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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顺(2)


明伊跟着丈夫出去了。因为心急,她的鞋子总是打滑。明伊正想重新把鞋穿好,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子走进了铁匠铺。那是一位身穿绿色圆衫(韩国传统的女性礼服——译者注)的尚宫。

“有人在吗?”

背着孩子往外走的天寿停下了脚步,夫妇两个顿时紧张起来,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我是负责挑选宫女的训育尚宫。”

明伊立刻挡在天寿面前,弯腰说道。

“是。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听说你们家做的小刀不错,所以就随便过来看看。”

“真是太荣幸了。”

“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我们一般都是有人订货才做,所以没有存货。如果您愿意,就请看看正在做的这把,怎么样?”

“那好吧。”

天寿依然站在门口,既不出去,也不进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明伊使个眼色让他出去,天寿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铁匠铺。

来到小溪旁,天寿放下长今,重重地吁了口气。

“这回我们爷两个可惨了。”

“怎么了,爹?”

“我违背了跟你娘的约定,向你透露了秘密,这可糟了。”

“我呢?”

“你娘发现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你也惨了。这下你的小腿怕是保不住了。”

听完父亲的话,孩子也跟着叹了口气。父女俩并肩蹲在流水前,好象早就规定好了顺序,两人轮流叹气。

紫薇花的花瓣浮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上,长今捧一捧水,水很快就从手指缝里流走了,只剩下粉红色的花瓣紧紧贴着手心。

“这是什么花?”

“是紫薇花。”

“对,因为开花时间比较长,所以又叫百日红。如果有人挠它的树皮,叶子就会动,所以也叫小痒痒树。”

“我只有一个名字,为什么花却有三个名字呢?”

“花可以有好多名字的。”

“为什么呢,爹?”

“因为花没有耳朵呀。”

“那人呢?”

“如果你有好几个名字,那么爹叫你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了,而且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你,那样会很麻烦的。所以呢,就给你起一个名字,长今,就这么叫你。”

“这是您和我娘一起商量好的名字吗?”

“当然了,爹和娘商量好的。”

“娘太过分了。”

说到母亲,长今顿感闷闷不乐。

“不过在爹看来,你做得更过分。怎么一点儿都不听娘的话呢?”

“娘总是不让我做我喜欢做的事?”

说完,长今又叹了口气。看见孩子这副模样,天寿心里既是喜欢又是怜惜。

“你真的那么喜欢读书?”

“是呀,爹!”

长今面露喜色,以稚嫩的小手在地上写了个大字。“天”,让人吃惊的是,这个“天”字竟然写得有板有眼。

“我觉得‘天’字这样写非常有趣。还有,您看,表示黑色的‘玄’字这样写,真是太神奇了。”

“玄”字同样写得像模像样。

“有这么神奇吗?”

“爹,您不觉得很神奇吗?”

“我倒是觉得你更神奇。”

“爹!”

“怎么了?”

“爹您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中人呢?”

长今的特长就是专拣让人哑口无言的话说。

“谁知道呢。”

“只有爹成了中人,我才能随心所欲地读书识字,还可以做官。哦,对了!爹,你做上人吧!”

“你喜欢上人吗?”

“爹要是成了上人,不就可以去中国了吗?我也可以跟着您到万里长城走一走,看看万里长城是不是真的有一万里长?”

天寿的心在抽搐,孩子的想法这么多,却出生在白丁家庭。想到这里,天寿感觉无比心痛。

“长今啊。”

“不用担心,爹,我知道。”

“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不要对任何人说。”

“一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爹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为止。”

“万一你不小心说出去了,那会怎么样?”

“爹、娘还有我都会死掉。”

长今晶莹剔透的目光里充满了悲伤,天寿几乎在这目光中融化了,他把收藏以久准备日后给女儿的三色流苏飘带拿了出来。

“漂不漂亮?”

“哇,是三色流苏飘带!”

“我把它送给你做礼物,作为你向爹爹做保证的奖励。”

“爹!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那当然啦……墨筒、笔筒和小刀,这上面都有。既然你喜欢读书识字,所以爹就让你带在身上。小刀可不是拿来刺自己的。”

“那是做什么用的呢?”

“你不是喜欢到处乱刺吗?山上、原野上没有你没刺过的东西。你带着它,万一遇上什么紧急情况,会有用的。”

“小刀还可以,可是墨筒和笔筒就没用了。”

孩子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丝不快,但也只是闪念之间就过去了。

“可是爹呀,兔子为什么不会走路,只会蹦蹦跳跳呢?”

“呵呵,这个嘛,你应该直接去问兔子才对!”

“我问过了。”

“兔子怎么说?”

“它没有回答我。它不听话可我也不能抽它的小腿呀,真是郁闷死了。”

“这个坏家伙。”

“还有啊,爹,铁踯躅是先长叶子再开花,可是金达莱为什么先开花呢?”

“这是因为金达莱花的脾气比较急噪嘛。”

“花儿也有脾气吗?”

“每种花都有自己的名字,当然也有脾气了,长今!”

“哦,爹。”

“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长今,徐长今。不要忘记这个事实啊!”

“爹,你说这个干嘛?”

“你的名字只有一个,不管爹是白丁也好,是中人也好,你永远都是徐长今,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这就是你只有一个名字的原因,明白了吗?”

长今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她好象并没有听懂父亲的话。再怎么聪明,她毕竟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天寿极目眺望远处的群山,突然想起铁匠铺里的事。

天寿站起身来,一把抱起了女儿。

“现在我们该回家看你娘了。”

“如果今天我订下来,什么时候可以做完?”

训育尚宫摸着小刀,目光冷冷清清。明伊只想快点儿把她打发走。

“大概需要五六天时间。”

“好,给我做三把小刀。”

“您能抽出时间来取吗?”

“从进贤谷回来的时候,我还会再过来一趟。”

训育尚宫不等明伊回答,就走出了铁匠铺。突然她又回过头来,斜着眼问道。

“你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我?”

“奴婢怎么可能见过尚宫嬷嬷呢?”

明伊努力装得若无其事,脸却早就红到了耳朵根。还好,训育尚宫没有继续追问。

训育尚宫刚走,天寿就回来了。长今靠在父亲腿上,悄悄看了看大人的脸色,然后就无声无息地跑开了。天寿皱着眉头问明伊。

“不是以前认识的人吧?”

“对,她订完货就走了。”

“这么说她还会再来的。”

“看来是相公做的刀太好了。”

“以后我应该做得稍微差点儿才行呢。”

“你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不,我应该做得差点儿,免得陌生人听了传闻来买刀。”

天寿回答得很认真,明伊情不自禁地笑了。

到了做晚饭的时间了。天寿独子留在铁匠铺里,明伊进了厨房。长今正往豆芽篮子里浇水,刚才哭肿的眼睛现在还红红的。长今专心致志地浇水,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挨打的事。

明伊假装没看见,走到锅台前点上火,然后把米放上去。明伊偷偷瞟了长今一眼,看见长今正在摘豆芽,明伊欣慰地笑了。这个时候的长今真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虽说是明伊亲生,明伊却怎么也搞不懂她。

切 萝卜丝、捣蒜、切葱,然后摆好,明伊的动作敏捷而又娴熟。有一段时间,厨房里只有菜板发出轻快的声音。明伊觉得厨房过于安静,于是回头去看长今,却发现长 今正用豆芽摆出一个“天”字。明伊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撕裂般难受。应该趁她不太懂事,就教她学会放弃,可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长今啊。”

孩子压根没听见母亲在叫自己。

“长今啊。”

“……怎么了?”

“你真想学写字吗?”

“是呀,娘。”

“从明天开始,娘教你写字。”

“这是真的吗?”

“是的,但你以后不许再去学堂了。”

“娘,您也会写字吗?”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条件是你不许再去学堂!”

“是,娘,我知道了。”

孩子回答得很痛快,但是明伊仍不放心。什么时候高兴起来,她肯定会忘记一切的。

“娘的心情……长今啊,娘害怕失去你和爹,你一定要理解娘的苦衷啊。”

“不用担心,娘,我以后不去学堂就是了,那个秘密我也会藏起来的。”

年纪轻轻的孩子表情却是无比坚决,明伊决定相信她的眼神。

“娘又是什么时候学习写字的呢?”

孩子兴致勃勃,高兴得喃喃自语。

“爹说得对。娘会画画,还会做衣服,娘做的饭菜也是天下第一。哪怕是土呢,娘也能做出可口的食物。”

孩子的话让明伊感到幸福,却也激起她心灵深处的不安。

“爹要我向娘学习,我一定要像娘那样。”

那天夜里,天寿和明伊房间里的煤油灯直到很晚才熄灭。不谙世事的长今睡着了,明伊给她胖乎乎的小腿敷上碾碎的药草。长今因为隔三差五就要挨打,小腿上留下了颜色不一的伤疤。

天寿默默地打量着妻子和女儿,他在寻找说话的机会。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单凭说话时的语气,就知道天寿有多么怜惜妻子了。明伊的心里更加难过了。

“孩子既然看见了,她就会刨根问底追问个没完。”

“其实,我也是想给孩子留点希望才跟她说的。”

“……”

“当我告诉她白丁人家的孩子不可以读书识字时,你不知道她的叹息有多么悲伤……”

“希望,恐怕也会变成妄想吧。”

“不过你做得好象有点过火。这个孩子的理智像你,而不管不顾的性格好象是受了我的遗传,天生的性格谁都不能否认啊。”

“就因为天生的性格谁也否认不了,所以我才更担心。”

“夫人。”

天寿呼唤妻子的声音充满无限的温柔。明伊感觉奇怪,于是抬头打量丈夫,天寿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邃目光凝视着妻子。而在平时,只要对视时间稍长,他都会感到害羞。

“让我们忘记道士的预言吧,很久以前我就想这样做了,他猜对了两个字只是偶然,第三个字和我们无关。我们权且这样理解吧。”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就应该这样,也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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