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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一边紧紧地盯住那大鲸,一边随时准备跳进小艇的时候,我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等一等!”
这声音来自于后面的亚哈船长。
大家一怔,目光从前方的大鲸身上收回来,转向了后面的亚哈船长。
这一看不要紧,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五个黝黑的大汉站在亚哈船长的左右,活像是不知刚刚从哪儿钻出来的厉鬼。
这五个人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这五个人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前前后后是怎么回事?
大家惊异地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
就在大家还在疑问的时候,这几个黑大汉已经开始按亚哈船长的指令行动了。
他们走到甲板的另一端的备用艇旁,无声地解着上面的绳子,不一会儿,那只小艇被卸了下来。
那是亚哈船长的专用小艇。
那五个人里的一个站在艇头,形象格外突出。
他身材高大,面孔很黑,嘴唇像是铁打的,雪白的牙齿从中露了出来,叫人觉着不是那么舒服,好像是透着一股邪气似的。
更令人奇怪的是,他们穿着中国式的黑上衣和同样是黑色的大肥裤子,头上却绑了一条白头巾。
当大家正在猜测这些家伙的来历时,亚哈船长讲话了:
“准备好了吗?费达拉?”
他问那个为首的。
“好了。”
那个被称为费达拉的头子有些嘶哑地说道。
“那么就下去吧!”
亚哈船长终于对所有的人下了命令。
他的声音就像是打了一声响雷,把还在惊讶之中的水手们吓着了。
大家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一跃就过了船舷,进了下面的小艇里,速度之快,动作之熟练,简直叫外行人看了之后目瞪口呆。
三只小艇从船尾划了出去。
这时,船长的小艇赶了上来。
在大家的注视中,那五个黑乎乎的家伙挥舞手臂,把小艇划得飞快。
亚哈船长直立在船头,大声地和斯达巴克、斯塔布和弗拉斯克打着招呼。
他让他们互相离开一点,以便使所有的船像一个扇面一样地冲向鲸群。
可是大家的目光都在那几个黑家伙身上,谁也没有执行亚哈船长的命令。
“散开一点,你们听见没有?”
亚哈船长开始嚷了。
小艇这才按亚哈船长的指挥行事。
“怎么样,我昨天晚上说的没有错吧?”
那个叫阿基的水手悄悄地对阿波说。
“他们就是原本藏在底舱的人,我早就听见舱里的可疑声音了。”
斯塔布看着自己小艇上的水手,督阵道:
“你们快点划吧,我的弟兄们呀,别再看那些人了,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即使是些魔鬼,那我们也应该高兴呀,因为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呀。”
“快点划吧,弟兄们,再用劲些,对,要稳,又快又稳才对。”
斯塔布嘴里叨念着,想尽各种的词儿,一刻不停地给自己的部下打气。
他的话既粗又有劲,连挖苦带俏皮,他不仅是要给水手们鼓劲,还得告诉他们要领,指导他们的划进技术,所以他的话有很多层内容。
他的水手们不仅不反感他的这种做派,相反,还对他独特的划船经十分买账。
斯塔布的法术起了作用,当然,他法术的核心是他的幽默天才。
于是,水手们力气大了,小艇也更快了。
斯达巴克指挥的小艇从斯塔布的小艇边划过,斯塔布叫住了他。
“我说斯达巴克先生,你说说看,那几个人是怎么上来的呀?”
“肯定是在我们的船要开的时候上来的。”
斯达巴克肯定地说,但又接着说:
“不用担心,斯塔布,这都是天意,随他们怎么去吧,我们只关心大鲸的油,我们只是为这个来的,不是吗?快点儿划吧,伙计们,别想别的了。”
“是呀,我也这么想,我早就怀疑舱底下了,因为亚哈船长老往下面跑,汤圆也怀疑了。”
“他们一直躲在那下面,和白鲸一样,在下面,只是,今天我们遇到的可不是白鲸呀!”
无可讳言,这几个陌生人的出现,给水手们带来几分惊讶和迷惑,然而,一阵时间过后,这些东西就开始淡化了。
他们在这之前毕竟好像是预料到点儿什么,就像是阿基所猜测的那样。
大家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所以,他们的惊奇程度大大地打了折扣。
于是大家暂时不再猜测亚哈船长的真实意图,也不再对这件事进行迷信地推测了。
亚哈船长并没有听见斯达巴克和斯塔布的谈话,因为他早已向上风驶去了。
不仅如此,他已经划到了其余的三条小艇的前面,而且还把三条小艇拉下了一小段的距离。
本来,“裴廓德号”的水手们就已经是捕鲸船上最棒的桨手了,可是跟亚哈船长现在的桨手比起来,他们就相形见绌了,可见,亚哈船长的桨手是多么的厉害。
这五个大汉随着节律不住地冲去仰来,把小艇划得向前一窜一窜地,就像是密西西比河上的一只小汽艇。
他们似乎全都是钢筋铁骨,力大无穷。
费达拉已经把他的黑衣服脱下,扔在了一边,现在正裸露着上身。
他站在最前面,操着标枪手的桨,沉着镇定,他的身影映在了海面上。
亚哈船长坐在小艇的最后头,也就是舵手的位置,胸膛直挺着。
他像是在舞弄着一把剑一样,掌握着舵把,目光直射向前方。
突然,亚哈船长的动作骤然停止了,就像是一部机器突然停止了运转。
五个桨手也都随着停了下来。
于是整个小艇都不动了,所有的人都定住了。
后面的三只小艇被这奇怪的情景弄懵了,也纷纷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呀?”
斯达巴克叫道。
“停下来,注意自己的桨,魁魁格,快起来看一下。”
斯达巴克向魁魁格下着命令。
魁魁格迅速从船头站起来,目光如剑地向前方的海域眺望着。
斯达巴克也从自己的位置向前望着。
与此同时,弗拉斯克的小艇也停在了不远处。
弗拉斯克站在小艇后部的圆柱上,不住地把自己矮小的身子往上挺,向前望着。
“我什么都看不到,大个子,快点儿过来,让我踩到桨上去看看。”
大个子走过来,背对弗拉斯克站直。
“哪有这个管用。”
“太好了,大个子。”
弗拉斯克说着,爬上了大个子的肩头,踩稳,站起来。
弗拉斯克站在大个子的肩头,向前方望去。
大个子巍然挺立,一动不动。
这景象在波涛汹涌的海上,甚为奇观。
可是,不管是魁魁格也好,还是弗拉斯克也好,任凭他们怎样睁大双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连大鲸都无影无踪了。
原来,大鲸们全都潜到水下去了,亚哈船长看到了,而他们后面的人没有看见。
可是,斯塔布却没有表示太多的惊奇。
“也许是大鲸们在进行一次例行的潜水呢?而不是因为恐惧要逃跑。”
这样想着,斯塔布从自己的帽子上取下烟斗,装上烟叶,在粗糙的手上划着火柴。
任凭别的小艇怎样大惊小叫,斯塔布却始终不慌不忙。
塔斯蒂哥一直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瞪着双眼,紧盯着正前方。
突然,他像一道闪电似的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时大叫起来:
“快坐下,快点开划!大鲸出来了,就在那边!”
果然,在不远处的海面上,海水已经开始被搅混了,阵阵的烟雾已经飘荡着弥漫开了,周围的气氛也显得骚动起来,仿佛水下有一个通红的大烙铁在把海水烫得滚沸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大鲸的影子,可是,这正是大鲸即将从海中升起来的信号。
四只小艇迅速地向着那里冲过去,并且随着那激流而不断地追击着,搜索着大鲸的踪迹。
斯达巴克压低自己的声音,给自己的水手鼓着劲:
“弟兄们,快点,再快点!”
除此之外,他没有说别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前面,两道目光就像是两只罗盘针一样。
他的水手也一声不吭,只是拼命地使劲。
弗拉斯克却大声地叫着,极为活跃。
“别不吭声呀,兄弟们,叫起来吧,那样你们就会力气倍增的。只要你们把我拖到那大鲸的背上去,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什么,我家乡的田地,我的老婆孩子,随你们要,我只要你们现在快一点吧,看那白水,天啊,我都快要疯了!”
弗拉斯克急得把自己的帽子扯下来,用脚跺着,接着又拣起来,丢到好远的海面上去了。
最后,他竟然在艇尾竖立起来,看样子,活像一匹发狂的马。
斯塔布依旧叼着他因为塔斯蒂哥的叫嚷而没有点着的烟斗,还是一点也不急。
“你们看弗拉斯克那家伙,他一见到鲸就是这副样子,现在他的毛病又犯了,看那家伙多高兴,让他去吧,让他好好地痛快痛快吧。”
“划吧,小伙子们,用劲划,不过要慢些,稳当些,别太急了,看样子,我们晚上可以吃布丁了。”
三只小艇上的指挥者就这样激励着自己的将士,他们奋勇向前。
至于亚哈船长是怎样激励他的小艇上的水手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这时的亚哈船长,满脸充满杀气,嘴巴上甚至因为叫嚷而满是白色的唾液。
四只小艇像是四枝利剑,直插向鲸群。
这是一个多么叫人激动的场面呀!
大海一望无际,波涛汹涌,鲸群争相逃遁,互不相让,小艇如离弦之箭,穷追不舍。
涛声、桨声、叫喊声、喘气声,汇集在一起,像是一场万马奔腾万军厮杀的大战。
如果是没有见过捕鲸的人见了这场面,一定会有一种使自己心凉胆颤的感觉。
即使是第一次上阵的水手,见到这情景,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大船始终张着帆篷,紧跟在小艇后面,仿佛是他们有力的依靠。
白浪越来越近了,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原来由于太远而显得模糊的雾气,现在已经可以看得仔细多了,它们正在向四外飞射着。
鲸群不再有一个整齐的队形,而是四散开来,鲸们现在是各逃各的命。
四只小艇现在更分散了,各自己经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有的已经找到了。
我们的小艇驶进了一大片迷雾之中,除了自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快点儿划,弟兄们,要刮大风了,我们一定要打到一只,我们还来得及。”
“快,那边有白水了,划过去。”
就在我们向那边划的时候,我们的两边传来两声欢呼,看样子,是别的小艇扎中大鲸了。
就在这欢呼刚刚传来的同时,斯达巴克低声喝道:
“快站起来!”
魁魁格手拿鱼叉,腾地跳了起来。
这对于一个职业的捕鲸者来讲,真正的生死关头来到了。
虽然当时我们还并没有感受到这一点,但是我们都看到了斯达巴克那紧张而严肃的表情。
我们听到了大鲸打滚的声音,这声势之大,足足抵得上五十头大象所能闹出的动静的总和。
斯达巴克指着前面,悄悄地对魁魁格说:
“瞧,大鲸的背峰在那儿,怎么样,给它来一家伙吧。”
魁魁枪手里的标枪飞了出去。
魁魁格的动作刚刚完成,我们就感觉到我们的船尾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向前推了一下,而同时前面又像是触了礁。
于是帆一下子就破了,船底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把小艇拨来拨去。
小艇剧烈地翻腾着,几乎要覆没了。
所有的水手都被颠得狼狈不堪,就在这时,狂风也刮起来了。
海面上顿时乱成一团糟。
再看那条大鲸,只是让魁魁格的标枪轻描淡写地擦了一下边,被惊了一下,已经逃了。
我们都落了水,开始在小艇的周围游来游去。
我们从水面上捞起漂散的桨,把它们绑回到船舷边上,之后我们又爬回小艇里。
小艇里涌进的水已经过膝了,我们坐在里面,像是坐在浴盆里。
狂风呼啸,海浪汹涌,把我们紧紧地包围了。
我们苦苦地挣扎着,在鬼门关的入口处逗留再三。
我们拼命地呼喊着其他几只小艇,无奈在大风之中没有得到一点回音。
天开始黑了下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了。
我们想把小艇保全下来的念头越来越渺茫了,现在只能把它当做我们救生的工具了。
斯达巴克找到了防水的火柴桶,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灯笼给点着了。
之后,他把灯笼交给了魁魁格,自己便坐在了一旁,望着灯笼在昏暗中挣扎。
所有的人的衣服早就都被浸透了,冷风吹来,大家抖成一片。
我们几乎绝望了。
这样我们挨过了一宿。
大光开始放亮,我们这才抬起眼睛,环顾着四周。
迷雾依然很大,叫人看不清很远,灯笼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个空壳被抛弃在船底。
突然,魁魁格跳了起来,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确实,有一种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其中还伴随着大风吹刮帆篷的声音。
猛然间,大家一抬头,发现我们的大船正冲开浓雾,直向我们驶来,距离我们只有一个大船身的长度了。
大家吓得几乎要死过去,纷纷跳到了海里。
大船直撞上了我们刚刚放弃的小艇,小艇挣扎了几下,散了架。
巨大的船身从它的身上直压过去,之后,碎片从大船的后面漂起来。
我们游向大船,给拉了上去,得救了。
又过了一会,其他的几只小艇也回来了,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原来他们也在海上忍受了一夜。
本来,大船上的人们觉着我们已经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