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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舞枚飞镖黄昏战古堡 安弓设网深夜御奇人(5)


这时湘妹已然懒洋洋地躺在了炕上,于是刘泰保就去关门。他关上了门,又搬了一把椅子顶上,却听沙沙地一阵响,由门缝外送进来一张纸帖。刘泰保吓得赶紧伏身,爬到炕边,揪了湘妹的腿一下。湘妹吓了一跳,赶紧坐起,刘泰保指了指门,只见那张纸片才由门缝进来,飘到门里。

蔡湘妹抄起刀来就怒声骂道:

“什 么东西!”刘泰保赶紧拦她.湘妹却忿忿地下地要去开门。这时就听嗤的一声,一种暗器穿透了纸窗飞进屋来。蔡湘妹赶紧伏身,可是不斜不偏地,就在她右边的抓 髻上正正插了一支弩箭。这箭只有三寸长,很细,就仿佛是个簪子似地插在了湘妹的发上,吓得湘妹也不敢骂了。两人在地下蹲着,足足有一个多钟头,方才站起身 来,两人的脚都蹲麻了。蔡湘妹便由发上拔出来那支小弩箭,见箭头非常锐利。刘泰保拾起那张纸片一看,又是整整齐齐的隶字,一共只有十五个字,是:

三天之内,汝二人如不离京.必有大难!

刘泰保此时反倒不害怕了,只气得他面色煞白,瞪着三角眼。连连点头说:“好,好!这样逼咱们,咱们可就跟她们拼出去了!”于是他又把门顶上了一张桌子,噗的一声吹灭了灯,就与湘妹去睡了。后半夜只有窗纸被风吹得刷刷地响,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次 日清晨,刘泰保到贝勒府借了一匹快马,骑着马出了南城。他先到全兴镖店见了杨健堂,说明自己现已搬了家,并说那家也十分不平安,头一天夜里就闹贼,请他今 晚派人去帮助防夜,临走时又借走了两杆扎枪。接着他又到泰兴镖店去找孙正礼。孙正礼没在,说是出去到城根练拳去了。刘泰保也留下了话,说自己现已住在安定 门内花园大院,今晚请孙镖头前去,有要事商量,并且叫他别忘了带家伙。然后刘泰保就骑马拿着两杆扎枪进了城。

回到家中,他把枪交给湘妹,又说了自己今天的主张。湘妹听了也很高兴,说:

“你快把马送回府去,咱们这就走。”刘泰保说:

“别忙,你先做饭,菜得多预备几样,今晚还有不少朋友要来呢!”蔡湘妹就高高兴兴地说:

“你可快去快回来!”刘泰保笑着答应,便出门上马走了。

刘泰保今天特别兴奋,他将马匹送回铁府,就又去了西大院。见了秃头鹰,他就高声谈论捉贼之事,气忿忿地拍桌子摔板凳,再也不像前两日那样低声谈话、惟恐人知的样子。

少时出了西大院,又回到家里。蔡湘妹已然做好了饭。两人吃了。刘泰保就擦擦嘴说:

“咱们走吧!”于是湘妹拿起了软绳和铜锣,刘泰保拿着两杆扎枪一把刀,两人都穿着短衣出了屋。才一出大门.迎面正遇见得禄,得禄惊讶着问说:

“你们两口子要上哪儿去呀?”刘泰保笑着说:

“卖艺去,挣几个零钱儿花。”得禄说:

“你们可别去胡闹!”刘泰保说:

“胡闹?贝勒爷的命令叫我们去探案!”得禄说:“贝勒爷昨天不过是一时高兴,随口说说。”

刘泰保说:

“贝勒爷是金口玉言,随便说的话,也跟旨意差不多!

禄爷,我们今天去了,也许就探出案来,可也许就惹下大祸。你可挂念着我们一点儿,只要我们一天不回来,你就派人去打听我们!”说着笑着,便带着湘妹走去。

两人随行随谈笑,很快便来到了鼓楼西大街玉宅的门前。他们的身后早已跟上了许多人,都说:

“这可怪了!这姑娘不是那个捕头的女儿吗?捕头被贼杀死了,她怎么又跟着这个男子出来卖艺呢?”又有人说:

“你们不认识?这男子就是一朵莲花刘泰保,他跟那女的大概是相上了。如今出来装模作样地来卖艺,不定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此时日已傍午,刘泰保便在玉宅门前的高坡下招了一大圈子人。他先把两杆扎枪系好了绳子,插在地下,安上了软绳的架子,蔡湘妹低身将红缎弓鞋的鞋带系紧,刘泰保就拿起锣来,铛铛敲了几下,昂首向众人说道:

“玩艺儿搁了两天,如同搁了两年。前天夜里土城闹的那件事想诸位都已知道了,这几天我葬丈人、娶媳妇,弄得没有一点儿工夫,今天才带着老婆出来,练几手玩艺儿给诸位解闷。好!闲话少说,咱们就敲起锣来!”

随着铛铛的锣声,蔡湘妹一跃上绳,两手摇摆,如同燕子飞翔。刘泰保就敲锣高声唱道:

“行行走走到京城,捉拿碧眼狐狸精!碧眼妖狐有几个?”他仰面看着绳上的湘妹,湘妹一边跳跃,一边伸着两个手指,说:“有两个!”刘泰保点点头,又敲锣唱道:

“是大狐精与小狐精。”

他来回走着,接着恨恨地说:

“捉住大狐犹可恕,捉住小狐我不容情,剥它的皮来吃它的肉,把它的骨头我用火烘。它的肉我做麻辣酱,它的皮我做一条领子挡挡寒风。诸君若问我名和姓,”他一拍胸脯,说:

“我是一朵莲花刘英雄!”又指指绳上的湘妹,说:

“这是我的媳妇蔡家女花容。铛铛铛,锣声响,小狐大狐快出洞,出来晚了我要……”

刘泰保不是在敲锣卖艺,简直是指着坡上的玉公馆破口大骂了,旁边围观的人一看要出事,有许多就赶紧避开了。此时有提督衙门的两个官人手摇皮鞭走下了高坡,将众人驱散。蔡湘妹就跳下绳来,由地下抄起了钢刀,刘泰保从容摆手说:

“别莽撞!看我对付他们!”

此时两个官人带着五六个玉宅的仆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就举着皮鞭向刘泰保发横地问道:

“谁叫你跑到这儿来卖艺?”

刘泰保昂然说:“当朝一品铁贝勒铁二爷,叫我来此卖艺!”

两个官人和玉宅的仆人全都吓了一跳,那个官人又绷着脸问说:“你有什么凭据?”刘泰保说:

“我是铁府教拳的师傅,那就是凭据!”官人又问:

“你既是教拳师傅,可为什么又来此卖艺?”刘泰保笑了笑,说:

“卖艺不过是为隐身,说实话,兄弟是为来探案,因为敝府中丢失了一口宝剑,贝勒爷命我来访。我查来访去,知道那贼人是隐藏在一个大宅门里,所以无论哪个宅门,我都要走走访访!”

几个仆人一齐瞪眼说:

“你为什么单单到我们这儿来呢?”刘泰保笑着说:

“别处我还没得工夫去,因为你们这儿离着我的家门近,所以我才先来给你们诸位耍玩艺儿!”两个官人和众仆人全都气得脸色煞白。有的就说:

“这小子是成心来捣乱,有意损伤大人的面子,把他抓走就是了。”可是又不敢上手。

这时有个官人往东去了,留下的一个官人就向刘泰保说:

“你别走了,我们请示大人去了!”刘泰保故意问道:

“大人是谁?”仆人们答道:

“大人就是提督玉正堂,你小子留神脑袋就是啦!”

刘泰保冷笑道:

“原来是他呀?他来了我们正好耍一趟玩艺儿。跟他讨些赏钱!”于是回首向湘妹说:

“伙计别闲着,再练几手玩艺儿。给这几位解解闷儿,他们给咱们请财神爷去了!”湘妹听了他这话,就噗哧一笑,又飞身上绳,翻转跳跃。

刘泰保又使力敲锣唱道:

“有缘来见玉正堂,正堂跟咱是老乡!”一个玉宅的仆人过来拦他,被刘泰保一脚踢翻。蔡湘妹一边跳着。一边咯咯地笑,并说:

“你是正堂的把兄弟。”刘泰保敲锣说:

“他家的小姐是你的干娘!”

玉宅仆人个个擦拳摩掌,指着刘泰保说:

“这小子嘴里胡说八道!”

刘泰保打了个飞脚,说:“诸位别上前来,碰着了可是自讨苦吃!”又敲锣高声唱说:

“玉宅门里养着几条犬,”湘妹站在绳上。手指大门说:

“还有两个狐狸会上墙!”刘泰保笑了笑,一边敲锣一边正想词儿,这时由东边就来了十几个雄赳赳的官人,个个拿着单刀铁尺、绳子锁链,刘泰保就向湘妹说:

“伙计下来吧!收拾起来家伙,玉大人要请咱们走堂会!”湘妹就跳下绳来。

那十几名官人已然赶到,不容分说,就抖锁链把刘泰保锁上。刘泰保把锣交给官人,说:

“这倒不差,你们把我锁起来干什么?是要拿我去当猴儿耍吗?”有个官人就抖手打了他一个嘴巴。刘泰保却微微笑着,说:

“打的声儿真脆!可是你们哥儿几个睁睁眼睛,看看刘泰保是谁?

不是吹!今天到衙门,玉老头儿放我便罢,若不放我,咱们就翻起大案来。我的脑袋不要紧,他的顶儿翎子可也保不住。”又回首向湘妹说:

“伙计别害怕!壮起点胆儿来,这场官司一定是咱们赢!”

湘妹也被官人锁上了,她只是说:

“哟!你们别揪我呀,再敢动手一我可就要骂你们啦!别推我,我自己会走!兔崽子!”刘泰保就在前面洋洋得意地走,蔡湘妹跟在后面.她略略低着头,十几名官人押解着他们。街上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连看也不敢看,两人就被押到了提督衙门。

此时玉大人正在坐堂,一听说把扰乱家宅的犯人捉到,立刻提上。刘泰保见了玉大人先请了个安,笑着说:

“玉大人您一向好呀?”玉大人把惊堂木一拍,喝道:

“混账!你敢上堂来无理!”两旁官人齐都喊喝恫吓,把刘泰保和蔡湘妹按得跪倒。

玉大人气得花白的胡子乱动,先向刘泰保问说:

“你叫什么名字?”

刘泰保说:

“姓 刘名泰保,外号一朵莲花,在铁贝勒府当教拳师傅,颇蒙优待。如今是因为府中丢失了一口斩铜断铁的宝剑,贝勒爷命我探查,我怕露出形迹,这才带着女人出来卖 艺访拿贼人。我这女人是会宁县蔡班头之女,于月前随父来京探案,在宛平县顺天府投有公文可证,她的父亲是前天在德胜门土城被贼杀死了,这也经官验过尸。贼 人碧眼狐狸耿六娘,现在藏匿在一家大宅门内做佣仆,她还有个徒弟帮助她,盗去了宝剑,杀死了官捕,并买通了乞丐长虫小二探听我们的行踪,连日连夜到我们夫 妇的寓所去投信恐吓……”说着,他由衣袋里掏出昨晚由门缝里送来的那张纸片,说:

“这是贼人的笔迹,请大人过目。”

这 张纸片由旁边站的官人接过来,呈到当中坐着的大人手中。玉大人接过来一看,那威严的脸上便显出些诧异,他又向蔡湘妹审问了几句。便命衙役将刘泰保、蔡湘妹 带下去押起。玉大人随又派了十几名官人到自己的宅门,把大门监守住,无论宅中什么人,也不许擅自出入,然后便命人备马,自己就带着四名官人往贝勒府谒见铁 小贝勒去了。

当日,九城的人都已传遍,都说一朵莲花刘泰保携带着那踏软绳的女子,搅闹玉大人的宅门,已被提督衙门捉拿去了。可是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刘泰保和蔡湘妹又被释放出来了,卖艺的那些家伙也全都没被扣。刘泰保依然扬眉吐气,蔡湘妹还是跟他说说笑笑地,夫妻俩就走回了花园大院。

一走到他家门前,就见站着个大汉子,这人身穿短衣裤,手提着明晃晃的钢刀,见了刘泰保就说:

“小子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得都心急了!”刘泰保笑着说:

“我的孙大哥!您真是急性子,我是请您晚上来帮我防贼,您怎么这么早就来啦?”孙正礼说:

“我等不得!我早就吃完晚饭了。”刘泰保说:

“好!托您办点什么事儿,可倒真耽误不了。”遂拉着湘妹向他引见,便请孙正礼进到自己家里。

刘 泰保不敢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因为知道孙正礼的性情,听说他早先同着俞秀莲到过河南,沿路上不晓得给俞秀莲惹了多少事。如今.倘若把玉宅门前骂贼的事情说 出来,这个愣家伙就真许提刀硬闯进玉宅去捉贼。所以进到屋里,刘泰保只叫湘妹生火炉、烧水、倒茶,他想法跟孙正礼说闲话。孙正礼却不耐烦听,只说:

“你这小子不会办事!那天在土城你要是先请上我,我早就把贼人捉住了,你的丈人也不至于死!”刘泰保只好点头说:

“是!所以我很后悔嘛!那时我也忘了请孙大哥了。”

正在说着话,忽听得街门响。孙正礼立时抄刀出屋,刘泰保赶紧追出屋去,外面原来是得禄回来了。得禄看见孙正礼手中的大刀,吓得他脸儿都白了。幸亏孙正礼认识他,刀没有抡起。刘泰保赶紧把孙正礼推回屋去,说:

“大哥!您先别急!贼人也不能立刻就来,这是我们的房东。”得禄在外边叫着说:

“贝勒爷叫你当时就去!”刘泰保答应了一声,又向孙正礼说:

“孙大哥您先坐!贝勒爷现在叫我,我去一会儿就回来,回头还有我表兄杨健堂来到。今晚贼人多半准来,到时候全要仗大哥动手,现在先请你养养神!”孙正礼点点头,放下刀说:

“快去快回来!”

刘泰保答应了一声,便出屋同着得禄走出街门。得禄愁眉不展地说:

“您今天闹的这是什么事?若不是有贝勒爷替你说话,玉大人一定要重办你!”刘泰保笑着说:

“没有贝勒爷当后台,我也不敢这么办。”得禄说:

“玉大人现在还在府中,他气极了,要叫你指出那贼人是他们家里的什么人?”

刘泰保笑着说:

“我也没说贼人是窝藏在他家呀?今天我原是想着,凡是大宅门我就要访一访,不想头一下就碰到玉老爷的家门。”得禄说:

“你这是强辩,谁也不能相信你今天干的事是毫无用意。本来这几天你们就在外胡说什么贼人藏在大宅子里,今天你又去玉宅的门前大骂,这不是你已说明白了吗?贼人就是藏在他的宅子里。”刘泰保矢口否认说:

“我没骂,我也没说。”

二人来到贝勒府内,得禄先进里面回禀,待了一会儿,就把刘泰保传进里院。铁小贝勒今天的神色也不大和气,就问说:

“你今天为什么敢到玉大人的宅前搅闹?”

刘泰保恭谨地回答说:

“我没敢去搅闹,我是因为昨天听了爷的吩咐,今天就设法去寻贼,为的是替爷追回来那口宝剑!”

旁边坐的玉大人气得不住地喘息,说:

“刘泰保,你的意思一定以为那女贼碧眼狐狸是藏匿在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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