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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4)


早就不像先前那样融 洽气氛了,霍伊泽两兄弟如果作出一点表示,理解有人喜欢旧东西甚于新东西,并非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能从保险角度来考虑,也许气氛就会融洽一些。“假如 说,”维尔纳霍伊泽最后说,“有人撞坏了您的旧的大众牌汽车,愿意赔您一辆新的,他虽然只应按旧车价格赔偿,而您却不接受,那我只能说这不正常。”光是这 种暗示,说笔者驾驶的是一辆老掉牙的大众牌汽车,这就是一种侮辱,即使是无意的,也是有影射收入状况和口味,虽然这种影射不是在客观上但是在主观上却带有 侮辱人的性质。如果他———笔者———感情用事,用刺耳的话说,谁希罕新的还是旧的大众牌汽车———他只要求修补好那件被一个老色鬼撕破的上衣,那么人家 很生气的。这样的谈话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怎么能向某人说明你十分喜爱一件旧上衣,舍不得把它———为了将它的实际损坏程度确定,人家要求这样做——— 脱下来?因为真见鬼,有时生活中就有这样的事———你的衬衣上有一个洞,确切地说,在罗马的公共汽车上被一个男孩用钓鱼钩撕破了一道口子。衬衣还不很干 净,真该死,因为你为调查真实情况马不停蹄地走南闯北,不断地用铅笔和圆珠笔作笔记,晚上累得要死,连衬衣也不脱就倒在床上。难道修补不是一个很好理解的 字眼吗?在自己的土地里有人大兴土木,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些地区,当他们看到,有一些东西,甚至上衣,对物主来说,显然用金钱是不能来赔偿的时候,也许会 感到一种几乎是形而上的神经过敏,也许这里面有一种甚至是可悲的挑衅。但是,凡是直到此刻差不多相信笔者严格事实求是态度的人,也一定会相信他那听起来不 可信的话:在这场争论中,确实他是实事求是、平心静气、彬彬有礼的,不过也是坚定不移的,而霍伊泽兄弟俩却变得不实事求是起来,他们的声调中带有怒气、激 动和怨气,他们的———在这个尴尬场面快要结束时甚至连库特的———双手老是颤抖着伸向大约是他们放钱包的地方,像从那里的能掏出上衣来似的。已有十二年 历史的心爱的上衣,对于一个人来说比自己的皮肤更宝贵、更不可替代,因为皮肤是可以移植的,一件上衣就不能了,这件上衣人家喜爱,并非感情用事,只是因为 归根结底他是个西方人,受过“催人泪下的故事”熏陶的西方人。

被认为是挑衅的还有,笔者跪在地板上滑行,寻找那块同一粒钮扣 一起被扯下来的布条,因为他去找那位女织补工时,这块布片还会用得着。他最后放弃了任何赔偿要求,提出自己出钱织补上衣,暗示他也许可以把这算作公务开支 报销,因为他毕竟是因公来此的。这一番话也被认为是侮辱;钱根本不成问题,等等。哦,一连串的误解!人家只要把自己的上衣要回,除了自己的上衣以外别无他 求,难道就不可信吗?难道就非得立即被怀疑为拜物教、感情用事不可吗?一种更高级的经济学难道就没有来禁止把一件经过精工织补完全还可以穿而且会使穿它的 人高兴的上衣干脆扔掉,仅仅因为你有一个厚厚的钱包和不想惹气受?

在这段大大地破坏了最初融洽气氛令人不快的插曲之后,终于 言归正传,转向那三个文件夹,显然它们是莱尼的全套档案。关于“莱尼姑姑的放荡作风”、莱尼姑姑不切实际的行为、莱尼姑姑的错误教育方式、莱尼姑姑的社交 圈子等等。所谈的一切在这里只能加以概括———您可别以为我们一本正经、落后或不进步,情夫并不是问题,甚至不在于土耳其人、意大利人或希腊人;地皮的收 入低于正常水平近百分之六十五不是问题,如果投资得当,光是卖地皮的收入每年就能生息四万到五万马克,或许还会更多。不过我们这里愿意公道地按下限计算 ———那幢房子收入多少呢?扣除修理费、管理费和底层居住的那帮坏分子所造成的后果———底层是莱尼姑姑住的,把比较有钱的房客都吓跑了,因此压低了租金 ———那幢房子的收入有多少?不到十五马克,撑死才十三四马克。”维尔纳霍伊泽这样说。

接着库特霍伊泽说(经过压缩,有笔者 的笔记为证),我们并不反对外籍劳工,并不抱有种族偏见,只是一个人应当言行一致。如果莱尼姑姑愿意接受符合市场行情的租金,那么我们甚至可以商量将整幢 房子向外籍劳工开放,按床出租,按房间出租,聘请莱尼姑姑当管理员,甚至可以向她提供免费住房,并且每月付给她一笔现金津贴。可是她———这确实是发疯, 甚至违反社会主义经济学常识———她收的房租同她自己付的房租一样多;我们将每平方米租金保持在两点五马克,只是为了照顾她,而不是让别人从中渔利。比 如,那家葡萄牙人住五十平方米,付房租一百二十五马克,外加公用浴室和厨房十三马克;三个土耳其人(“其中一个一直同她睡觉,其实因此只有两人住那房 间。”)住三十五平方米,付房租八十七点五马克,赫尔岑夫妇也有五十平方米住着,付房租一百二十五马克,各加十三马克。而在这方面她竟荒唐透顶,公用浴室 和厨房都算自己双份,因为她给莱夫———目前他暂时住在不花钱的地方———留着那间房间”。更不像话的是,带家具的房子她按空房收租,这可不像搞无政府主 义共产主义试验那样,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是破坏市场,房租如果公道的话,这幢房子每个房间连同公用浴室和厨房足可以赚三百到四百马克,等等,等等。

看 来库特霍伊泽在谈到下面这一点时有点难以启齿,“但为了实事求是起见,我不得不谈”:实际上在十张床铺中只有七张属于莱尼所有,一张还是爷爷的,另一张是 属于大受委屈的海因里希普法伊弗的,他的父母老普法伊弗老两口的是第三张,“一想到他们可能正在这几张床上搞什么勾当就会毛骨悚然”。这就是说,不仅莱尼 明目张胆地破坏经济规律和使用权,而且也侵犯所有权,普法伊弗夫妇由于在此期间无法直接与莱尼交涉,就把他们的床铺所有权委托给霍伊泽股份两合公司代管, 因为不仅是自己的利益需要维护,而且还有依法托管的权益。这样一来,事情就多了一种尺度,即原则性的东西有遭到破坏的危险。虽然海因里希普法伊弗的床铺是 战争期间“他待命入伍时”莱尼姑姑的母亲送给他的,但送了就是送了,根据法律精神,赠与就是产权的永远转让。而———笔者尽可以说出去———使人无法理解 的是,现在所有的房客和三房客全都是垃圾工和清道夫。这里笔者提出异议,指出赫尔岑夫妇并不是垃圾工。赫尔岑先生是职位中间偏上的市府职员,赫尔岑太太从 事的是值得尊敬的美容师职业,葡萄牙女人安娜—马丽亚平托在一家大商店的自助餐厅柜台工作;他自己曾从她手里取过肉丸、干酪点心和咖啡并同她结账,毫无差 错,清清楚楚。点点头,库特霍伊泽同意这一更正。但又说,在另一点上莱尼姑姑也没有从经济上考虑,她身体很好,还可以工作十七年左右,但她在她那胡涂儿子 的愚蠢怂恿下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将三个葡萄牙孩子去照管,给他们唱歌,教他们德语,让他们一起画她那种“蹩脚货色”,常常叫他们———这有案可查———逃 学,就像她从前也让她儿子那样干一样。要说过失,真是有一大“堆”,一个人违法乱纪,会被周围的人觉得可疑,事情就是这样,清除垃圾和扫大街被看成是最下 贱的工作的,因而损害了房子在社会上的吸引力,压低了租金,这也是事实。

这一切都是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的,言之成理,明白易 懂。上衣的烦恼早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笔者的心头还有些愤愤不平。他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心爱的衣服,发现衬里破了一大块,此外还感到了衬衣上那个被意大 利男孩弄破的口子越来越大。不过主人有干酪点心、好茶、香烟招待,拱形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而且使人安心的是,用有节奏的点头维尔纳霍伊泽不断证实他弟弟 的话,相当准确地抑扬顿挫地突出每一个句号、逗号、连接号、分号———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幻觉加爵士音乐的效果,显得十分合拍。

这里得恭维一下维尔纳霍伊泽的敏感,他一定已经感到,笔者怀着保守秘密这种小资产阶级的动机,很想提一提一个可说已到嘴边的话题:洛蒂霍伊泽,不管怎么说,毕竟她是这两位显得自信的年轻绅士的母亲啊。

还 是他———维尔纳———毫不畏缩地谈起了这种“令人遗憾的、可惜是全面的疏远”;他说,我们不应当自欺欺人的,应当实事求是地分析具体事实,作一次哪怕痛 苦的心理手术,因为他知道,笔者和他母亲有接触,可能甚至有好感;而他、他弟弟、他祖父同笔者之间的好感由于一件“虽令人遗憾但其实微不足道的事情”将 “平衡”失去了。他强调说,他完全不能理解,有人宁愿要一件显然“老掉了牙”的、三级服装厂生产的旧花呢上衣,而不要一件一家著名厂家生产的全新上衣,不 过要宽容的教育他受过,也愿意对人宽容,只是按照莱茵地区的格言“自己活,也让别人活”去做罢了,他不能理解有人显而易见地厌恶像大众牌那样备受欢迎、广 为流行的小汽车,他自己就给妻子买了一辆大众牌汽车作为第二辆车,等到他的现年十二岁儿子六、七年后高中毕业,开始上大学或服兵股的时候,他要再买一辆大 众牌汽车作为第三辆车。好了,这些都是题外的话,现在谈他的母亲吧。她———这是她的主要错误———倒没有歪曲阵亡了的父亲的形象,但她庸俗地贬低了父亲 阵亡的历史背景,把这一切说成是乱弹琴。“无疑我们是聪明伶俐的孩子,但也总有一天会问起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吧。”人们没有拒绝他们的这个要求,说他们的父 亲是个善良敏感的人,虽然在某些方面,至少在事业上一事无成;也从来不可能怀疑母亲对父亲威廉的爱,但父亲的形象由于在任何历史场合都不断地说“乱弹琴” 这句话而逐渐———尽管也许不是有计划地———受到了损害;更糟糕的是她有情夫。格鲁伊滕嘛,这还行,尽管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给他们带来了嘲笑和烦恼,可她 后来“甚至”同俄国人睡觉,有时还同“被那个可怕的玛格蕾特甩掉的美国佬”干,第三,她的反宗教和反教会情绪———两者他很清楚并不是一回事———造成了 可怕的后果,对他来说,正好这两种情绪“极其不幸地合二为一”了。她硬要他们麻烦地走很远的路,去上一所非教会学校,在“格鲁伊滕爷爷”遇难后变得越来越 乖戾忧愤,平衡力量正是她所缺的;这一点,这种平衡力量———他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而且至今仍高度评价这一点———在莱尼姑姑身上找到了。莱尼姑姑总是 和蔼可亲、慷慨大方,给他们唱歌讲故事,而且从来不损害她那去世的———是啊,也许可以说———丈夫的形象,他尽管是个红军士兵,这一形象从来没有被损害 过。莱尼从来不肯把命运说成是乱弹琴或瞎胡闹什么的。有好几年,好几年是确实有的,她带领他们和莱夫傍晚坐在莱茵河畔,“她的双手被玫瑰花刺刺破得相当厉 害”。莱夫是受过洗的,库特没有受过洗,一直他到七岁那一年,“感谢上帝”,多亏奥托爷爷使他们脱离了“这种环境”,才由修女们给他施了洗礼。感谢上帝, 因为莱尼姑姑对小孩来说十分了不起,对青年来说却有害无益,她唱歌太多,说话太少,虽然令人感到欣慰和具有令人欣慰作用的是,莱尼姑姑“从来不跟男人们眉 来眼去,而我们的母亲却叫人捉摸不透,那个可怕的玛格蕾特就像在开妓院”。马尔娅范多尔恩维尔纳霍伊泽还夸奖了,甚至说波加科夫的好话,“他虽然有时也唱 得太多了”。嗯,他们最后还是走上了正道,将基督教的道路走上了,受到要作贡献和承担责任的教育,上了大学,他学的是法律,库特学的是国民经济,“而爷爷 所推行的不能不说是天才的生财之道,使我们把我们的知识能够立即用于自己的企业”。

赛马赌券经营所他只是附带经营,这也许会 给人一种不正经的印象,实际上这是他的爱好,他通过一家生意兴隆的企业来满足自己的赌瘾。不过,莱尼姑姑说到底比他的母亲更危险,他说他母亲“仅仅是个失 意的假社会主义者”,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相反,莱尼姑姑他觉得的的确确反动,她本能地、固执地、模糊不清但始终不渝地拒绝任何形式的利润思想,并非反对, 因为反对表明态度,而是干脆不干。这样做是不人道的,或者用德国人的说法是不近人情的。她起了毁灭和自我毁灭的作用,想必这是格鲁伊滕家的本性,她哥哥也 是这样,她父亲就更厉害了。最后维尔纳霍伊泽说,他并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他胸怀宽广、思想开明,达到了他所受的教育给他指出的最大限度,他公开赞成避孕药 片和性浪潮,但仍看自己是基督教徒,如果您愿意,也可以说他是个“通风迷”。而这正是需要对莱尼姑姑干的事情,她必须通通风,不近人情不是他,而是她。因 为正当的利润追求和财产追求乃是人之天性,这已由神学加以证明,连马克思主义哲学家甚至也越来越肯定这一点。最后,而这也是他最不能原谅她的,莱尼害苦了 一个人,这个人他不仅从前喜爱,而且直到今天仍然喜爱,他的教子莱夫波利索维奇格鲁伊滕。“他是在非常富有戏剧性的情况下被托付给我的,我把这看作是一种 使命,虽然我曾经一度以有点玩世不恭的态度看待这一使命。不过,他的教父既然我当了,那就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身份,不仅仅是一种社会宗教身份,它也是一 种法律身份,我想要履行它。”他们兄弟俩“虽然为了一些在法律上确实成问题的愚蠢行为”把莱夫控告了,将他判刑关进监狱,人们说他们这样做是出于仇恨,但 其实这是爱护他,是为了使他头脑清醒,打掉他身上的“骄气、狂妄,而毕竟这可说是万恶之源”。他还清楚记得莱夫的父亲为人忠厚、感情细腻、温文尔雅,他确 信,莱夫的父亲肯定也不会愿意让儿子几经周折,最后成为了一个垃圾车司机。清运垃圾工作十分重要他并不想否认,具有一等社会功能,可莱夫———这是无可争 辩的———“是天降大任的人”。(引号系笔者所加,从维尔纳霍伊泽的话里听不大清楚,他是在引用或转引别人的话呢,还是仅仅用别人的话来说明自己的意思; 这里是否该用引号,姑且存疑,建议不妨看作是。)

必须考虑到,这时从四点到七点已快过去三小时了。发生了不少事情,谈了不少 话。后来那位万金油姑娘没有再露面,保温壶中的茶变得太酽而涩口,在暖气毕竟过于热了一点的屋子里,干酪点心已失去新鲜,变得干巴巴了,维尔纳霍伊泽虽然 自称通风迷,却不准备给这间被五花八门的烟草(维尔纳霍伊泽抽烟斗,库特霍伊泽抽雪茄,笔者抽香烟)弄得乌烟瘴气的屋子将新鲜空气输入,拱形窗中间的那一 扇窗笔者试图打开了(铜窗框是分开的并有把手,表示可以开启),被库特霍伊泽笑嘻嘻地带一点暴力地制止了,他提到了那套复杂的空调装置,只有等调节整幢房 屋室内气温的某一信号亮起时才能“自动单独通风”。由于此刻———库特霍伊泽用和蔼的声调说———正是各家办事处和编辑部下班的紧张时刻,因此大约得再等 一个半钟头,装在窗楣上的电眼亮起时才允许通风,空调设备已经超负荷了,不能自动引进足够的新鲜空气。“这幢楼共有四十八———十二乘四———个单元,此 刻运转全都在超负荷,口受信函,把重要电话打了,举行重要会谈。四十八个单元,每个单元按四间屋子,每间屋子平均有两个半人抽烟计算———按统计的平均 数,一支接一支抽香烟的人其中有一个、半个抽烟斗的人、大约四分之三个抽雪茄烟的人———此刻这幢楼里平均有四百七十五人在抽烟———不过,我打断了我哥 哥的话,我觉得我们该结束了,因为您的时间肯定也是有限的。”是啊,维尔纳霍伊泽现在又说(这里经过大量压缩),问题并不像只有一知半解的观察家(他决不 是指笔者)以为的那样只是为了钱。一套坐落在最佳地段的免费住宅他们愿向莱尼姑姑提供,不收房租,他们表示愿意资助即将获释的莱夫上业余高中,然后送他上 大学,但这一切都被拒绝了。因为人家在这个垃圾工圈子中感到舒畅,因为人家拒绝作出哪怕是最小的一点调整,任何安逸舒适的条件都不能使人家动心,人家迷恋 自己的老式锅台、炉子和生活习惯———谁在这方面反动进步,就一清二楚了。这是———他是以按照基督教教义办事的基督教徒和熟谙法治国家原则的宽宏大量的 国民经济学家兼法学家这双重身份说这话的———进步不进步的问题,这是的,“谁进步,谁就得把某些人甩在后面。浪漫地讲什么‘这时就不能我们并肩前进’ 了,我们从前听母亲唱这种歌都听腻了。随心所欲也是我们不能的,正如您所看到的,我们甚至不能在我们自己的楼房里想什么时候开窗就什么时候开窗”。在霍伊 泽家新盖的房子里当然不可能向莱尼姑姑提供二百一十一平方米———那将意味着少收将近两千马克房租,也不可能允许使用炉子和“随时可打开的”窗子,对她的 房客、三房客或情夫,某些“微不足道的社交上的”限制当然也得作。“可是他妈的,”讲到这里,维尔纳霍伊泽首次变得咄咄逼人,虽然只有一转眼功夫,“像莱 尼姑姑那样过得轻松愉快我也巴不得呢”。由于这一原因和其他原因,尤其是为了更高的利益,看来好像无情的机器,现在必须开动了。

这 时笔者很想说一句质朴的和解的话,鉴于这些连自己房子里的窗子也不能打开的苦恼的人的问题的严重性,他也愿意承认上衣风波比较起来并不那么了不起:说到 底,这件事并不像开始时他想的那样重要。是谁不让他说出这句质朴的、谈不上是和解———因为争吵是他和两位情况提供人之间并没有的———但至少是充分谅解 的话呢?是库特霍伊泽。就在笔者拿着大衣和帽子,朝门口走去的时候说了几句简短的告别话之后,库特霍伊泽一面用一种并非威胁而是请求的姿态将通往门口的路 挡住了,一面发表了一通类似结束语的讲话。

笔者谈到此人必须纠正许多成见,因为根据所有了解到的详细情况,在心里笔者曾把他 想象成鬣狗和狼的混合物,一个冷酷无情的大老板。但仔细近看,库特霍伊泽也长着一双完全温柔的眼睛,这双眼睛在外形上但不是在神情上像他母亲,无疑,洛蒂 的尖酸刻薄和近乎伤心落泪的悲愤在这双圆圆的温柔的褐色眼里———不妨说———由于一些因素而被冲淡了,这些因素只有可能来自他父亲威廉,反正只能来自父 系,威廉的父亲即库特的祖父尽管不是来源。考虑到许多和莱尼直接有关的人的全部基因都来自韦尔彭-托尔策姆-吕塞米希这个三角地带,就得对这片甜菜地赞扬 几句,这个地方虽然也附带产生了普法伊弗一家人。毫无疑问:库特霍伊泽是个敏感的人,时间尽管紧迫,仍应让他有机会表现这一点。他甚至不在乎把双手搭在笔 者肩上,这一姿态既非纡尊降贵,也非巴结讨好,只是某种友爱表示,任何人都应受到这种对待。“您看,”他轻声说,“这样一种印象,您不能带走,好像现在就 莱尼姑姑而言,正在开始一个残忍的社会历史过程,一个摧毁过时结构的无情过程,我们也得紧跟了。当然,如果我们无意识地、不经思考地、完全肆无忌惮地强令 她迁出,那倒是可以这样说的。但并非有如此的情况。我们这样做是有意识的,不是肆无忌惮的,至少不是没有扪心自问过。我不否认毗邻的地产主和不动产集团正 在对我们施加压力。但我们完全顶得住,也就是能争取到放宽期限。同样我不想否认我们的祖父做事感情冲动,这我们也能再次顶住,我们可以继续自己掏腰包来将 莱尼姑姑的房租帐贴补,就像我们多年来,甚至可以说几十年来所做的那样,这样就可以息事宁人,得到和解。我们终究爱她,要感谢她的地方很多,她的怪脾气觉 得可爱而不是可厌。我向您许诺并授权您转达这一许诺的内容:明天如果执行强令迁出,腾出房子,我们,库特和我,将立即结清帐款,停止一切强制措施。在我们 的一幢大楼里已给她准备好一套很漂亮的住宅,当然不是那种她可以容纳十个三房客的房子。不是的。不过面积够她儿子住,她情夫住可能也够,我们绝对无意将她 和她情夫拆开。这是另一码事,我说这是一种教育措施并不觉得难为情,一种关怀备至的管教可惜不得不采用相当粗暴的方法去执行。

什 么私了的办法现在已没有了。这就是说,一切将进行得飞快而毫无痛苦,到了中午就完事大吉,如果她不过于激动———在这一点上遗憾的是她令人担心———晚上 她就会住在给她准备好的房子里了。一切都已安排就绪,等到关键时刻再赎回或买回她那心爱的旧家具。采取了这一行动,更主要是从教育、关怀备至的教育以及从 原则上考虑的。也许您会低估像房地产主这样一个集团的社会学观点,我不过可以向您透露:人们早已认识到,正是这种宽敞的老式房子,租金比较便宜,具有某些 舒适的设备,是产生那些向我们这个讲求效率的社会宣战的细胞的地方。外籍劳工的高工资,只有在其中一部分通过房租回笼并且一如既往地以这种方式在国内的情 况下留下,对国民经济来说才是合理的。那三个土耳其人共计挣两千多一点马克———真叫人难以忍受,他们只拿出了大约一百马克付房租,包括公用厨房和浴室在 内。这是百分之五,而普通职工都是百分之二十至四十。将近两千三百马克是赫尔岑夫妇的总收入,而房租支出约一百四十马克,包括家具在内。葡萄牙人的情况也 相似。这就完全歪曲了竞争局面,如果让这种做法蔓延发展,就会像传染病一样将我们这个追求效率的社会和自由民主法治国家的根本原则破坏、腐蚀、瓦解。这里 破坏了机会均等,您明白吗?与这种经济上的逆反过程同步而来的是道德上的逆反过程,而这是最要紧的。像莱尼姑姑家里的那种情况,正在助长加剧的———且不 说是共产主义的———幻想,不是作为幻想,而是作为田园诗具有极大的危害性。它所助长的,唔,不一定是乱交———而是乱交主义,它肯定会渐渐地摧毁羞耻之 心和败坏风气,将个人主义的名声败坏。我还可以再举出几个、也许五六个方面来说明。总之:这个措施不是针对莱尼姑姑的,是不存在什么仇恨的,不存在什么报 复,相反,存在着同情。老实说,对这种可爱的无政府主义我还有点恋恋不舍,是的,我承认,嫉妒还是有一点了———但最要紧的是,这种房子———这个认识基 于我们联合会的准确分析———是一种———我们不感情用事地说———助长空想田无和天堂主义的公社义温床。要将您的耐心感谢,如果您遇到什么住房困难解决 不了,我们愿为您———并不附带任何条件,仅仅出于同情的宽容?—我们愿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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