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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管很累,需要休息,瞌睡还是迟迟不到我眼前来。我听到哈勒夫经常发出的轻微的咯咯笑声。他对他的恶作剧成功还津津乐道,所以也没有休息。我听着单调的、不停息的雨声。这雨声最后还是让我有了一点点睡意。可是,我很快就被响亮的敲打声叫醒了。有人敲门,而且是按我和亚尼克商定的方式敲门。我立即起来,因为我猜想是安卡,她大概有事向我们报告。亚尼克开的门,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进来的是一位姑娘。哈勒夫、奥斯克、奥马尔精神也马上为之一振。
“对不起,打扰了,长官。”我们的漂亮盟友说,“我给你们带了消息。亚尼克向我讲述了你们的计划:你们想把那些人放到上面的水里。成功了吗?”
“成功了。他们还在上面。”
“我还以为他们跑了。”
“哼!他们怎么下得来?”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们现在在宫殿里面。”
“这当然出人意料。说!”
“亚尼克要求我注意观察。阿迦一早就要我去休息,但是我保持着清醒,并看着外面。我看见我的主人和胡穆姆偷偷到花园里去了。为了能够听见他们回来,我到了底层,躺在那儿的一个房间的门后面。他是要从那扇门经过的。我把门打开一点点。尽管花费了很大力量想保持清醒,我还是睡觉了。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一阵响声吵醒了。两个男人从院子里来,从我的门前经过。一个在说话,我从声音听得出是阿迦。他破口大骂,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他的那种骂声。我听见厨房里点起了大火,肯定是把衣服脱了。我想,他是在和胡穆姆讲话。厨房里很快就热闹起来。我听见愤怒的声音和响亮的沙沙声,还有燃烧木柴的僻啪声。我不知道那儿出了什么事,就跑到这儿来,把我观察到的告诉你们。”
“你真好。那些人一定是用某种方法逃跑出来的。哈勒夫,你们把梯子放到哪儿了?”
“我们没有搬动,只把它放到地上了。洗澡的客人们不可能从塔楼上下来竖梯子。”
“这是真的。但是,他们中间会有几个人沿软管下来,并重新搭起梯子。”
“上帝保佑!我们再去看看!”
他急忙赶出去。奥斯克和奥马尔跟随于后。几分钟后,他们回来,哈勒夫脸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嘟嘟囔囔说:
“是的,本尼西,他们跑了。我到了上面。”
“梯子靠在塔楼上?”
“可惜是这样!另一边墙根放着软管。”
“正如我所料。罪犯们发现了软管。几个人攀着它下来,上面松结往下扔。然后,他们把梯子靠上去,其他的人就都下来,走进厨房,暖暖身子,烘干衣服。”
“我原以为他们坐在地狱里,在那儿,衣服比在厨房里干得快!”哈勒夫气愤地说,“我们怎么办,本尼西?”
“嗯!我要想想。我想,我们——”
我的话中断了。我们没有把门拴起来,门开了一条小缝,灯光露出去了。现在它被踢开。穆拉德的声音:
“安卡,你这魔鬼的女儿!谁允许你跑到这儿来的?”
姑娘恐惧地蜷缩着身体。
“马上出来!”站在外面的那个人命令。“还有亚尼克,你这个狗崽子,你也在里面!你们把什么东西偷到花园来了!你们出来!鞭子将教训你们,什么叫做服从!”
“穆拉德·阿迦,”我回答,“你不想进来吗?”
“谢谢!我不能让你的邪恶目光损伤我。我要是知道你是这些佣人的拐骗者,是不会让你关起门来留在屋里的。”
“我们详细谈谈。进来吧!”
“我不想!把我的佣人送出来!这个诡计多端的杂种不能为你做事!”
“你来接他们呀!”
阿迦没有回答,但是我听见轻轻的声音。他不是单独一人。
“他如果不来,我就去接他。”哈勒夫说着就向半开半掩的门口走去。这时,我听见击锤咋喳一声。一个声音叫喊着:
“出来,狗崽子。否则,我就毙了你!”
哈勒夫乒的一声把门关上。
“你听见了吗,本尼西?”他问道,与其说他是害怕,还不如说是吃惊。
“非常清楚,”我回答,“这是巴鲁德的声音。”
“我也这样看。粮仓那边站着两个男人,把枪对准了我。舒特的人暗中袭击没有成功,现在想公开进攻。”
“我怀疑。他们不敢把我们打死在这儿,否则会自我暴露。假如他们真的要杀我们,那不会仅仅威胁一下,而是不警告就开枪了。”
“你是这样看的?可是,为什么来的只有两个人?”
“这个我看出来了。他们想逃跑。他们发现亚尼克和安卡不在,起了疑心,便来找他们,找到我们这儿来了。现在,这些杀人犯知道,逃跑是他们的上策。为了不受我们阻挡,这两个人在这儿与我们周旋,其他的人则在赶紧作启程准备。”
“我完全同意你的分析,本尼西。不过,我们容忍他们走吗?”
我拄着枪托站起来,摸着墙壁走到门旁边的百叶窗前。奥马尔肯定是把灯熄灭了,不让外面的人看见。雨停了,天开始发白。对面,离塔楼几步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影。一个把枪托撑着地,另一个右手端着枪。这个人右侧面对着我,枪管紧靠他的面颊。两个人看来在交谈。
我可以把枪托放在窗口的边上。天色虽略,我还是瞄准了那支猎枪的枪管,扣动了扳机。几乎在开枪的同时,传来了痛苦的叫喊声。我的子弹打中了,那人的枪管打在脸上,枪从他手里掉了下来。
“不幸啊,阴谋!”他叫喊着。我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是巴鲁德。
“走!走!”马纳赫呼喊,“这颗子弹叫醒了宫殿里所有的人。”
他拾起巴鲁德的枪,扶着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很快消失了。
从马纳赫的话中可以得出,他们没有打算射击。他们关心的是,不要被人发现他们与阿迦的人在一起。
我转向我的同伴们。
“拿起武器,赶快到马棚去。强盗们很可能带走我们的马。”
所有的人都快步出门,我面对他们卧倒,手里端着枪,以应付各种情况。
安卡也走了,很快与亚尼克和奥马尔返回。奥马尔报告,奥斯克和哈勒夫留在马棚里看守。看来,没有人对马感兴趣。他们连人影都没有看见。这使我放心。
现在要打听敌人拴马的树林在什么地方。安卡和亚尼克都不知道。
“我相信,胡穆姆知道,”小伙子补充说,“但是他不会告诉你。”
“我有一样好东西,”我回答他说,“钳子,万能钳。我用它想取什么就取什么。”
“你懂得的比别人多。他从不出卖他的主子和主子的盟友。”
“你必须在场,要让他相信,他对我是坦诚的。你了解裁缝阿夫里特更多的情况吗?”
“不了解。我知道,他的本名是苏耶夫,但是其他情况,很可惜,说不出来。他经常在穆拉德的家里。我很怀疑他,他与他讨论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我只想离开这儿。最好是根本不与这种人沾边。”
我有了一个想法。“听着、我从安卡那儿知道,你们住在于斯屈布附近。你大概知道位于卡尔坎德伦后面的魏察吧?”
“很熟!我经常到那儿去。”
“卡拉诺尔曼客栈也熟?”
“你指的是那个老废墟?以前,那是卡拉万塞赖。”
这个说明与苏耶夫昨天提供的情况是相符的。他在这点上讲的是实话。
“确实,”我回答,“估计我们的路是朝那个方向的。我找一个要犯,他十有八九是穆拉德的朋友和亲信。”
“我的阿迦真的与这样的人交朋友?”
“是的。今天在他这儿来谋害我们的人,也都是杀人凶手和强盗。阿迦是什么人,你可以看得出来,他想毒死我们。”
“这是真的,长官,我不呆在这儿了!我要离开这栋楼,陪你去魏察,如果你允许的话。”
“我正想向你提出这个建议。原来是要苏耶夫带路,由于这件事,不能再指望他了。你和安卡有些损失不要紧,因为我猜想,她也不想继续留在现在的主人身边了。”
“当然不想!”亚尼克赶紧保证,“我们的幸福时刻虽然因此推迟,如果长时间拿不到工资的话,但是——”
“工资问题,你一定会从我这儿拿到工资,安卡也一样。你们俩救了我的命。她如果没有来,我们就没命了。好吧,你们的工资向我们要,按你们的业绩和能力付给。”
“当真!”他从门口对着这边喊。“我们没有二话可说,感谢你,长官。”说后面这句话的是哈勒夫。他从牲口棚来,听到我们讲话的最后几句。他接着说:“我们可惜不富裕,但说不定能够为你们的幸福作点什么贡献。你们如果为了我们丢掉了现在的饭碗,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使你们不再需要干侍候人的活儿。我只问你,亚尼克,以我灵魂的全部尊严问,你愿不愿意娶这个安卡为妻?”
“愿意,愿意!”亚尼克满意地笑着说。
“什么时候?”
“尽快。”
“那么你,基利塞利之花,我们的女救星,这个仆人亚尼克要当你的丈夫了,你必须时时对他服服帖帖,只要他有理智并且不对你无理的话?”
“是的,他要当我的丈夫。”姑娘腼腆地说。
“那么,从幸福和感激的这个钱包里涌流出来的我们的恩赐,应该滴落在你们身上。我是我们公司光荣的出纳。这是一笔不幸的钱,但是我们正在努力把它变成幸福之币。现在,我们有这种机会了。”
哈勒夫拿出一个长长的钱包,是我们在德雷库利贝战斗中得到的。他打开它。
“你允许,本尼西?”
“乐意!”我微笑着,看他给这两个人多少。
“你们的手合在一起,接住这幸福之雨。”
亚尼克把两手小拇指边合起来,伸向哈勒夫。安卡也照样,张开的双手组成一个碗状,可以得到一个可观的数目。哈勒夫手伸进钱包,开始计数。先给安卡一个金币,然后给亚尼克一个,总是轮流给,一边给,一边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他数到十。
他数的全是土耳其的金镑,与皮阿斯特的汇率是一比一百。就是说,两人每人得到一千皮阿斯特,或者说一百八十到一百九十德国马克。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大数目。然后,他问这两个惊喜者:
“你们也知道升水吗?”
“不知道。”亚尼克答道。
“升水是一个使金币比银币贵的数目,现在是八比一百。如果你们把这样的金币拿去兑换,用一百金币皮阿斯特可以换回一百零八银币皮阿斯特。了解了这个行情,你们两个就多了两个八十皮阿斯特。”
这种商业上的解释并不是多余的。一百六十皮阿斯特对于这对夫妇是一个不可低估的数目。但是,他们只听懂了一半。他们的全部思想感情都用目光说清楚了,这闪烁着高兴光芒的目光,一直对准着这些金币。
“哈勒夫,”良久,亚尼克才说,“不是和我们开玩笑吧?”
“这是很严肃的,”哈勒夫回答说,“管好你的财产,正如我管好我的金币一样。要注意!”
他把钱包转了几圈,扭紧日子,微笑着塞进腰带。但是他们过了一阵子才理解了他的要求。
“我必须先问清长官!”安卡喊叫着,“这么多的钱!我们不需要这么多,因为我们有自己的积蓄。你们把这些财产给了我们,你们自己怎么办?”
“不要为我们操心,”小哈勒夫笑着说,“我们已经知道没有钱怎么活下去。我们行进在好客路上,即使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也必须给我们纳贡。你们也许以为,我们会送给穆拉德,即你们的阿迦一个皮阿斯特,来感谢我们在他家里享受到的东西吗?我们没有想过!但愿我的本尼西会允许我付给他一枚另一种硬币,一枚经过锻压和打制的枪弹硬币。你们看,我们不需要钱。这少量的金币,你们拿着就是,不需要担心我们挨不挨饿。此外,我们最近养成了值得称颂的习惯,把落入我们手中的坏人偷盗所得夺过来,转送给诚实的人。说不定我们不久又会遇到几个这样的罪犯!那样,我们又像米堆上的鸟,赞美安拉的恩惠。君主帝国就是靠这种恩惠治理的。”
为了使两个幸福的人的感恩仪式告一段落,我命令哈勒夫和亚尼克拿着我们的东西到马棚去备鞍。
“你想动身,长官?”亚尼克惊讶地问。
“晚一点走。我只想备好马以防万一。我们把你和安卡带上。”
“穆拉德不会同意!”
“我去想办法让他同意。”
“那我们要双倍感谢你。你来到这儿,就像——”
“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一个好人,值得感谢的人。你们现在讲这么多就足够了。”
他们走了,我坐到“轮椅”上,让奥马尔推着。
晨曦的昏暗变成了光明,人们能看得见相当一段距离的远处。雨停了,预计是好天气。
去马棚必须路过一座敞开的鱼鳞状建筑物。其屋顶由后面的墙壁和几根木柱子支撑着,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一辆车子,不是那种称为阿拉巴的动物或者由牛拉的笨重车,而是一种当地人叫做科楚或欣托夫的轻便、美观的车。车子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套土耳其挽具,样子很像精致的德国挽具,如同一个留着卷发的、肥胖的宫廷黑人侍卫的头,也像一个法国芭蕾舞大师的发型。这两件东西适合于实现我的计划。尤其是,在马棚里,在别的马的旁边,站着一匹活蹦乱跳的小马。那套挽具看上去正适合它的身材。我检查了我们的饮水和备鞍的情况,然后命令他们把我送到穆拉德那儿去。
“要我们同去吗,安卡和我?”年轻的保加利亚人问。
“要。”
“可是,我们会吃亏的。”
“别担心。你们始终站在我的后面,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离开这个位置!”
我们从马棚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靠墙站着,观察着我们。
“谁?”我问亚尼克。
“哈姆西,仆人,可能是在外面看守你们敌人的马匹。你想向他打听树林的位置?”
“他大概不会告诉我。”
“肯定不会。”
“我宁愿节省我的话,因为胡穆姆肯定会告诉我的。”
我们到达过道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仆人还靠墙站着,好像通过门可以看见马棚一样。就是说,他对我们很注意。
“你们想在这儿干什么?”胡穆姆问我们。
“想和穆拉德,你们的阿迦讲话。”我回答说。
他防止用眼睛直视我,因为他怕我的目光,并把手指放到可以抵御邪恶目光的位置上。
“不行,”他说,“阿迦睡了。”
“请你把他叫醒。”
“我不能。”
“但是我要!”
“你要不要,与我无关。”
“那么,我命令你!”我加重了语气。
“你无权命令我。”
“哈勒夫,鞭子!”
我的话还没讲完三句,这条用河马皮制成的鞭子就在那个采取敌视态度的人的背上响了三下,而且用的力气使被打者马上趴在地上。哈勒夫一边打,一边吼叫:
“谁无权命令你,你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我告诉你吧,全苏丹王国,都必须遵从我们这位代表正义的长官,哪怕是我碰到他,也要绝对服从。我,对你来说是一只咆哮的狮子,而你,不过是一条可怜的蚯蚓!”
胡穆姆本想抵御鞭挞,可是跌倒得这么快,这么重,只好默默忍受。可是,他恼羞成怒,叫喊声响彻了整个宫殿。哈勒夫终于让他停止了叫喊,可是皮鞭仍高举着,并且问道:
“你想不想把那个老怪物从床上叫过来?”
“告密归我,捉拿归你!”这个走卒咆哮着,快步跑走了。
“长官,要出事!”亚尼克提出警告。
“我们不怕,”我回答,“今天是一个盛大节日,称之为殴打节。我们将虔诚地庆祝它。”
“这样一种节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今天,你就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