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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奥菲丽亚小姐的经历及其见解(续)(1)


“汤姆,你不用去替我套车啦,我不想出去,”伊娃说。

“为什么呢,伊娃小姐?”

“这种事情我忘记不了啊,汤姆,”伊娃说;……“实在叫我难以忘记,”她真挚地重复道。“我不想出去了。”说罢,她便转身进屋去了。

过了几天之后,送烤面包的不是蒲璐老婆子了,换了另外一个女人。奥菲丽亚小姐碰巧也在厨房里。

“啊呀!”黛娜说,“蒲璐怎么啦?”

“蒲璐以后不来啦,”那妇人神秘地说。

“为什么?”黛娜问道。“她没有死吧?”

“我们不大清楚。她在地窖里,”那妇人瞅了奥菲丽亚小姐一眼说。

奥菲丽亚小姐取了烤面包之后,黛娜送那妇人到门口。

“蒲璐到底怎么啦?”黛娜问道。

那妇人好象想说,但又有点踌躇。她放低了嗓门神秘地说,……

“我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蒲璐又喝醉了酒……他们就把她关在地窖里……关了一整天……听说身上爬满了苍蝇……人已经死啦!”

黛娜举起双手,猛一回头,只见伊凡吉琳幽灵似地站在她背后,吓得两只神秘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和两颊都没有一丝血色。

“天哪,伊娃小姐要晕倒了!我们大家都怎么啦,怎么能让她听见这种事呢?她爸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我不会晕倒的,黛娜,”那孩子镇定地说。“为什么不能让我听见呢?我听听算得了什么,总没有蒲璐亲身受这种罪那么痛苦吧!”

“啊呀!这种事象你这样可爱。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听不得呀;听了非把你们吓死不可!”

伊娃又叹息了一声,然后忧郁地。慢吞吞地上楼去了。

奥菲丽亚小姐焦急地打听着那老太婆的事。黛娜喋喋不休地叙述了一遍;汤姆又把他那天早晨从蒲璐那里听到的详情补充了一番。

圣。克莱亚正躺在屋子里看报,奥菲丽亚小姐走进屋来大声道,“这种事太可恶了……简直是骇人听闻!”

“请问,又发生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啊?”圣。克莱亚问道。

“什么事?哼,他们把蒲璐活活打死了!”奥菲丽亚小姐说,接着便把蒲璐的事原原本本地给圣。克莱亚说了一遍,对于那些最最骇人听闻的细节,说得更加详细。

“我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到这个地步的,”圣。克莱亚说,一面还是继续看他的报纸。

“早就知道!难道你不打算干预这件事吗?”奥菲丽亚小姐问道。“你们这里难道没有民政代表之类的人来过问和处理这类事情吗?”

“一般人都认为:产业的权益本身就足以防止这种事发生。如果人家偏偏愿意损毁自己的财产,那有什么办法呢?这个苦命的老婆子听说喜欢偷东西,又是个酒鬼;因此要想唤起人们的同情,恐怕没有多大希望。”

“这简直太不象话了,太可怕了,奥古斯丁!上天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亲爱的姐姐,我没有做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制止这种事。要是有办法可想,我当然会制止它的。如果卑鄙下流的恶人非这样做不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都有绝对的权力,都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土皇帝;别人干涉也没有用处;对于这类案件又没有明文规定的法律可以遵循。我们只好不闻不问,置之不理。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对这种事怎么能不闻不问呢?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亲爱的姑娘,你还能指望什么呢?这么一大堆卑贱。无教养。懒散。令人恼火的黑人,被毫无条件地交在一些凡夫俗子手里。这些人既缺乏体谅心。又没有克制力;甚至对本身的权益都缺少文明人应有的关切……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如此。当然,在这样一个社会结构里,一个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除了横一横心,尽量不闻不问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可怜虫,我不能见一个买一个啊。在这样一个大都市里,我不能变成一个游侠剑客,去替一切落难人报仇雪恨啊;因此,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不去理会这种事。”

圣。克莱亚英俊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十分阴郁;他有点恼火,但立刻又装出满面笑容来对奥菲丽亚小姐说:

“得啦,姐姐,别站在那里象个命运女神(希腊神话中有三位女神,掌握世人的命运。这里意思是说奥菲丽亚小姐站在那里好象跟谁在赌气的样子。)似的。你还只是隔着帘子瞥见一眼罢了。世界上这类事情天天都以不同的方式在发生,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例子而已。如果我们要多管闲事,仔细根究生活中一切阴暗的事,那我们恐怕什么都没有心思干了。这就象过于仔细地去检查黛娜厨房里那些零碎东西一样。”说毕,圣。克莱亚往沙发背上一靠,又看起他的报纸来。

奥菲丽亚小姐坐在椅子上把毛线活掏了出来,脸上直气得发青。她织着,织着,可是心里却愈想愈气,最后忍不住又说:

“说实话,奥古斯丁,我不象你这样容易忘掉这些事情。你居然还为这么个制度作辩护呢,真是岂有此理……这就是我的看法!”

“怎么啦?”圣。克莱亚抬起眼来说,“又来了,唔?”

“我说的是你居然为这么个制度作辩护,真是太岂有此理了!”奥菲丽亚小姐怒气冲冲地说。

“我为它辩护,亲爱的小姐?谁说我为它辩护来着?”圣。克莱亚问道。

“你当然是为它辩护罗……你们都是这样……所有的南方人。不然的话,你们为什么要蓄养黑奴呢?”

“你实在太可爱。太天真了,居然认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明知故犯的人。你难道从来没有做过明知故犯的事吗?”

“即使做过,事后我总是忏悔的,”奥菲丽亚小姐说,一面仍旧使劲织着毛线。

“我也忏悔啊,”圣。克莱亚一面说,一面剥橘子。“我时时刻刻都在忏悔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你是不是一经忏悔之后,就永远不再犯同样的毛病了呢,我的好姐姐?”

“除非是诱惑太大了,”奥菲丽亚小姐答道。

“是啊,我受到的诱惑就大得很啊,”圣。克莱亚说。“我的难处就在这里啊。”

“可是我总是下决心不再犯了,尽力摆脱诱惑。”

“嗳,我这十年来断断续续地也老是在下决心啊,”圣。克莱亚说;“可是不知怎么还没有完全摆脱掉。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摆脱掉你的一切罪孽了呢,姐姐?”

“奥古斯丁弟弟,”奥菲丽亚小姐把毛线活搁下,严肃地答道,“你指责我的缺点,这是完全应该的,我知道你的话都很对。我对自己的缺点比谁体会得都深切。可是,我觉得你我之间究竟还有点区别。我觉得要我一天一天继续不断地做我自己明知不对的事,我宁愿砍掉我的右手。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我做的和我讲的确实太不一致,难怪你指责我!”

“咳,姐姐,”奥古斯丁坐在地板上,把头靠在奥菲丽亚小姐怀里说,“你别跟我认真啊!你知道我一向是个不中用和没有礼貌的孩子。我就是喜欢逗你……就爱看你跟我着急,没有别的意思。我心里明明知道你的心肠好得要命,好得叫别人难受;可是,这些事想起来实在是烦死人哪。”

“可是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啊,亲爱的奥古斯丁,”奥菲丽亚小姐说,一面抚摸着他的额头。

“严肃得要命,”奥古斯丁说;“而我呢,唉,这么大热天实在不愿讨论严肃的问题。又是蚊子,又是这个那个的,一个人的道德观念根本不可能上升到很高的境界。你看,”圣。克莱亚突然兴奋地说,“我找到了一个理论了!现在,我懂得为什么北方民族在道德上总是比南方民族高尚些……这个问题我看得非常透彻了。”

“嗳,奥古斯丁,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糊涂虫!”

“是吗?唔,也许是。不过,现在我想破例地严肃一次;可是你得把那篮橘子给我递过来。如果你要我费这个劲的话,就必须给我葡萄干增补我力,给我苹果畅快我心,,(见《旧约圣经。雅歌》第二章第五节。)明白吗?现在,”圣。克莱亚把那篮橘子拉过身边来之后说,“我开始啦:在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当一个人有必要奴役他的二三十个同类时,为了对社会舆论表示应有的尊重,他就必须……”

“我看你一点也不严肃,”奥菲丽亚小姐说。

“等一等,慢慢来嘛,你听我说。概括地说,姐姐,”奥古斯丁说,那张英俊的面孔突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关天奴隶制度这个抽象问题,据我看来只有一种解释:庄园主要靠它来发财……牧师要讨好庄园主,政治家要靠它来维持自己的统治,都不惜竭尽歪曲语言和伦理观念的能事,真是巧妙得令人惊讶。他们有本事迫使自然和《圣经》之类东西为他们效劳;可是,归根结蒂,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世界上其他的人,对那套玩意儿一点儿也不相信。总而言之,这是魔鬼传授给他们的功夫。依我看来,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例子,说明魔鬼确实神通广大。”

奥菲丽亚小姐停下毛线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圣。克莱亚看了,显然有点暗自得意。于是又接下去说:

“你好象还有点惊奇;如果你非要我说不可,我就痛痛快快地对你说了吧,这个天怒人怨的鬼制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把它身上一切漂亮的装饰品都剥光,追根刨底看一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唉,还不是因为我的兄弟阔西(黑人的别号。)既愚蠢。又软弱,而我自己则既聪明。又刚强,(因为我既有知识,又有办法呀!)所以,我就可以霸占他的一切,高兴给他点什么就给他点什么,高兴给他多少就给他多少。凡是我觉得太苦。太脏。太不舒服的事,就叫阔西去做:我不喜欢干活,阔西就得去干;太阳晒得我难受,阔西就得去晒太阳;挣钱是阔西的事,花钱则是我的事;有水坑的地方,阔西就得躺下来给我垫脚,免得我踩湿鞋;阔西一辈子都得按照我的意志(而不是他自己的意志)做人;到头来,阔西是不是能进天堂,还要看对我方便不方便。我看所谓奴隶制度,大概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我敢担保,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对我们法典中的奴隶法作出其他解释来。至于奴隶制度造成的种种弊端,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都是些废话。制度本身就是一切弊端的根源。奴隶制度为什么没有使我国象所多玛和蛾摩拉(见《旧约圣经。创世记》第十九章,所多玛和蛾摩拉是两个罪恶的都市,后遭毁灭。)那样崩溃,唯一的理由是因为实际施行的情况比制度本身不知要好多少倍。由于恻隐之心,由于廉耻心,由于我们都是父母所生,而不是禽兽;因此我们之中有很多人没有行使。不敢行使。或是不齿于行使我们野蛮的法律所赋予我们的全部权力。最残暴。最狠毒的奴隶主也没有超出过法定权力的范围。”

圣。克莱亚从地上一跃而起,用短促的步子在屋子里踱起方步来(这是他激动时的习惯)。他那张象一尊希腊塑像那样英俊而典雅的面孔,由于感情激动而胀得通红,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炯炯发光,不时热情横溢地做手势。奥菲丽亚小姐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激动过,因此,坐在那里噤若寒蝉。

“我告诉你,”他突然在堂姐面前站住了脚说,“其实,讨论这个问题或是为它动感情都是枉然。可是,我告诉你,有时我常这样想,如果这个国家整个儿塌陷到地里去,把这一切悲惨而不义的现象一古脑儿都埋葬起来的话,我宁愿跟它一起毁灭。我以前坐轮船到各处去旅行或是收账的时候,心里总是想,怎么我碰到的每一个残暴。丑恶。卑鄙。下流的坏蛋,只要是弄得到钱,不管这钱是骗来的,偷来的,还是赌钱赢来的,我们的法律都准许他贩卖人口(男人。女人和小孩)。使他变成他们的专制爆君呢?当我看见这种人掌握着孤苦伶仃的孩子。姑娘和女人的命运时,我真想咒诅我的国家,咒诅整个人类!”

“奥古斯丁!奥古斯丁!”奥菲丽亚小姐唤道。“你说得够多了,即使是在北方,我生平也从来没有听见过这种论调。”

“北方!”圣。克莱亚脸上的表情忽然转变过来,重新用他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啐!你们北方人都是些冷血动物;对什么事都那么镇静!我们性子上来时,就痛骂它一顿,你们却没有这种本事。”

“嗯,可是问题是……”奥菲丽亚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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