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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人吗?也许我能告诉你。”莫雷茨死乞白赖地自我推荐。
“我找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为了这个我才来的。”
“他马上就来,我也在等他,先生在小桌子旁坐坐吧!这是我的同行列昂·科恩。”
“米勒!”他自以为了不起地说着,也在桌旁坐下。
“谁不知道米勒,在罗兹,每个孩子都知道这个名字。”列昂说得很快,急忙扣上衣服,在长沙发上占了一个位子。
米勒满不在乎地笑了。他看了一下大门,发现博罗维耶茨基在一伙人的陪同下也进来了。博罗维耶茨基见到米勒后,把同来的人丢在门旁,手里拿着一顶帽子走到了这个棉花大王面前。当他进来后,餐厅里静了下来,人们有的表示仇恨、有的表示妒忌、有的表示敬仰地注视着他。
“我在等你。”米勒开口说,“我找你有事。”
他对莫雷茨和列昂点了点头,对其他的人笑了笑,然后拉着博罗维耶茨基的腰带,把他从餐厅里领了出去。
“我给厂里打过电话,可他们回答说,你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感到很遗憾。”博罗维耶茨基客气地说道。
“我还给你写过信,自己写的。”他非常肯定地补充道,虽说在罗兹,人们都知道他只会签名。
“我没有收到信,因为我根本没有回家。”
“我写的是你提过的事。我是个爽快人,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我再一次老实对你说,我要给你一千以上的卢布,你参加我的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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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德文。
“布霍尔茨也要把我留下,他给我的比两千还多。”博罗维耶茨基冷冰冰地说。
“我给你三千,好!给你四千,你听见了没有,比四千还多,这就是说你一年可以得到一万四千卢布,一大笔钱呀!”
“我很感谢你,可是我不能领受你的美意。”
“你仍然留在布霍尔茨那儿?”米勒立刻问道。
“不,我对你坦率地说,我自己要开工厂,因此我既不接受你的要求,也不会留在布霍尔茨的公司里。”
米勒不说话了,稍微站开了点,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博罗维耶茨基,表示敬意地问道:
“开棉花工厂?”
“我除了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竞争外,没有别的可说。”
“一切竞争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块香膏。”米勒拍着自己的衣兜叫道,“你能对我怎么样?谁能对我怎么样?谁能对千百万怎么样?”
博罗维耶茨基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注视着他面前的一切。
“你的货物是什么?”米勒一面说,一面照德国人的习惯,拦腰抱住了博罗维耶茨基。
于是就这样走在那压得糍实的沥青人行道上。这条人行道经过旅店的院子,通往里面的戏院大楼,被一盏大电灯照得通明透亮。
人群在往剧院走去。
车子一辆接着一辆驶到旅店大门前,卸下一些劳累过度、大都十分消瘦的男人和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这些女人穿得很厚实,下车后便打着雨伞走在由于潮湿而滑溜的人行道上。这里的雨虽然已经停了,可是那浓密的粘糊糊的露却降落在地面上。
“我很喜欢你,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米勒没有等他回答就说了,“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如果你遭挫折,你在我这儿总可以拿到几千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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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德文。
“现在你给我多点好吗?”
“好,现在你对我来说,是很用得着的。”
“多谢你的好意。”博罗维耶茨基讥讽地笑了。
“我没有委屈你,我说的,就是我想的。”米勒看到博罗维耶茨基在笑,他要为自己辩护。
“我相信,如果我有一次遭到失败,下次就肯定不会这样。”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你是个有头脑的人,我很喜欢你,我们合伙可以把生意做得很好。”
“如果我们必须单独干的话,那怎么办呢?”博罗维耶茨基笑着,一面向一些过路的太太小姐们鞠躬。
“这些波兰女人真漂亮,可是我的玛达也漂亮。”
“你的玛达很漂亮。”博罗维耶茨基一本正经地说,两只眼瞅着他。
“我有一个想法,找个时候在别处再告诉你。”米勒神秘地说,“你在戏院里有坐位吗?”
“有一张椅子,是两个星期前就给我放上了的。”
“包厢里只有我家里三个人。”
“有太太们吗?”
“她们已经在戏院里。我是有意等你的,要和你见面,好,我的计划算吹了,再见,你来我的包厢吗?”
“一定来,这对我来说,是个美差。”
米勒进戏院去了,可是博罗维耶茨基仍然回到了餐厅。他在这里没有遇见莫雷茨,因为莫雷茨已叫堂倌告诉博罗维耶茨基,他在戏院等他。
博罗维耶茨基感到十分烦恼,去茶点部喝了点烧酒。这里除了那个用报纸盖身在角落里睡觉的布姆—布姆外,已经没有别人了。
“布姆,你不去戏院?”
“我去干吗?去看棉花?对棉花我很熟悉,你去吗?”
“一会儿就去。”
博罗维耶茨基也去了,他在第一排莫雷茨和列昂的旁边找到了自己的坐位。列昂不断向一些坐在一楼的淡黄头发的女人行礼,用望远镜对她们瞭望。
“头等美人,这个是我的,莫雷茨,你看。”
“你认识她?”
“我认不认识她?哈哈!我很了解她。让我和博罗维耶茨基也认识认识吧!”
莫雷茨马上给他们作了介绍。
列昂想说点什么,于是拍着莫雷茨的膝盖。可是博罗维耶茨基却站了起来,掉过头,面对着大厅。这里从上到下都坐满了高贵的观众,罗兹的局面是靠他们维持的。他留心地望着他们,不时冲一些包厢、坐位表示客气地点点头。
在这个好似刚刚聚集拢来的蜜蜂一样的闹轰轰的戏院里,人们从四面八方通过望远镜也向博罗维耶茨基投来了热情的目光,但他这时仍然心平气和地站着。
他的长得十分丰满的须发和匀称的体态使他看起来风度翩翩。
他的娇嫩的脸庞宛如一幅合符标准的、漂亮的图画,缀饰在这上面的美髯也梳得十分整齐。他的下嘴唇很突出,他只要做一个疏懒的动作,表示一个眼色,就可使他成为标准的绅士。
从他的这个风雅的外表,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化学家,一个无与伦比的印染行家,一个许多棉纱厂都为之争夺的人,一个在工厂的管理事业中进行过改革的人。
他的灰白色中掺杂着蓝颜色的眼睛,他的表现出冷酷无情的面孔,几乎是黑色的眉毛,生得结实的脑门使人感到他身上存在某种十分可怕的东西。
他具有坚强的意志和百折不挠的精神。
他看着那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富丽堂皇的戏院和带着闪闪发亮的钻石首饰,穿着各色服装的观众。
一些包厢就象边上钉着樱桃色天鹅绒的花篮①,坐在里面的女人穿得十分讲究,宛如一朵朵鲜花,他们身上的宝石璀璨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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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法文。
“卡罗尔,今天这里你说有多少富翁?”莫雷茨低声问道。
“会有二百多。”博罗维耶茨基回答说。他仍在不慌不忙地瞅着那些他所熟悉的百万富翁的面孔。
“这里当真有富翁的香气。”列昂插嘴说,一面呼吸着那充满了香料、花朵和从街上带来了泥泞气味的空气。
“首先是洋葱和土豆味。”博罗维耶茨基轻蔑地说道。过了一会,他向舞台近旁池座里的一个漂亮的犹太女人鞠了一躬,对她表示了一番甜蜜的微笑。这个女人 穿一身黑缎子衣裙,上身露出了白得晃眼的丰满的肩膀和脖子。她的颈上带着钻石项链,鬓角也被一些闪闪生光的钻石照亮了。她的长得丰厚、松软的黑头发是照帝 国的摩登形式梳的,上面还插着一些小梳子。她的耳朵上也挂着一些十分明亮和大得出奇的钻石。在她的胸前,腰身边的扣子上和那套在黑手套旁的手镯上,都有一 些钻石在闪闪发亮。她的紫罗兰色的又大又长的眼睛就象最华美的玉石一样,放出锐利的目光。她的脸庞略呈橄榄树色,还掺杂着微微的胭脂红,显得清晰可见。她 脑门不高,眉毛却很浓密,鼻子细长,但嘴唇很大,也很丰满。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博罗维耶茨基,却不注意所有的包厢都有人用望远镜望着她。有时她好象毫不在意地瞅着她那坐在包厢里面的丈夫,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犹太老 人,他坐的时候,总是把头低下,靠在自己的胸脯上,一忽儿陷入沉思,一忽儿从沉思中苏醒,把那锐利的目光透过金丝眼镜投向大厅的各个方向,同时将衬衫遮住 他高高突起的大肚子,低声对妻子说:
“露茜,你干吗要这样显露自己。”
她假装没有听见,继续望着包厢和那些挤满了大都是犹太人和德国人的观众的座位,或者看一看博罗维耶茨基。他因为是把脸对着她的,所以有时也可以察觉到她在看他,但他表面上却装得冷冰冰和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个楚克尔家的女人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列昂对博罗维耶茨基唠叨着,因为他想进一步了解自己经理人的情况。
“你认为是这样吗?”博罗维耶茨基冷冷地回答说。
“因为我是目击者。你看,她的胸脯,我最喜欢女人身上的这个地方,她的胸脯就象天鹅绒一样,哈!哈!哈!”
“你笑什么?”莫雷茨感兴趣地问道。
“我做了一个非常滑稽的动作。”他笑嘻嘻地把这又说了一遍。
当幕升起的时候,他们不再说话了。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舞台,只有楚克罗娃用扇子遮住自己的面孔,依然瞅着卡罗尔;但博罗维耶茨基却没有看她,这显然使她生气了。因此她不断把折好的扇子穿过栏杆,表示不高兴地朝他身上打去。
博罗维耶茨基微微地笑了,他看了她一下,依然全神贯注于舞台上,因为他发现那里还有一些爱看戏的人在对真正的演员和节目进行滑稽可笑的模仿。
这是一次为了慈善目的的演出,包括两个喜剧,一个独唱,还有提琴和钢琴独奏,最后是活画。
剧场一休息,博罗维耶茨基便站了起来,要去米勒的包厢里。可是科恩拦住了他。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我想和你谈一谈。”
“看完戏再说。你看,我现在没空。”他说完后,走了。
“他是大人物,现在没空闲。”
“他说得对,这儿不是谈生意的地方。”
“莫雷茨,你蠢到头了,你说什么,谈生意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的。只有这位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他是布霍尔茨股份公司那里的一位大公爵,一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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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德文。
博罗维耶茨基来到了米勒一家的包厢。老头子出去了,为的是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因为包厢第四个位子上已经坐着一个矮胖的德国人,本来是没有空位的。
博罗维耶茨基和在包厢里面打盹的米勒的母亲以及在他进来时就站起来了的女儿打了招呼。
“施特尔希。”
“博罗维耶茨基。”
他们互相握了手,作了自我介绍。
卡罗尔坐下了。
“小姐玩得好吗?”他问完后,还想说点什么。
“玩得很好,太好了!”年轻的女人叫了起来。她那象刚刚洗过的嫩萝卜一样的、玫瑰色的圆脸上,现出了一阵强烈的红晕,这红晕在她的浅绿色衣裙的映衬下,尤其显而易见。
她因为害臊,便用手绢把脸遮住。
这时过堂风从门外吹到戏院里来,于是她母亲在她的肩上披上了一条非常好看的花边披肩,然后依旧打着磕睡。
“你也玩得好吗?”过了一会,她把她那象细瓷一样的蓝眼睛看着他,问道。这双眼的睫毛呈金黄色,显得很明亮。与此同时,她的孩子似的白嫩的嘴也稍微张开了点,她的小脸蛋抬了起来,一看就象刚刚烤熟的面包似的。
“我也一样,玩得太好了,挺好,或者说,玩得挺好,太好了。”
“表演得不错,是吗?”
“是的,这是业余剧团演出,我以为你也会参加演出的。”
“我很想参加,可是没有人请我。”她坦率地说,表示很遗憾。
“请你参加的计划是有的,可他们没有敢请,怕遭到拒绝,你要知道上你们家就象上王宫一样困难。”
“是的①,我对玛达小姐也这么说过。”施特尔希插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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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德文。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现在在我们这里,就应当先对我说嘛!”
“我没有时间,并且我也忘了。”施特尔希坦率地解释说。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施特尔希咳着嗽,把身子挨了过来。他想说话,可是没有说,因为他看见博罗维耶茨基有点烦闷,两只眼在戏院里到处张望,玛达也有点心神不定。 她想多说几句,可是现在,当这个博罗维耶茨基坐在她身边时,当许多包厢里的人都在以特别的兴趣用望远镜望着他们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她开始说了:
“先生会在我们的公司里吗?”
“很抱歉,我不得不向你的父亲表示拒绝。”
“可是爸爸是指望着你的。”
“我也很感遗憾。”
“我想你星期四是可以来我们这儿的,我对你有一个请求。”
“我愿意马上听取。”
博罗维耶茨基把头斜到了她一边,同时望着楚克尔一家的包厢。
露茜使劲地摇着扇子,很明显她和丈夫吵起来了。她丈夫一次又一次地把衬衫遮住他的大肚子,同时在椅上舒展着身子。
“我想请您给我点几本波兰书读一读,这个我找爸爸说过,可他说我蠢,说我只应当管家务和收支。”
“对!对!她对爸爸这么说过。”施特尔希又唠叨着。他因为看见博罗维耶茨基在瞅着他,便拿起椅子往后稍微退了一点。
“你为什么想读书,你为什么要这样?”博罗维耶茨基问得很生硬。
“我愿意嘛!”她肯定地回答,“我想嘛,所以我才求教你。”
“这样你的兄弟定会占据这栋新的住宅和图书馆。”
她十分亲热地细声笑了。
“你认为我的看法可笑吗?”
“啊!因为威廉不爱读书。有一次当我和妈妈进城里去时,他生我的气,把我所有的书都烧了。”
“是的,是的!威廉不爱读书,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人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