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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米里迪塔人的板斧(2)


 他向那边走去,在远处再次回头向我打招呼,然后走到马身边,骑马走了。

直到今天,我还保存着这把斧头。血亲复仇一直在沉睡,大概是不会再醒来了。

矮裁缝高度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尽管我已经说了承诺的话,他仍然极有把握地认为,我会派人去杀死这个米里迪塔人。他没有让我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对这件事的结局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表现出极大的惊讶。

哈勒夫显然不满意。如果我给他一个任务,给这个人五十大鞭,然后再放他走,那他就会很高兴。姑且不说这种做法是不是得体,光是通过这一个行动,我就增加了一个仇恨更深的死敌。不过,我现在不再惧怕他了。哈勒夫不敢指责我,就把他的气都发到所谓的裁缝身上。

“你这个做针线活的男人,你在意血亲复仇,不管其他。你到底怎么看?”

“他可以为了抢劫雨袭击你们,并杀死你们。他杀你们,也并不是为血亲复仇,而是作为强盗。”

“安拉是伟大的。但是,你们的品德是渺小的,”哈勒夫愤慨地说,“如果我向邻居保证,不偷他的南瓜,而是在第二天夜里拿走他的西瓜,这对邻居有什么好处?你们是一丘之貉!”

我打断这种对话,问道:

“到耶塞吕还有多远?”

“个把钟头。”苏耶夫热情地回答。

“那么,我们可以在那儿逗留,休息一下。那儿有客栈?”

“有。我认识店主。”

“你建议我们在哪个客栈过夜?”

“在基利塞利。我认识它的老板。”

“到那儿还要多久?”

“从耶塞吕动身四个钟头。”

“你为什么选择那个村子?”

“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位于穆斯塔伐平原。所有的东西都便宜,人民富裕,这是令人心动的。”

“从那儿到于斯屈布有多远?”

“八个钟头。”

“好,我们就留宿基利塞利。”

裁缝作为向导走在前面,似乎并不关心我们。奥斯克和奥马尔跟在他后面,所以我就能够与哈勒夫谈话,而不会让他听见。

“本尼西,”哈勒夫好奇地问,“你不是也相信,他就是那个苏耶夫吗?”

我只点了点头。哈勒夫从侧面瞟了我一眼,接着问:

“你是讲过要打五十大板?”

“苏耶夫要得到这么多板,但不是现在。”

“他得到的也够多的了。我很奇怪,你明明把他当做我们的敌人,却告诉他那么多的情况。”

“是有意的。”

“是呀。你总是有你的秘密意图。你看得比我们远。所以,你装作相信这个告密的裁缝。要是我,就打他一顿,让他躺在这儿。”

“为了收获苦果。他在我们身边,就会把他的盟友对付我们的计划告诉我们。今天晚上,他们要发动一次攻势。他们把这看作最后一次攻势,以为是会成功的。今天晚上,我们大家要被杀死。事态怎样发展,我还不知道。”

“我们会知道吗?”

“会的,而且是通过裁缝。从他的所作所为,我们会可靠地得出结论。”

“这么说来,我得睁大眼睛。”

“我不得不请求你这样做。我不能亲自过问所有的事情。由于脚不方便,我又得守在房间里。外面的事情,你们三个必须关照。我们首先应该知道,阿拉扎、巴鲁德·埃尔阿马萨特和其他几个人在什么地方,他们什么时候与裁缝交谈,他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样谋杀我们。”

“本尼西,这可是要费许多手脚的!现在,我们可以高兴的是,最恨我们的敌人之一得到释放了。”

“你指的是那个米里迪塔人?”

“是的。这个人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是不会来的。”

“我却认为,他肯定会来。”

“来帮强盗?”

“恰恰相反,是来帮我们,反对他们。”

“这个,我不相信!”

“我相信。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之所以成为我们的敌人,仅仅因为我们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哥哥,而不是因为舒特。我认为,哈耶达尔现在看得起我们,而看不起那些人的阴谋诡计。他知道,我给了他一条命。谁不爱自己的生命?因此,他觉得有义务感谢我们。”

“你对其他的人也会照顾吗?他们感谢你吗?”

“不。但是,他们也不过是可怜的无赖。如果他们也具有他的品格、他的坦荡胸怀,那我们早就与他们了结了。我深信他会来。他的到来也许对我们有利。”

正如裁缝所说的,我们大约经过一个小时就到了耶塞吕。这是一个地势高的村子,没有什么特色。我们在客栈旁边停下,吃了一点东西:酸奶加玉米糕;给马喂了料和水。

我注意到,裁缝一看见村子,就走到我们的前头去了,说是给我们预订休息场地。哈勒夫看了我一眼,摇着头问:

“你知道为什么?”

“他要先到客栈说好,不要叫他苏耶夫,而要叫他阿夫里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肯定也是事先对我们什干屈的店主说了这么几句话。”

“也许,他在那儿只用这个名字。”

“要么,就是店主也反对我们。”

“有可能,但我不信。”

吃完点心,我们继续赶路,很快就翻过高地的西侧,到达所提到的摩拉瓦平原。这段路走了好几个小时,而且宽阔。我们穿过丰收在望的肥沃的田野,横过连接恩格吕和科曼诺瓦的公路。四个钟头后,基利塞利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不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却有魅力。没有山,因此,我们觉得路边的树林更好看,因为生长着四季常青树。我们走进了色彩斑 斓的果树林,在露天果园里,南方水果正在成熟,左右两边都是辽阔的、富裕的、正在收割的农田。我们到达村边时,看见一个大鱼塘。晶莹的清水像镜子一样,映 出一座大花园的树木倒影。这座花园属于一所建筑物,这所建筑物的宫殿式的外表,在一个穷乡僻壤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一座什么建筑?”我问我们的向导。

“一座宫殿。”他答道。

“谁的?”

“店主的。我们将在这儿过夜。”

“可是,在我们看来,这座宫殿并不是开放的客栈。”

“不,长官。”

“你不是说有一个客栈吗?”

“我想过,客栈和宫殿都是一样。我认识这座宫殿的主人。他特别好客,高兴地欢迎你们。”

“他是什么人?”

“一个土耳其人,生于索洛尼基,在这儿安家做生意,叫穆拉德·哈布拉姆·阿迦。”向导接着介绍,“这个阿迦是中年人,身材高而瘦,无胡须。”

我对一个又高又瘦、无胡须的土耳其人没有好感。我不可能把一个善良、正直和诚恳的土耳其人想像成半个或者整个骷髅。而且,我有过一段经历:在奥斯曼帝国,人们对每个中等瘦长身材而且无胡须的人,都必须尊重。我的表情可能不怎么好看,因为裁缝间我:

“你不喜欢我带你们到他那儿去?”

“不是。我认为五个大男人请求到一个陌生的人家里做客,是不谦虚的。”

“并不是你们求他,而是阿迦派人请你们。”

“我觉得新鲜!”

“我想向你们说明,穆拉德很喜欢看见客人。我经常去看他,他总是命令我带些外国人去,如果他不需要在你们面前感到羞耻的话。他不仅喜欢外国人,而且是个博学的、周游过世界的人,像你一样。你们将互相产生好感。此外,他很富,款待十个、二十个客人,根本不在乎。”

一个博学的、世界知名的人!这有吸引力。为了使我更愿意去,裁缝补充说:

“你住在公园的一套漂亮的房子里,能够得到一个富人所拥有的一切。”

“他有书吗?”

“一个大书室。”

这样一来,一切疑虑当然就都没有了。我派裁缝打前站,为我们通报。

我和哈勒夫聊起这个富有而又博学的土耳其人,以及我的猜想。我们其实并不需要通报,他早已通过强盗们了解到,我们会来。这时,哈勒夫的马突然受惊。

我们骑到池塘旁边,水面上一条船径直向我们驶过来。船头上坐着一位年轻姑娘,用有力的手臂划船。她身穿保加利亚未婚女子的衣服,头上缠着一条红围巾,露出两根又长又粗的大辫子。

这位保加利亚女子可能很匆忙,因为船还没有绑在岸上,她就跳出船舱,想迅速把我们接过去。她的红装、匆忙,甚至还有别的什 么,使哈勒夫的马受了惊。这匹马向前踏了一步,用蹄子擦了姑娘一下,把她撞倒了。我的马也稍微受了一下惊吓,直立起来。这位保加利亚女子竭力站起来,不料 弄反了方向,朝我的马下走过来,由于害怕而大声喊叫。

“安静!你让我的马受惊了!”我向她喊道,“平静下来,站着别动。”

烈马虽然还蹦了一下,但是没有踏上她。她得以站起来。她想跑开,我命令她:

“站住!等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站住了脚,抬头看着我。这是一张真正的保加利亚少女的脸,善良、圆润、丰满,矮矮的鼻梁,温柔的眼睛。从衣服看,她很穷,而且赤着脚。看来,哈勒夫的马把她踢痛了,因为她提起了一只脚。

“我叫安卡。”她回答。

“双亲还健在?”

“是的,长官。”

“兄弟姐妹?”

“四个。”

“有未婚夫吗?”

一朵红云掠过她充满朝气的面颊,尽管如此,她还是迅速回答:

“有。一个英俊的青年!”

“他叫什么名字?”

“亚尼克。他是个奴隶。”

“那么,你们两个都不富裕?”

“假如我们有财产,我早就是他的妻子了。不过,我们在积蓄钱。”

“多少?”

“我一千皮阿斯特,他也要一千。”

“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时,我们迁移到斯科匹亚,租佃一块园林。我们的父母都住在那儿。他的父亲是园艺匠,我的父亲也是。”

“钱积蓄得怎么样啦?数目是不是有所增加?”

“很慢,长官。我的工资很少,还要寄点给父亲,他只是个佃户。”

这使我感到高兴。这个保加利亚女子看来诚实、正派。她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份给父亲,明明知道这样会推迟她渴望已久的幸福。

“你痛吗?”我问。

“这匹马踢了我。”

大概不很严重,因为她站得直。我摸了摸腰带,拿出一些零钱,也许是五十,也许是七十皮阿斯特,递给她。

“你一定要去看看医生和开点药,安卡,把伤治好。这儿有点钱,付药费。”

她本想很快来接,但是手又缩了回去。她说:

“这个,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我也许不需要去看医生,也不需要去药房,所以不要用钱。”

“拿去吧,作为我送给你的!”

她表现出特别令人喜欢的神态,难为情地问:

“为什么?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事情。”

“作为赠送,并不要求做事。放到你的存款里面去,或者寄给你父亲吧。他可能需要钱。”

“长官,你的心真好。我将把这笔钱寄给我父亲。他会为你向上帝之母祈祷,虽然你是个穆斯林。”

“我不是穆斯林,而是基督徒。”

“我更高兴。我是天主教徒,我的未婚夫也一样。”

“我到过罗马,见过圣父,他的周围是红衣主教。”

“啊,要是你能给我讲讲就好了!”

这种愿望大概很难出自一个女性的好奇心,但是可以出自一颗善良的心。从她闪闪发光的眼睛中可以看得出来。

“我很乐意这样做,安卡,但是我大概不会再见到你。”

“我看得出,你对这儿不熟悉。你想住在哪儿?”

“在穆拉德家。”

“圣母啊!”她惊叫起来,很快走近我,抓住我的马橙皮带。用压低的声音问我:“你就是那位带着三个陪同人员的长官?”

“我是长官,有三个陪同。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等我。”

“你今天从什干屈来?”

“是的。”

“那就是你了。”她踮起脚尖,凑得比以前近,轻声对我说:“注意,长官!”

“你可以大声说话,安卡。这三个人可以听。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要防备谁?”

“防备穆拉德,我的阿迦。”

“你为他服务?”我问。

“对。亚尼克也是。”

“你的提醒有根据吗?”

“有人要害你们的命。”

“这我知道,安卡。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用什么方式?”

“还不清楚。我偷听到了,亚尼克也听到了。我们听到了一些。从这些情况,我们想到,你们要遇到严重情况。”

“你能当我的保护人吗?”

“很愿意,长官,因为你的信仰和我相同,看见过圣父。我将保护你,尽管阿迦将会迫害我们!”

“如果他迫害你们,我会为你们操心的。”

“你真的会那样做,长官?”

“我向你保证。”

“你会遵守诺言的,因为你是基督徒。现在,我没有更多的话说了,因为我没有时间。我要到厨房去,因为女主人到于斯屈布做客 去了。她听到你们要来,一定要马上动身。你们要防范胡穆姆,他是个侍从,阿迦的心腹,恨我,因为我爱亚尼克,而不爱他。你们将住在老母塔。我会让你们得到 消息的。如果我不能亲自来,我会派亚尼克来。你们可以相信他。”

她急急忙忙说完,就赶快走了。

“长官,我们听见了什么!”奥斯克说,“有多少危险威胁我们!我们离开这儿到客栈去吗?”

“不。在那儿,我们同样会受到威胁,却没有保护。在这儿,我们找到了助手和朋友。我们可以从他们那儿知道我们必须知道的情况。”

“本尼西是对的,”哈勒夫同意,“安拉把这个朋友及其未婚夫派来保护我们。基督教肯定是好的,因为它马上与心灵相通。我是穆斯林,不能是基督徒。但是,假如我不是穆斯林,那我要做圣母玛利亚之子的门徒。你们看!告密者裁缝在那儿招手哩!”

我们到了花园墙角跟前,沿墙边走。大门敞开着,裁缝在门口等我们。

“快来,快来!”他对着我们叫喊,“你们受到热烈欢迎。阿迦在等你们哩!”

“他自己不能来迎接?”

“不能,因为他腿有伤,不能行走。”

“那我们就太打扰他了。”

“一点儿也不。阿迦很高兴,在他寂寞的时候,有人来看他,和他聊聊天。生病的人,最怕寂寞。”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将使他感到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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