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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朋友汤姆在其单纯的冥想中,常把自己当前落在圣。克莱亚宅中为奴这种较为侥幸的际遇,比作约瑟在埃及的命运(约瑟在埃及的命运,见《旧约圣经。创世记》第三十七至五十章;约瑟遭诸兄忌恨,被卖给米甸商人;商人把他带到埃及,卖给埃及王的臣下;后因救灾有功,被王封为丞相,王待他十分优厚。)。事实上,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汤姆愈来愈受到东家的器重,这种比拟也就变得愈来愈确切了。
圣。克莱亚为人懒散,挥金如土。以前家里一切供应。采购事项,主要是由阿道尔夫承担。阿道尔夫跟他的东家一模一样,也是一个大手大脚。挥霍无度的人。长期以来,主仆二人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这份家业。汤姆多年来一向把经管东家的财产当作自己切身的事看待;因此,当他看到圣。克莱亚家开销这么浪费,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不安。他偶尔也通过和缓。间接的方式(这是很多黑奴常有的习惯),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起初,圣。克莱亚只是偶尔差遣汤姆一下。可是汤姆不但头脑清楚,办事也精明强干,这在他心中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因而就愈来愈信任他;后来,便逐渐把家里一切供应。采购事项全部交托给他了。
“不,不,阿道尔夫,”有一天,阿道尔夫为自己失宠一事向东家表示不满时,圣。克莱亚对他说;“别去招惹汤姆。你只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汤姆却懂得精打细算;如果没有人经管,钱总有一天会花光的。”
汤姆的东家是个漫不经心的人,对他的信任无边无际。给他一张钞票,从来也不看看面值多少;找回来的零钱,数也不数就往口袋里塞。汤姆有种种营私舞弊的机会和诱惑;只是由于他坚贞不移的纯朴本性,加上宗教信仰的力量,才使他抵住了这种诱惑。而对他这种人来说,东家对他寄予无限信赖,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约束力量,要求他做到一丝不苟,问心无愧。
以往,阿道尔夫可不象汤姆这样。阿道尔夫是个没有头脑。放纵情欲的人,东家对他又不加管束(因为圣。克莱亚觉得放任比管束省事得多),以致形成了跟东家不分你我。极其混乱的现象。有时连圣。克莱亚都很伤脑筋。圣。克莱亚的良知觉得,这种训练仆人的办法是不公道的,而且十分危险。他随时随地受到良心的责备,但还不足以使他当机立断,改变现状。而这种内疚的心情却又转化为溺爱放纵。因此,对仆人们的错处,他往往不闻不问;因为他老觉得,如果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仆人们就不会犯这些错误了。
对于他这位潇洒不羁。漂亮而年青的东家,汤姆内心感到非常矛盾;他一方面对他忠心耿耿。毕恭毕敬,另一方面却又象严父一样非常替他担忧。圣。克莱亚从来不看《圣经》,也从来不上礼拜堂;遇到什么他看不惯的事,总是一笑置之,甚至拿它来开玩笑;星期日晚上不是听歌剧,就是看话剧;便餐。宴会。俱乐部之类的应酬过于频繁;这些现象汤姆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深信根源都在于“老爷不是个基督徒”。他决不愿对别人吐露这种看法,只是经常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用纯朴的语言为他祈祷上苍。这并不是说汤姆不懂得怎么向东家表达自己的意见。他偶尔也用黑人所习惯的方式向东家提出自己的看法。例如前面描写过的那个星期日的第二天,圣。克莱亚应邀去赴一个宴会。宴会上有各种名贵好酒。直到午夜一两点钟,人家才送他回来,看样子显然是肉体战胜了精神,以致喝得酩酊大醉。汤姆和阿道尔夫两人协助他宽衣上床。阿道尔夫居然还兴高采烈,显然是把这件事当作笑料。他看见汤姆那副惊惶失色的样子,还笑话他是乡巴佬呢。汤姆也的确是十分纯朴,那天夜里整夜都没有合眼,躺在床上一直为他年青的东家祈祷。
次日早晨,圣。克莱亚身穿睡衣。脚着拖鞋在书房里坐着。他刚交给汤姆一笔钱,派他出去办几件事情。当他看见汤姆依旧站在那里等着,不禁问道,“我说,汤姆,你还等什么呢?不是全都对你交待清楚了吗,汤姆?”
“还没有呢,老爷,”汤姆紧绷着脸答道。
圣。克莱亚放下报纸和咖啡,瞪着眼瞅着汤姆。
“噫,汤姆,什么事啊?你的面孔板得跟死了人那么严肃。”
“我心里很难过,老爷,我一向觉得老爷对谁都很好呢。”
“噫,汤姆,难道不是这样吗?得啦,你有什么要求吧?你准是缺少点什么东西,先来这么一个开场白。”
“老爷待我一向都很好,这方面我毫无意见。可是老爷对有一个人可不怎么好。”
“咳,汤姆,你这是什么毛病?快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昨天夜里一两点钟的时候,我心里就有这种想法。当时我仔细琢磨了这个问题。老爷对自己可不怎么好。”
汤姆说这话的时候,背朝着东家,一只手扶着门把。圣。克莱亚感觉到自己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表面上却哈哈大笑。
“噢,就是为这点小事吗?”他轻松地问道。
“小事!”汤姆忽然转过身来向他跪下道。“哦,亲爱的老爷,你还年青啊!我怕这会断送你的一切,肉体和灵魂,一切都会毁灭。圣书上说,酒终久是咬你如蛇,刺你如毒蛇!,(见《旧约圣经。箴言》第二十三章第三十二节。)亲爱的老爷!”
汤姆的喉咙忽然哽住了,两颊泪如雨下。
“可怜的傻瓜!”圣。克莱亚说,自己也不禁热泪盈眶了。“起来,汤姆,你不值得为我流眼泪。”
可是汤姆不肯起来,脸上带着恳求的神情。
“好吧,我以后再也不去作这种无聊的鬼应酬了,汤姆,”圣。克莱亚说;“一定不去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早没有停止这样做。我一向就看不起这套玩意儿,为此也看不起我自己;……好啦,汤姆,擦掉眼泪,办你的事去吧。得啦,得啦,”他又说,“不用祝福啦,我现在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人呢,”他一面说,一面轻轻把汤姆推出门去。“好啦,我向你保证,汤姆,我不会再这样做了,”圣。克莱亚说。于是,汤姆便擦干眼泪,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一定要对他守信用,”圣。克莱亚一面把门关上,一面自言自语道。
圣。克莱亚果然信守诺言,因为人世间一切庸俗的物质享受,对于他的本性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诱惑力。
我们的朋友奥菲丽亚小姐早已在这个南方家庭中承担起当家人的职责来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有谁来详述她的种种苦恼呢?
在南方家庭里,由于当家人的性格和能力各有不同,教养出来的黑奴也随之而异。
有些主妇具有卓越的管理才能和教育手腕,这在南方和北方都可以找到。她们好象不费吹灰之力,也不采用任何严厉手段,就能把自己小小庄园上的全部黑奴管理得唯命是从。秩序井然,而且气氛非常和谐。她们还有本事取长补短,调节各人的特点,从而建立起一种和谐而井然的秩序。
前面描述过的谢尔贝太太就是这样一位当家人。读者诸君记忆中也一定遇到过这种人。如果在南方不多见,那只是因为在全世界也不多见;别地方有,南方同样也有。这种当家人存在的地方,她们总是把那个特定的社会环境看作是施展自己治家才能的优越的机会。
玛丽。圣。克莱亚却不是这样一位当家人。她母亲生前也不是。玛丽为人懒散。幼稚。头脑混乱。缺乏远见,谁也不能指望她训练出来的仆人跟她自己会有多大差别。前面,她倒是把家里的混乱状态向奥菲丽亚小姐作了十分公正的描绘,但是她并没有指出正确的根源来。
奥菲丽亚小姐开始执政的第一天,清早四点钟就起床了。她把自己卧室里的杂务收拾完毕之后(从来到圣。克莱亚家之后,她一直都是亲自动手收拾屋子,这使家里管内务的女仆大为惊讶),就准备大力整顿家里各处的柜子和壁橱。这些柜子和壁橱的钥匙现在都掌握在她手里。
那天,储藏室。衣柜。瓷器柜。厨房和地窖都经过一番严格检查,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东西都被搜查出来重见天日;其数量之可观,连厨房和堂屋里所有的诸侯。权贵们见了都不免大惊失色,并且在黑奴内阁中引起了许多对“北方太太小姐们”的窃窃私议。
首席厨司老黛娜是厨房的总管和权威,她认为奥菲丽亚小姐的举动侵犯了她的主权,因而感到义愤填膺。大宪章时代任何封建王侯对于朝廷侵犯自己权益的举动所表现的愤慨情绪(十三世纪初叶,英王约翰专制,贵族。教士。庶民奋起强迫英王签订大宪章(1215年),保障人民自由权利,是为英国宪法之基础。),也不会比她的更强烈。
黛娜在她自己那小圈子里算得上是个人物。如果不向读者诸君略作介绍,恐怕对她颇不公允。她跟克萝婶一样,天生是个好厨司(烹调术本来就是非洲人固有的特长)。不过,克萝训练有素。有条有理,每天的工作按部就班,一丝不紊;而黛娜则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而且,跟所有的天才一样,也是自以为是。固执己见。飘忽不定到了极点。
跟现代某派哲学家一样,黛娜彻头彻尾地蔑视各种形式的逻辑和理性,完全依赖直觉判断力。这一点,她可是坚定不移的。不管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天才,有多高的权威,不管你对她怎么解释,也不可能使她相信:别的办法比她自己的办法更高明;或是她在某件小事上采取的办法能有丝毫更改的余地。黛娜的老主母(玛丽的母亲)生前一向对她姑息迁就,而“玛丽小姐”(即使玛丽出阁之后,黛娜还是一直这样称呼她)呢,则发现顺从她比跟她打拗要省事些;因此黛娜在厨房里就成了太上皇。加以她非常擅长外交手腕:在态度上百依百顺,在具体措施上则决不让步;所以就更容易达到上述目的了。
黛娜还掌握一大套制造各式各样借口的艺术和秘诀。首席厨司做事出不了差错,这对黛娜来说,简直是天经地义。而在南方家庭中,一个厨司为了保持自己无懈可击,可以把各种罪责和缺点推卸到不可胜数的替罪羊头上和肩膀上去。如果一顿饭做得有缺点,黛娜可以找到几十个无容置疑的好理由;而且不可否认,错误都是几十名其他的人铸成的;黛娜本人还会毫不留情地对这些人加以申斥呢。
不过,黛娜做出来的饭菜确实缺点很少。尽管做起事来迂回曲折,从来不考虑时间和地点。尽管她的厨房里平常总是乱七八糟,好象刚被一阵飓风扫荡过似的,每样炊具安放的位置都多得不可胜数;然而,如果你肯耐心等待的话,最后她准会整整齐齐地开出饭来,而且手艺相当高明;即使是对饮食十分讲究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现在正是刚开始做饭的时候。黛娜做什么事都喜欢不慌不忙的,不时还要停下来休息半天,或是想半天心思。这时,她正坐在厨房的地板上,抽着一根又短又粗的烟袋。黛娜烟瘾很大;每当她在做饭过程中需要找点灵感时,就点起烟袋来,作为一炷馨香,祈求家务女神亲临赐教。
黛娜周围坐着一群小黑奴(在南方家庭中黑孩子日益兴旺),一个个忙着剥豌豆。削马铃薯。薅鸡毛等准备工作;黛娜则不时停止自己的冥想,拿起身边的布丁棍,对那些正在干活的小黑奴这个头上戳一下,那个头上敲一下。黛娜对那些鬈发小黑人管束得确实相当严厉。她似乎觉得他们降生到世界上来唯一的目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让她少走几步路”。她自己以前就是在这种家法下面长大起来的,现在正是不折不扣地在贯彻这种精神。
奥菲丽亚小姐把家里其他部门的整顿工作依次做完之后,这时来到了厨房里。黛娜从好几个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决定坚守阵地,采取防御战略,坚决反对一切新措施,或是采取置之不理的办法。但表面上则不准备作任何明目张胆的违抗。
厨房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地是砖铺的。一个旧式的大灶就占去了半边屋。圣。克莱亚早就想劝黛娜把它改成方便的新式灶,但结果却白费唇舌。她才不干呢。黛娜对于旧式而不方便的东西总是非常留恋的。其顽固不化的程度,远远超过“蒲西”派(指十九世纪末叶英国宗教界发生的“牛津运动”,主张在教会中恢复天主教教义和礼仪;其名来自该运动领袖之一的蒲西(Edward B.Pusey,1800—1882),即保守主义或保守派的意思。),或是任何其他派别的保守主义者。
圣。克莱亚刚从北方回来的时候,对于他叔父的厨房里那套制度和秩序印象颇为深刻,因而给自己的厨房购置了一大批橱子。柜子和别的用具,想借此把厨房整顿得有条不紊。他满以为这会对黛娜的工作有所帮助,结果却依旧枉费心机。柜子和橱子愈是多,她就有更多的地方藏匿破布。梳子。旧鞋。丝带。废弃的纸花以及她心爱的小玩意儿。
奥菲丽亚小姐走进厨房时,黛娜没有起身,依旧镇定自若地抽她的烟袋;表面上装出聚精会神地监督着周围的人做活的样子,暗中却用眼角窥视着奥菲丽亚小姐的一举一动。
奥菲丽亚小姐把一只抽屉拉了出来。
“这个抽屉是放什么东西的,黛娜?”她问道。
“随便放点什么都方便啊,小姐,”黛娜答道。事实也是如此。奥菲丽亚小姐从抽屉里那个杂货堆中首先抽出来的是一块漂亮的绣花桌布,上面血迹斑斑,显然曾用来包过生肉。
“这是什么,黛娜?你不是用太太最讲究的桌布来包肉吧?”
“天哪,小姐,不是的;一时找不到毛巾,所以才用它包了一下。我是搁在一边准备洗的,所以才放在那只抽屉里。”
“真是没有办法,”奥菲丽亚小姐自言自语道,一面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里面有两三颗肉豆蔻和一个肉豆蔻磋子(肉豆蔻是一种香料,肉豆蔻磋子是用来把肉豆蔻磋成粉末的工具。)。一本美以美会赞美诗。两三条用脏了的马德拉斯(印度东南一省名,出产一种著名的马德拉斯布。马德拉斯手绢即用这种布做的手绢。)手绢。一点毛线活。一包烟草和一个烟袋。几个胡桃夹子。一两个金边的瓷盘子(里面装着点头油)。一两只薄底的旧鞋。一个法兰绒小包(用别针仔细地别了起来,里面包着几颗很小的白洋葱头)。好几块绣花餐巾。几条粗麻布毛巾。一绺线和几枚针,此外还有好几个破纸包,里面包的各种香料撒满了一抽屉。
“你的肉豆蔻放在什么地方,黛娜?”奥菲丽亚小姐问道,看样子是在拚命捺着性子。
“差不多哪儿都有,小姐,那只破杯子里有一点,对面碗橱里还有一点。”
“这个磋子里还有呢,”奥菲丽亚小姐说,一面把肉豆蔻取出来。
“对啦,那是我今天早晨放在里面的。我喜欢把东西放在顺手的地方,”黛娜说。“嗨,杰克!你停下来干吗?你小心挨打呢!那儿,别闹!”她又说,一面拿起棍子对准那个罪人头上打去。
“这是什么?”奥菲丽亚小姐拿起一只装着生发油的盘子来问道。
“哦,这是我搽头的头油……放在抽屉里顺手些。”
“难道你老用太太最讲究的盘子装头油吗?”
“天哪,因为我忙得要命,时间又赶得慌呀。本来打算今天就换个东西装的。”
“这儿还有两块缎子餐巾呢。”
“餐巾是放在里面准备哪天有工夫来洗的。”
“你这儿没有专门放要洗的脏东西的地方吗?”
“唔,圣。克莱亚老爷说他买的那个柜子就是作这个用处的,可是有的时候我喜欢在那柜子上面揉面做发面饼或是放点东西;再说,那柜子的盖儿开起来很不方便。”
“你为什么不在那张揉面的桌子上做发面饼呢?”
“嗳,小姐,揉面的桌子上搁满了东西啊,不是碟子,就是这个那个的,哪有空地方啊……”
“可是碟子都应该洗干净收起来啊。”
“洗碟子!”黛娜提高了嗓门嚷道。这时她不禁怒火中烧,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那种毕恭毕敬的态度了。“太太小姐们哪儿懂得干活的事啊,我真不明白。要是我一天到晚就管洗碟子。收拾碟子的话,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呢?玛丽小姐从来没有吩咐我干过这些事。”
“那么,这几颗洋葱头呢?”
“噢,对啦,”黛娜说;“原来在这儿呢,我都忘得干干净净了。这是我特别留着准备今天炖鸡用的,我都不记得是用这块旧法兰绒包起来了。”
奥菲丽亚小姐把那几个包香料的破纸包取了出来。
“请小姐别动那些包包了,我喜欢每样东西都有一个固定的放处,以后找起来方便,”黛娜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纸包都破了啊。”
“这样倒起来方便啊,”黛娜答道。
“可是,你看,这样不是撒得满抽屉都是吗?”
“可不是,小姐把东西翻得这样乱七八糟,当然会撒得满抽屉都是罗。您已经撒了很多啦,”黛娜说,一面很不放心地走过去。“您还是上楼去吧,等到我大扫除的时候,一定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太太小姐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可什么也干不成。嗨,山姆,别把那个糖碗给娃娃!你不记住的话,我可要打破你的脑袋啦!”
“黛娜,我要把厨房彻底检查一番,这一次替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彻底整理好;以后就希望你老保持这个样子。”
“天哪!奥菲丽亚小姐;那不是太太小姐们干的活啊。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太太小姐们干这种活。老太太和玛丽小姐都没有干过。我看也犯不上啊。”说毕,黛娜就在厨房里气冲冲地来回走动着。这时,奥菲丽亚小姐把碟子都叠在一起,把分散在十几只碗里的白糖都倒在一只碗里,把准备要洗的餐巾。桌布和毛巾都放成一堆;然后亲自动手,该洗的洗,该擦的擦,该整理的整理;动作之迅速。利落,连黛娜见了都不免大为惊讶。
“天哪!要是北方太太小姐们都象这样的话,那算什么太太小姐啊?”当奥菲丽亚小姐离她较远。听不见她的话时,她对下手们这样说。“等到大扫除那天,我自然会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嘛;可是,我不愿意太太小姐们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把我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害得我找也找不着。”
说句公道话,黛娜心血来潮时,的确也做一点改革和整顿工作,但没有固定的时间。她把这种日子称为“大扫除日”。碰到这种日子,她会陡然兴致勃勃,把抽屉里和柜子里的东西一古脑儿都倒在地板上或是桌子上。平日已经够混乱的厨房,这时更是乱成一团。然后,点起烟袋,不慌不忙地整理起来;嘴里还不断对这些东西发表议论,一面吩咐小黑奴们使劲地擦锡器。如此总要忙乱好几个小时;别人问时,黛娜总是向人家解释,说她是在“大扫除”,听的人也都大为满意。“她不能看着厨房里老这样乱下去,准备吩咐那些小家伙把厨房保持得整齐些;”因为黛娜心里不知怎么存在这么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是整洁的化身;如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那都是家里那些小黑奴和其他的人的过失。等到所有的锡器都擦光了。桌子都刷得雪白。一切不顺眼的东西都被塞进看不见的洞眼里和角落里之后,黛娜便穿上一身漂亮衣裳,换上一条干净围裙,裹上又高。又大。又漂亮的马德拉斯布头巾,禁止那些到处乱窜的“小家伙们”进厨房来,因为她决心要保持厨房里的整洁。说实话,碰到这种日子,家里人往往感到很不方便;因为黛娜对于那些擦得亮晶晶的锡器会忽然倍加宠爱起来,执意不准别人使用;至少要等到“大扫除”热潮稍稍冷却之后才能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