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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问一下,”乔治在要回到路易斯·马丁所呆的小房间去的时候对接待护士说。“那个医学院学生叫什么名字?”“肖恩·墨菲,”接待护士说。
“讨厌!”肖恩把BB 机关掉后说。他肯定珍妮特早就离开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小心翼翼把门开了个缝,扫视了一下外面的房间。他没看到珍妮特,就大胆把门打开。后间的电话 被彼得霸占了,他不得不出来用护士室的电话。肖恩在打电话前先问了一下护士长卡拉·瓦伦丁:“是你们找我吗?”他希望回答是肯定的,这样他只要干一些操作 简单的粗活。肖恩最怕是住院部或急诊间来的呼叫。
“眼下这儿没有人找你,”卡拉说。
肖恩只好打电话询问,才知道是倒霉的消息,要他去急诊室处理一个病人。
肖恩知道他越快把病史和体格检查搞好,他日子越好过,所以他马上同还在打电话的彼得道别,到楼下急诊间去。
在平时情况下肖恩喜欢急诊室,喜欢那里始终存在的紧张忙碌给人带来的兴奋。
但是在返医院实习最后一天的下午,他实在不想再接一个病人。实习生对一个病人的常规检查要花好几个小时,要密密麻麻写4 至10 页书面记录。
“这是一例很有意思的病例,”乔治对刚赶来的肖恩说。乔治正在同放射科电话联系。
“他得了什么病?”肖恩问。
“我估计是脑瘤,”乔治说。“他在工作时突然发作。”放射科那面有人来接电话,乔治要求马上为病人作计算机化X 射线轴向分层造影扫描。
肖恩按照乔治的吩咐,拿了眼底镜,进去检查马丁先生的眼睛。尽管他并不熟练,但在路易斯耐心的配合下,他也观察到了像小山丘一样的视神经乳头,正如乔治刚才给他介绍的那样。
对于实习生来说,即使正在最理想的环境中,写病情记录和作常规检查也是十分累人的事,现在要求在急诊室完成,并且还要到放射科等待扫描结果,则变得难上加难。肖恩知难而上,向病人问了所有想得到的问题,尤其是询问了最近的病情。
肖恩了解到的别人尚不知道的新情况是:路易斯·马丁在一月初动前列腺手术后约一周时间曾有过短暂的头痛、发烧、恶心和呕吐。肖恩是在路易斯被送到放射科即将开始造影扫描时无意中获得这一新情况的。
在控制室内除了操作技师外,还有一群医生在等待扫描结果。他们是路易斯·马丁的私人医生克拉伦斯·汉德林、内科住院医生乔治·卡弗和神经病科住院医生哈里·奥布赖恩。
肖恩把乔治拉到一边,把刚才询问到的新情况告诉他。“这很有价值,”乔治说。他显然试图把这些早期症状 同目前的病情联系起来考虑。“发烧是个古怪的现象,”他说。“他说过是高烧吗?”“不太高,”肖恩说。“华氏102 至103 度①。他说就好像是伤风或轻度感冒。不管是什么原因。发烧很快就完全消失了。”“这可能有联系,”乔治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精神病患者。”造影扫描的 初步结果查出他有两个肿瘤。还记得楼上的海伦·卡伯特吗?”“怎么会忘记呢?”肖恩说。“她仍然是我的病人。”“这个人的肿瘤同她的十分相似,”乔治说。
围着荧光屏的几位医生开始激动地议论起来。第一批扫描结果已经出来。肖恩和乔治走到他们身后,从他们的肩膀上方往里看。
“这儿又出现了,”哈里用叩诊锤指着画面说。“这些肯定是肿瘤。这是毫无疑问的。看,这里又有一个小的。”肖恩紧张地注视着。
“很可能是转移瘤,”哈里说。“像这样数目的肿瘤一定是从其他部位转移过来的。他前列腺是良性的吗?”“绝对良性,”汉德林医生说。“他这一辈子身体一直很好。”“他抽烟吗?”哈里问。
“不抽的,”肖恩说。前面几个医生让开,使肖恩把屏幕看得更清楚。
“我们必须对转移瘤再全面检查一下,”哈里说。
肖恩弯下身子仔细观察荧光屏。肿瘤所在部位那么明显,连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医科学生也能一目了然。不过他 真正关心的是要印证一下乔治的话,路易斯的肿瘤与海伦的肿瘤有多少相似之处。如同海伦的一样,他的肿瘤也在大脑部位。海伦的情况曾引起他特殊的兴趣,因为 成神经管细胞瘤通常都生在小脑部位,而不是大脑部位。
“根据医学资料,人们必然会考虑转移瘤是否来自肺、结肠或前列腺,”乔治说。“但是是否有可能我们看到 的是像海伦·卡伯特同样的肿瘤?也就是说,像成神经管细胞瘤这种多病灶原发脑癌。”哈里摇了摇头。“请记住,当你听到蹄声时,首先想到的应该是马,而不是 斑马。海伦·卡伯特的病例是非常特殊的,尽管最近报道全国已出现两例同样的肿瘤。我敢和任何人打赌,我们看到的是转移瘤。”①华氏102 度相当于摄氏38.9 度,华氏103 度相当于摄氏39.4 度。
“你认为他应该归哪一科治疗?”乔治问。
“哪一科都一样,”哈里说。“如果收在神经病科,我们需要内科会诊。
如果收在内科,也需要神经病科会诊。”“既然我们已收了卡伯特,”乔治建议道,“你们不妨收下他吧。不管怎么说,你们对脑外科手术比我们内行得多。”
“我没什么意见,”哈里说。
肖恩只好暗自抱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作的病史记录和体格检查倒便宜了在神经病科实习的学生。但是,他至少可以休息了。
肖恩向乔治打招呼,说他等查病房时再见他,就溜出了放射科扫描室。
尽管他还没完成实习小结,他还是想抽空去看望海伦·卡伯特。他乘电梯到了七楼,径自向708 室走去,敲了敲半开半掩的门。
尽管头发剃光,头皮上青斑累累,海伦·卡伯特看上去仍然十分迷人。
她小巧的脸庞更显得一双绿眼睛大而明亮。她的皮肤光洁晶莹,不亚于任何模特儿。不错,她显得苍白,一眼就看得出是个病人。但是,当她看到是肖恩时,脸上绽出了微笑。
“我最喜爱的大夫,”她说。
“未来的大夫,”肖恩纠正她说。他不喜欢像其他许多医学院实习生那样装模作样,希望病人把他们看作医生。自从中学毕业以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冒名顶替的江湖骗子,一会儿扮演哈佛大学本科生,一会儿扮演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学生,现在又要扮演哈佛大学医学院学生。
“你听到好消息了吗?”海伦问。尽管她由于多次发作人很虚弱,她还是坐直起来。
“告诉我,”肖恩说。
“他们已把我纳入福布斯癌症中心治疗方案,”海伦说。
“太棒了!”肖恩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自己也要到那里去。听到你的好消息以前,我还不敢对你说 呢。”“多么好的巧合啊!”海伦说。“这样我在那里至少有一个朋友啦。我想你大概知道我这种肿瘤在他们那儿的治疗纪录是百分之百缓解。”“我知道,”肖恩 说。“他们的治愈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其实我们一起到那里去并非什么巧合。是你的病使我知道有这个福布斯癌症中心。正像我提到过的,我的研究包括癌的分子 基础。当发现有一个治疗中心在治疗某种特定的癌症方面取得百分之百成功时,我不知有多么激动。我奇怪怎么从未在医学文选中看到过这方面的报道。不管怎样, 我要亲自去那里,看看他们是怎样干的。”“他们的治疗还处于试验阶段,”海伦说。“我父亲向我强调过这一点。
我们认为他们尚未公布成果的原因是为了取得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不管他们是否已经发表,我巴不得马上到那里去接受治疗。自从这场噩梦出现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线希望。”“你什么时候去?”肖恩问。
“下星期,”海伦说。“你呢?”“我星期天天一亮就上路。我星期二一早可以到那里。我会在那里等你。”肖恩伸出手去抓着海伦的肩膀。
海伦微笑着把手放在肖恩的手上。
珍妮特结束交接班后回到七楼去找肖恩。那里的护士告诉她肖恩刚才还在,可是一会儿又消失了。她们建议通过BB 机找他,珍妮特却想出其不意同他见面。既然已过了下午4 点,她想他最可能在克利福德·沃尔什大夫的实验室。沃尔什大夫是肖恩的博士生导师。
要到那里去,珍妮特不得不走出医院,穿上抵御寒风的衣服,沿着朗费罗大街走一段,穿过医学院的四方院, 再爬上三楼。她还没打开实验室的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透过毛玻璃已认出了肖恩的身影。主要是他那走路的样子,对她来说太熟悉了。他粗壮结实的身躯,走起 路来却十分潇洒,颇令她吃惊。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工作起来既麻利,效率又高。
珍妮特走进实验室,随手把门关上。她变得犹豫起来。她很喜欢就这样悄悄看着肖恩。除肖恩外,其他三人也在紧张工作,收音机里播放着古典音乐。没有人说话。
这是个陈旧的铺着皂石桌面的实验室,室内凌乱不堪。最新的设备是几台计算机和一系列桌子一样大小的分析器。肖恩曾几次解释过他的博士论文内容,可是珍妮特到现在还不敢肯定她是否听懂了。他说他在寻找致癌基因,并介绍了他的思路。
珍妮特在他介绍时也不时点头,但不知听懂了多少,与其说她对他的论文内容感兴趣,还不如说她被他的执著精神吸引了。她也意识到,如果要听懂肖恩有关他的研究领域的介绍,她需要读一些有关分子遗传学的基本书籍。
珍妮特站在门旁注视着肖恩,欣赏他那宽肩膀和瘦腰身构成的V 型身躯。过去两个月中她到这里来过好多次,他总是为操纵分析器作准备工作。
可是,今天他却在把什么东西收起来,在做打扫工作。这使她感到好奇。
这么静静看了足有几分钟,她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他那么全神贯注,没注意到她。她只好走上前去,站在他旁边。珍妮特身高5 英尺6 ,在女性中属于较高的身材。而肖恩只有5 英尺9 ①,他俩几乎可以眼对眼互视,在珍妮特穿高跟鞋时,更是如此。
“我可以请问你在做什么吗?”珍妮特突然开口问他。
肖恩吓了一跳。他思想那么集中,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仅仅清理一下,”他歉疚地说。
珍妮特俯身向前。直视他碧蓝的眼睛。他对视了才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开了。
“清理?”珍妮特问。她的眼光扫了一遍实验桌。“真是西天出了太阳。”珍妮特盯着他的脸看。“这儿出了 什么事了?你的工作场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尘不染。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肖恩说。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好吧,是有一件事,作为选修,我要 外出搞两个月研究。”“去哪儿?”“佛罗里达的迈阿密。”
“你原来不打算告诉我?”“我当然要告诉你的。我打算明天晚上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动身?”“星期天。”① 5 英尺6 约等于1.68 米,5 英尺9 约等于1.75米。
珍妮特的目光漫无目标地扫视着房间。她神情恍惚,手指敲击着工作台面。她扪心自问,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遭此冷遇。她回过头去看着肖恩,说:
“你打算等到动身前一天晚上才告诉我这消息吗?”“这个念头是这星期才有的,两天前刚刚肯定下来。我想等到合适的时候告诉你。”“考虑到我们两人的关系,合适的时候应该是你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
去迈阿密?为什么要现在去?”“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病人吗?那个患成神经管细胞瘤的女病人。”“海伦·卡伯特?那个漂亮迷人的女生?”“就是她,”肖恩说。“当我阅读有关她那种肿瘤的资料时,我发现……”他打住了。
“发现了什么?”珍妮特追问道。
“不是我阅读中发现的,”肖恩纠正道。“一个主治医生说她父亲听到有一种治疗方法可以使这种肿瘤百分之 百缓解。只有迈阿密的福布斯癌症中心采用这种治疗方案。”“所以你决定去。就这些吗?”“不完全是,”肖恩说。“我同沃尔什大夫说了,他刚好认识中心的主 任伦道夫·梅森。几年以前,他俩一起在全国卫生研究所工作。沃尔什大夫向他介绍了我,我就接到了邀请。”“你选错了时间,”珍妮特说。“你知道我正为我们 两人之间的关系而烦恼。”肖恩耸一耸肩,说:“我很抱歉。可是我只有这段时间有空,而去那里搞研究也许可能是很重要的。我的研究包括癌的分子基础。如果他 们的试验在治疗某种肿瘤上取得百分之百缓解率,那么对其他所有癌症必定也有指导意义。”珍妮特感到不知所措。她已袒露自己的感情。就她的心情而言,肖恩在 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两个月是再糟不过了。可是,他的理由显得那么高尚。他又不是到什么低级俱乐部去。她怎么能对他发脾气,不让他去呢?她完全被弄糊涂了。
“我们可以通电话,”肖恩说。“我不是到月球上去。只不过两个月时间。你也知道这可能是很重要的。”“比我们的友谊还重要?”她脱口而出。“比我们一起生活还重要?”珍妮特一说出口就觉得十分愚蠢。这种气话听上去像小孩子赌气似的。
“让我们不要去争论苹果和桔子的利弊吧,”肖恩说。
珍妮特深深叹了口气,强忍住快要掉下的眼泪。“让我们待会儿再谈吧,”她勉强说。“这里可不是进行感情交锋的场合。”“今天晚上我没空,”肖恩说。
“今天是星期五,我……”“你非得去那个无聊的酒吧聚会,”珍妮特打断他的话说。她看到实验室里有些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俩。
“珍妮特,说得轻一点!”肖恩说。“我们像原来安排的那样在星期六晚上碰头,那时候我们可以尽量谈。” “你知道你这次突然离开使我多么心烦意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取消一次这种聚会,不去同你那帮小兄弟一起喝酒。”“你说话小心一些,珍妮特,”肖恩警告 她说。“我的朋友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们都是同根生的。”两人用明显敌视的眼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珍妮特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肖恩不好意思地朝同事们看了一眼,大多数人都避开他的眼光。克利福德·沃尔什大夫却是个例外。他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他身穿白大衣,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
“思想混乱可不利于人的创造力的发挥,”他说。“希望刚才刺耳的音符不会影响你在迈阿密的表现。”“放心吧,决不会,”肖恩说。
“记住,我可是不顾一切为你打了保票的,”沃尔什大夫说。“我向梅森大夫保证,你将成为他们中心的宝贵财富。他对你在研究单细胞抗体方面的丰富经验十分满意。”“你是这样告诉他的吗?”肖恩失望地询问道。
“从我同他的对话中,我敢说他对这一点很感兴趣,”沃尔什大夫解释道。
“不要发火。”“可那是我三年前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搞的,”肖恩说。“我早就不搞蛋白化学了。”“我知 道你现在对致癌基因感兴趣,”沃尔什大夫说。“可是你想到那里干活,我尽了最大的力让他们邀请你。你到了那里后可以向他们解释,说你喜欢搞分子遗传学研 究。我对你这样了解,我不怀疑你有办法说服他们。
但是千万要注意一下策略,不要把事情搞僵了。”“我读过一些该中心主要研究者的科研作品,”肖恩说。 “对我再合适没有了。她的专长就是致肿瘤病毒和致癌基因。”“那是德博拉·利维大夫,”沃尔什大夫说。“也许你可以同她一起干。但是不管是否如愿以偿,你 这么晚提出申请,仍被他们接受,你应该表示感谢。”
“我只是不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长途跋涉到那里,却陷入繁忙的毫无价值的事务堆中。”“答应我你不会去制造麻烦,”沃尔什大夫说。
“我制造麻烦?”肖恩耸起双眉惊讶地问。“你知道我决不是那种人。”“我对你太了解了,”沃尔什大夫说。“那正是我担心的。说得轻一点,你的轻率莽撞很令人不安,好在上帝给了你聪明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