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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上帝,使我们得胜。(见《新约圣经。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第五十七节。)
我们有许多人在令人厌倦的人生旅程中,不是有时感到生不如死吗?
一个殉道者即使在面临死亡这种可怕的肉体痛苦时,也能从他恐怖的厄运中找到莫大的鼓舞与安慰。他内心会感到激情昂扬。热血沸腾,经得起生死关头的痛苦,因为那就是天国的荣耀和永恒的安息诞生的时刻。
可是要活下去,在卑微。痛苦。下贱。恼人的奴役下,一天一天消沉。颓唐。麻木不仁地捱下去,这种精神上的长期损耗和折磨,这种内在生命一点一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天一天的消蚀,这才是对人的本质最彻底的考验呢。
汤姆站在他的迫害者对面,听着他威吓的话,心想自己的时刻已经到来。这时,他反而觉得勇气百倍,觉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因为只要再跨一步,就可以见到耶稣和天堂了。然而等他一走开,当时那种慷慨激昂的气概一过去,肉体的创痛和疲惫感又回来了,对自己处境的极端屈辱。绝望和走投无路的感觉又回来了,一天的时间就显得腻烦得不得了。
汤姆的伤还远远没有复原时,雷格里就逼他照常下地去干活。紧接着又是日复一日的痛楚和劳累,再加上一颗卑鄙。恶毒的心所能想得出来的各种残暴不仁的坏主意,他的苦罪自然就更加深重了。我们这些人中,凡是经过一番患难的(尽管我们在患难中还有各种附带的安慰),一定都知道: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中,脾气总是很暴躁。汤姆对伙伴们乖戾的脾气已经不以为奇了;不但如此,他发现连自己往常那种温和。乐观的脾气,在苦难的不断侵袭下,也被打乱了阵脚,已经成了强弩之末,难以维持下去了。他以前满以为可能有点闲工夫看看《圣经》,但是这地方根本没有闲暇这么回事。在农忙高潮时,雷格里索性逼着黑奴们连轴转,连礼拜天也不例外。他何乐而不为呢?这样既可以多收棉花,跟别人打的赌,又可以打赢。如果多累死了几个农奴,他可以再买几个体格更结实的。早先,汤姆干完活回来还经常在微弱的柴火旁看上一节《圣经》;可是自从他受了那顿毒打之后,回去时往往已经疲惫不堪,一看书就觉得头晕眼花,因而在精疲力竭之余,也想跟别人一样躺下来睡觉。
迄今为止,一直支持他的宗教信仰和心灵的平安,如今被颠簸不安和灰心失望的情绪取而代之了。难道这有什么稀罕吗?在神秘莫测的人生道路上,他经常面临这个最令人沮丧的问题:人性遭到摧残和糟蹋,恶人耀武扬威,而上帝则沉默不语。在黑暗和痛苦中,汤姆内心进行了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的搏斗。他想起了奥菲丽亚小姐写给肯塔基老主人家的那封信,殷切地祈求上帝派人来营救他。接着他便天天盼望着!暗自指望能看到一个奉命来救赎他的人。当他看不见有人来时,往往压抑不住内心的怨恨,觉得信奉上帝毫无用处,上帝已经抛弃了他。他常常看见凯茜;有时被召到大宅子去,也偶尔瞥见闷闷不乐的爱弥琳;但是很少跟她们说话。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和任何人谈话。
有一天晚上,他坐在一堆快要熄灭的柴火旁边烤着粗饼子当晚饭,心情万分沮丧和忧郁。他往火里添了几根柴,以便把火烧得旺一些。接着,便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又破又旧的《圣经》。那些他划过线。以往经常使他感动的段落都在那里,都是自古以来始祖。先知。诗人和圣贤们激励人心的话,无数为上帝作见证的人的声音。在人生的旅程中,他们永远活在我们中间。难道他们的话丧失了力量吗?还是他自己日益衰退的目力和迟钝的感觉不能再响应那伟大的启示了呢?汤姆深深叹了一口气,把《圣经》塞回口袋里去。一阵粗野的笑声惊动了他。他抬头一看,面前站的是雷格里。他说:“哼,伙计,看起来,你大概也发现你的宗教不灵了吧?我早就知道终归会叫你这个脑袋瓜子明白过来的。”
这种恶毒的辱骂比饥饿。寒冷和叫你赤身裸体更令人难堪。汤姆没有作声。
“你真是个蠢货,”雷格里说。“我把你买回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好好对待你的。你的日子本来可以过得比山宝和昆宝还舒服。还轻松。不但不会每天或隔一天挨一次打,而且满可以在庄园上大摇大摆,揍别的黑奴;还可以时常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威士忌潘趣酒。得啦,汤姆,我看你还是放聪明点儿!把那本破书扔进火里去,改信我的教吧!”
汤姆坚决回答说,“这种事上帝不允许!”
“你明明知道上帝不会保佑你。要是他会的话,那他就不会让你落到我手里来!宗教这玩意儿全是骗人的鬼话,汤姆。我全知道。你还是依仗我的好;我有势力。又有办法!”
“不,老爷,”汤姆说,“我一定要坚持我的信仰。不管上帝保佑不保佑我,我要依靠他。相信他到底。”
“那就更蠢了!”雷格里说着,一面轻蔑地朝汤姆吐了口唾沫,又踢了他一脚。“没关系,我早晚要叫你认输,叫你屈服。你等着瞧吧!”接着,雷格里回头就走了。
当一种强大的压力把一个人压得忍无可忍时,他就会立刻调动他全部体力和意志力进行垂死挣扎,企图掀翻这个重压。由于这个道理,痛苦达到最高潮之后,退潮时往往会给人带来喜悦和勇气。汤姆现在的心境正是如此。他的恶东家那些目无神明的辱骂,使他本来就很消沉的心情降到了最低潮;虽然他那坚定有力的手依旧牢牢抓住那永恒的岩石不放,然而手腕却已麻木,握力已经不济事了。汤姆正坐在柴火旁边出神,陡然之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一个头戴荆棘之冠。被人打得鲜血淋淋的人显现在他眼前。汤姆怀着敬畏和惊奇的心情,凝视着那张庄严而坚忍的面孔。那双深邃和悲天悯人的眼睛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的灵魂觉醒了,他不由得热情奔放地伸出双手跪下去。这时那幻景渐渐变了,犀利的荆棘变成了一道道辉煌的金光。他看见那张面孔在灿烂无比的金光中慈祥地俯视着他,还有一个声音在说,“得胜的,我要赐他在我宝座上与我同坐,就如我得了胜,在我父的宝座上与他同坐一般。”(见《新约圣经。启示录》第三章第二十一节。)
汤姆自己也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久。他醒来时火已熄灭,他的衣服已经被寒气袭人的露水浸透了。然而可怕的灵魂危机却已安然度过。现在,他心里充溢着喜悦,不再感到饥饿。寒冷。屈辱。失望和痛苦了。从那时起他心底深处已经放弃了尘世的一切希望,把自己的意志毫不犹豫地奉献给永恒的上帝了。汤姆抬起头望着那缄默和永恒的星星:它们好象是带着微笑永远俯视着人间的众天使。这时,黑夜的沉寂忽然被一首歌颂胜利的赞美诗所划破;那是他在往日欢乐的日子里时常唱的一首,却从来没有唱得象现在这样感情充沛过:
地球将如白雪一样融化无遗,
太阳将不再照耀;
但那俯视人间召唤我的上帝,
却永远不会把我弃抛。
当生命消亡的时候,
肉体和知觉将不再留存;
我在天国却将享受
欢乐和宁静的新生。
当我们在天国度过了万年时光,
有如旭日一样光明灿烂;
但赞美上帝的日子却依旧悠久漫长,
就如我们刚入天堂时一般。
凡熟悉我国黑奴宗教故事的人都会知道,作者所写的情况在他们中间很普遍。我听见他们亲口讲过一些动人肺腑的故事。心理学家谈到过这种现象:当一个人的感情和幻想激动得难以控制时,它们会强制外部的感官为它们服务,迫使它们将内心的幻象转变为具体形象。有谁能估计得出无所不在的圣灵会怎样利用凡人的这些潜在能力,会用什么方式来鼓舞苦命人的沮丧灵魂呢?如果一个孤苦伶仃的黑奴相信耶稣曾对他现身说法,谁又能驳斥他呢?难道耶稣不是说过,他的使命就是要在千秋万代中使伤心者得到安慰,受害者得到解放吗?
当朦胧的曙光唤醒人们下地的时候,在那群衣不蔽体。冷得发抖的苦命人中间,有一个人踏着轻快的步子,因为他对万能。永恒的上帝之爱的深切信仰比他脚下踩的土地还要坚实。啊,雷格里,现在,把你浑身的解数都使出来吧!极度的痛苦。灾难。屈辱。贫困和一无所有都只能促使他早日成为上帝名下的祭司!
从此以后,这个被压迫者的谦卑的心灵就形成了一个不可侵犯的平安区,无所不在的救主使它变成了一座圣殿。现在,他不再为尘世的恩怨而伤心了;不再为尘世的希望。恐惧和情欲波动了。那受尽屈辱和创痛。久经考验的凡人的意志,已经和神的意旨合而为一了。如今,生命的旅程已经那么短了,天国的幸福已经那么近。那么清楚了;因此,人世间最可怕的灾难,也已经伤害不了他了。
人人都发现他的转变。他好象又恢复了过去那种愉快和灵活的样子,态度变得镇定自若,似乎任何凌辱和损伤都无法搅乱他的平静了。
“真见鬼,汤姆是怎么了?”雷格里问山宝道。“前两天还是垂头丧气的,现在却这么精神勃勃。”
“我也说不上,老爷,恐怕是打算逃跑吧。”
雷格里狞笑道:“那就让他试试看吧,对不对,山宝?”
“可不是吗!哈!哈!哈!”那黑小子谄媚地笑道。“天哪,那才有趣呢!看着他陷在泥坑里,在树林中被追得到处乱窜,被猎狗死死咬住不放!天哪,那次我们追摩莉的时候,我肚子都快笑炸啦。我真害怕来不及把狗赶开,那些狗会把她一身咬得稀烂。那一次可真热闹,她身上现在还有疤呢!”
“她恐怕得带着这些疤进棺材罗,”雷格里说。“不过,山宝,你留心点,要是那个黑家伙真打这种主意,你可得把他打听出来。”
“老爷,这事包在我身上,”山宝说。“我有办法对付这只老狐狸!”
说这番话时,雷格里正要上马进城去。当他晚上回来时,决定掉转马头,到黑奴村子里去巡查一番,看看是否平安无事。
那天夜晚月色皎洁,两行亭亭玉立的楝树清晰如绘地倒映在草地上。夜空晶莹而宁静,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雷格里来到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听见有人在唱歌。这在那地方是罕有的事,因此他就停下来听听。一个悦耳的男高音唱道:
当我在九天的宫殿里
清清楚楚看到我的名字,
我将擦干我的眼泪,
不再有丝毫畏惧。
假如全世界向我的灵魂合力进攻,
朝我发射毒箭阵阵,
我将笑对撒旦的怒容,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众生。
任凭忧患象洪水滚滚而来,
痛苦象雷雨般倾泻,
我只求平安回到我的家宅。
我的上帝。我的天堂。我的万有世界。
“噢,”雷格里自言自语道,“他原来有这种想法!这些倒霉的美以美会赞美诗真可恨!嗨,你这个黑混蛋!”他出其不意地闯到汤姆面前,扬起马鞭来喝道。“该睡觉的时候,你怎么敢在这里大吵大嚷?闭上你的黑嘴,给我滚进去!”
“是,老爷。”汤姆欣然从命,站起身来就往里走。
汤姆那种明显的快活劲儿使雷格里气得无名火三丈高,因此他打马上前,挥起鞭子就朝汤姆的脑袋和肩膀抽去。
“哼!你这狗东西,”雷格里骂道,“看你这下子还痛快不痛快!”
然而,如今鞭子只是打在汤姆的肉体上,不象以前那样,打在他的心灵上了。汤姆俯首帖耳地站在一旁。但雷格里心里明白,不知怎么,他对这个奴隶的慑服力已经完全丧失了。当汤姆进屋之后,他在掉转马头的那一瞬间,心里陡然象闪电一样豁然开朗起来(恶人阴暗的灵魂往往也有被良知照亮的时候)。他心里完全明白,是上帝在庇护那个受难的人。因此他就破口咒骂起上帝来。这个俯首帖耳。一声不响。任你怎么辱骂。威胁。鞭挞和虐待也无动于中的黑人,使他内心发出了怨言,就象昔日他的救主使魔鬼的灵魂发出怨言一样:“拿撒勒人耶稣,我们与你有什么相干?……时候还没有到,你就上这里来叫我们受苦吗?”(见《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八章第二十九节。)
汤姆心中对他周围那些苦命人充满了怜悯和同情。他觉得他这辈子的痛苦已经结束,如今渴望把自己灵魂中的平安和喜悦(这是上帝赏赐给他的奇异的宝藏)倾注一些给他们,以便减轻一点他们的痛苦。这种机会的确很少,可是在下地和回家的途中,在干活的时候,他还是碰得到机会,给那些疲惫不堪。悲观失望的人们一点帮助。那些精疲力竭。麻木不仁的苦命人,起先简直不能理解他这种举动;然而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一个月又一个月地继续下去,它终于触动了他们那麻木不仁的心灵中沉寂已久的心弦。渐渐地。不知不觉地,这个沉默寡言。富于耐性的奇人,乐于分担别人的重担,对别人却毫无所求;对谁都那么谦让,自己却甘居末位,有所得时,取得最少;然而只要有人需要,他总是抢先把自己的那一点点与人分享;在寒冷的夜晚,他常常把自己的破毯子让给有病。冷得发抖的妇人,给她增添一点温暖;在地里,他时常冒着极大的危险,不顾自己分量不足,把棉花塞进别人的篮子里。尽管他受到东家残暴的迫害,却从来不跟别人一起咒骂他一句。这个人终于对他们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农忙季节过去之后,利用礼拜天的时间,他们又可以做点自己的私事了。许多人常常聚在汤姆身边听他讲耶稣的故事。他们都愿意聚集在一个地方一起祷告。唱赞美诗。听他讲道;可是雷格里不准他们这样做,屡次哄散这种聚会,一面咒骂不休。因此,这类好消息只好个别传递。对于这些被社会遗弃的苦命人来说,人生只是一个毫无乐趣的旅程,不知导向什么样的黑暗世界。当他们之中有些人听说有一位慈悲的救主和天堂时,谁能说出他们那种淳朴的喜悦呢?传教士们都说,在全世界所有的民族中,没有一个民族接受福音象非洲人那样迫切和驯良。它的基础是推心置腹的信仰和依赖这一基本道理。非洲人的这一天性,其他民族是望尘莫及的。黑人中时常见到这种情况:一颗随风飘扬的真理种子,偶尔落在一些最愚昧的心田中,后来开花结果,茂盛无比,往往使一些具有高尚修养的文明人羞愧无地。
那苦命的混血女人,在山崩地裂般的残酷迫害下,她淳朴的信仰几乎被彻底摧毁。可是,由于在下地和回家途中,常常听到那谦卑的传道者低声唱赞美诗或吟诵《圣经》,渐渐又觉得精神振奋起来;就连神经多少有点错乱的凯茜,也在他那淳朴而谦虚的态度面前受到感化,因而觉得自己的痛苦减轻了些,心情也平静了些。
一生的苦难刺激得凯茜如疯如狂,走投无路。她心里时常盘算找个好机会报仇雪恨,亲手向她的仇人讨还她亲眼看见的以及亲身遭受的全部冤债。
有一天夜里,汤姆那间小屋里的人都已入睡,他忽然在圆木头板壁中间当做窗户用的洞孔里瞥见凯茜的面孔,不由大吃一惊。她默默招手叫他出去。
汤姆立即走出门去。那时正是午夜一点钟,外面皓月当空,万籁俱寂。月光照在凯茜乌黑的大眼睛上,汤姆发现里面放射出一种狂乱而异样的光芒,不象平日那种凝滞而绝望的神情。
“过来,汤姆老爹,”凯茜说,一面用小手抓住汤姆的手腕,使劲拽着他往前走,仿佛她的手是钢筋铁骨铸成的。“过来,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啊,凯茜小姐?”汤姆连忙问道。
“汤姆,你想不想得到自由?”
“小姐,当上帝的时刻来临时,我就自由了,”汤姆说。
“哎,可是今天夜里你就可以得到自由了,”凯茜陡然劲头十足地说。“走。”
汤姆犹豫了一下。
“走啊,”她那双黑眼睛盯着汤姆,一面低声说。“走吧!他睡着了,睡得死极了。我在他的白兰地酒里放了麻醉药,所以他才睡得这么死。麻醉药再多一点就好了,那就用不着你啦。走吧!”
“那可千万使不得啊,小姐!”汤姆坚决地说,一面站住了脚,拦住匆匆往前走的凯茜。
“可是你得替所有这些苦命人想一想啊,”凯茜说。“我们可以让他们全部得到自由,到沼地里去找个小岛住在一起。听说从前有人这样做过。无论什么样的生活也比这儿强啊!”
“不!”汤姆坚定地说,“不!坏事决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宁愿砍断我的右手也不干这种事。”
“那我来干吧!”凯茜说着转身就走。
“哦,凯茜小姐!”汤姆跪在她面前央求道,“看在为你舍命的。亲爱的救主面上,切不要把你宝贵的灵魂出卖给魔鬼吧!这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上帝没有叫我们报复啊。我们必须耐心等待他的安排。”
“等待!”凯茜说,“难道我没有等待吗?……我不是等得头昏眼花。心烦意乱了吗?我受的是什么罪啊!这几百个苦命人受的又是什么罪啊?他不是把你都快折磨死了吗?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他们在召唤我!他的末日已经到来,我该要他的狗命了!”
“不,不,不!”汤姆拉住那双捏得铁紧。由于激动而一阵阵抽搐着的小手说;“不,你这迷途的羔羊啊!千万不能这样做。慈悲。亲爱的救主从来不让别人流血,只是他自己流血,而那是当我们与他为敌时他为我们流的。上帝啊,帮助我们以他为榜样,爱我们的敌人吧。”
“爱!”凯茜眼睛里冒出凶恶的光焰说。“爱这样的敌人!血肉做成的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是的,小姐,你说得不错,”汤姆扬起头来说。“可是上帝赐给了我们这种爱心,那就是胜利。当我们能在任何环境中不顾一切地爱和祷告时,战斗就结束了,胜利就到来了。荣耀归于上帝!”说到这里,那黑人哽哽咽咽。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仰望着苍天。
而这将是(哦,非洲啊,你最后受召唤的民族!上帝召唤你去戴荆棘之冠,受鞭挞,流血汗,背起苦难的十字架)……这将是你的胜利。当上帝的国降临人间时,你将因此和基督一同为王。
汤姆那深切而炽热的感情。柔和的声音和他的泪珠,有如甘露一般落在那苦命女子狂乱而不平静的心灵上。她眼睛里那可怕的光焰渐渐和缓下来了。她垂下了双目。当她说话的时候,汤姆觉得她手上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
“我不是对你说过,我有恶鬼附身吗?啊,汤姆老爹,我不能做祷告……我要是能做就好了。自从我的儿女被卖掉以后,我就再也不做祷告了。你的话很对,我知道。可是当我祷告的时候,我却只能恨和咒诅。我没有办法涛告啊!”
“苦命的女人!”汤姆怜悯地说。“撒旦想要得到你,象筛麦子一样挑选了你。我来替你向上帝祷告吧。哦,凯茜小姐,向亲爱的救主耶稣祈求吧。他到世上来就是使伤心人得到治疗,使苦命人得到安慰啊!”
凯茜默默无言地站在那里,豆大一点的泪珠从她低垂的眼睛里落下来。
“凯茜小姐,”汤姆默默注视了她半晌之后,吞吞吐吐地说,“要是你能从这里逃出去……要是有这种可能的话……我倒劝你和爱弥琳这样做。那就是说,不要伤人命,否则可不行。”
“你愿不愿跟我们一起跑呢,汤姆老爹?”
“不!”汤姆说,“以前我倒想,可是上帝给了我一个使命,要我留在这些苦命人中间。我要跟他们在一起,把我的十字架背到底。你们却不一样。这地方对你们来说是个陷阱。你们受不了。要是有办法的话,你们最好还是走。”
“我看没有办法,只有死路一条,”凯茜说。“飞禽走兽都能找到个栖身之所,连蟒蛇和穿山甲都有个安息的地方;只有我们没有。即使逃到最阴森的沼地里,他们的猎狗也会追踪而来,找到我们的。谁都和我们作对,什么东西都跟我们作对,连狗都和我们过不去。我们往哪里逃呢?”
汤姆沉默了半晌,最后说:“他在狮子洞里拯救过但以理(见《旧约圣经。但以理书》第六章。);他在烈火的窑中拯救过他的儿女(见《旧约圣经。但以理书》第三章。);他在海上行步,喝退了海风(见《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十四章。)。他依旧活着,我完全相信他会拯救你们。试试看吧,我一定使劲替你们祈祷。”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种思想规律啊!一个长期被人忽略的想法,象一块毫无用处的石头一般,被人踩在脚下;突然之间,它又象一颗新发现的宝石,放射出新的光芒。
凯茜考虑过各种逃走的办法(往往一想就是好几个小时),但都因为毫无希望或难以实现而放弃了。可是,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主意。具体步骤非常简单,而且切实可行,因此立即使她产生了希望。
“汤姆老爹,我试试看吧!”她忽然说道。
“阿门!”汤姆说,“上帝保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