速度奔驰去,将断断续续的声音和扩音器都抛在了后面……但却永远地记在了心里。
她在汽车站的拐角等着哈罗德。当他看到她时,他的脸呆住了,一下变得惨白。“纳迪娜……”他轻声说。午餐盒从他手上掉了下去,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哈罗德,”她说,“他们知道。我们必须……”
“你的头发,纳迪娜,噢我的天啊,你的头发……”他脸上似乎只剩下了眼睛。
“听我说1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好吧,怎么了?”
“他们去了你的家,发现了你的本子。他们把本子带走了。”
哈罗德的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愤怒,恐惧,羞愧。接着它们一点一点地消失,像从深水中浮起来的可怕的死尸一样,一种僵硬的狞笑浮现在哈罗德的脸上。“谁?是谁干的?”
“我不全清楚,不过没关系。法兰妮·戈德史密斯是其中的一个,这我敢肯定。可能另外还有贝特曼或是安德伍德。我不知道。但他们会来找你,哈罗德。”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粗暴地抓住她的肩膀,想起来她曾将账本放回到壁炉下面。他像晃布娃娃一样地摇着她,但纳迪娜一点都不怕地看着他。在这漫长的一天中,她已经经历了远比哈罗德·劳德更可怕的事情。“你这个婊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他告诉我的。”
哈罗德的手放了下来。
“是弗拉格?”他轻声道。“是他告诉你的?他对你说的?他的话让你这样了?”哈罗德的狞笑极其恐怖,像马背上死神的狞笑。
“你在说什么?”
他们站在一家食杂店的旁边。哈罗德又一次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面对玻璃。纳迪娜望着她的影子很久很久。
她的头发变白了。完全白了。没有留下一丝黑发。
噢我多么愿意爱纳迪娜埃
“来吧,”她说,“我们必须离开城市。”
“现在?”
“天黑以后。现在我们要躲起来,带上路上用的露营具。”
“向西吗?”
“不。明晚以后才向西。”
“也许我不想去任何地方。”哈罗德轻轻地说道。他还在看着她的头发。
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头发上。“太晚了,哈罗德。”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