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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写道:“但是她本身就是魔鬼作恶的障碍,是他的对头,是用来保证善恶的天平保持平衡的……”
“是的,我知道。”格兰阴郁地说,“我知道。人们不在乎马蹄铁的日子可能真的正在过去了……或者可能已经过去了。相信我,我明白。”
法兰妮问道:“格兰,你不是真的认为我们的孙儿们会成为迷信的土人吧?会烧死女巫而且从手指缝里吐痰来测运气?”
“将 来的事我可不知道,法兰妮,”格兰说,在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又衰老又疲倦——这可能就是一个失败的术士的脸。“要不是那天晚上在弗拉格斯塔夫山斯图给我点 出来,我甚至都不能正确地认识到阿巴盖尔妈妈对我们这地方的影响。但我确实知道这一点:我们都在这个镇里只是因为两件事。我们可以把这场超级流感归因于人 类的愚蠢。不管是我们还是俄国人,还是拉脱维亚人,这么做都没什么关系。那倒空烧杯的人是微不足道的,因为真理在于:理性主义的终结处,定是无数的坟墓。 物理定律,生物定律,数学定理,这都是死亡之旅的组成部分,因为我们还是我们。如果没有上尉之旅,还有别的事会导致这场灾难。人们普遍把它归罪于‘科 技’,但‘科技’只是树的枝干而不是树根。树根是理性,我把这个词定义为:‘理性就是我们认为对生命的状态总能了解的思想。’这就是死亡之旅。一直都是。 所以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超级流感归因于理性。但另一个我们在这里的理由是幻想,而幻想是非理性的。我们保证过在委员会的时候不谈这个简单的事实,但现在 不是在委员会。所以我要说,我们都知道的事是真的:我们在这里受了一种无知力量的左右。对我来说,这意味着我们也许正开始接受——现在还只是半自觉的,而 且因为文化的落后还不断地有倒退——一种不同的存在的定义。这就是那种认为我们对于生命的状态永远也不可能了解的思想。如果理性是死亡之旅的话,那么非理 性就最好称之为生命之旅……除非证明并非如此。
斯图缓缓地说:“嗯,我也迷信。人们笑话我,但我还是迷信。我知道一个人用一 根火柴点两支还是三支烟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点了三支烟就会让我紧张,而两支就不会。我不在梯子下面走,见到黑猫从面前跑过我也从不在意。但如果活着不 懂任何科学……崇拜太阳,可能就……打雷的时候以为有怪物在天上滚保龄球……说真的,我敢说这些中没有任何一点让我高兴。为什么呢,因为这对我来讲像是一 种屈从。
“但假如这些都是真的呢?”格兰平静地问。
“什么?”
“假 设理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个人几乎可以肯定它已经过去了。你知道,它以前也来过去过;它上一次的结束大约是在20世纪60年代,也叫“宝瓶座年代”,在 中世纪它几乎带来一个可恶的永恒的假期。设想一下……想想理性主义真的不在了,就像一团耀眼的亮光消失一会儿似的,我们能看到……”他的声音慢慢消失了, 眼睛似乎看着内心深处地某个地方。
“看到什么?”法兰妮问道。
他抬起头来望着她的双眼;他的双目是灰色的,看起来有些怪异,似乎因自身内部的光芒而闪烁着。
“黑暗的魔法,”他轻声说。“那是一个奇迹的世界,水将往山上流,巨人居住在丛林的最深处而龙居住在山的下面。耀眼的奇迹,正义的力量。‘乞丐,出来。’清水变成美酒。而且……而且也许……那模型正是魔鬼的翻版。”
他停下来,露出了微笑。
“生命之旅。”
“那黑衣人?”法兰妮平静地问。
格 兰耸了耸肩。“阿巴盖尔妈妈把他叫做魔鬼的助手。也许他正是最后一个具有理性思想的魔法师,要收集科技的工具来对付我们。可能还更有甚者,还有更邪恶的东 西。我只知道他是,而且我也不再认为社会学或心理学或其他的任何什么“学”能把他除掉了。我只认为正义的魔法能够做到这一点……而我们正义的魔法师却出走 了,孤身一人,四处流浪。”格兰的声音几乎哽咽了,他迅速地低下了头。
外面只有一片黑暗,一阵微风从山上吹来,将几缕清新的 雨丝飘洒在斯图和法兰妮家起居室的窗玻璃上。格兰正在点他的烟斗。斯图从兜里随便抓了一把零钱出来,握在手里上下摇着,然后张开手看有多少枚面朝上,多少 枚背朝上。尼克在他便笺本的第一页上细心地在涂画着,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硕尤空寂的街道,他听到——是的,是听到——一个声音低语着:“他来找你了,哑 巴,他现在更近了。”
过了一会儿,格兰和斯图在壁炉里点了一堆火,他们都望着那火焰,不怎么说话。
他 们走了以后,法兰妮觉得情绪低落,很不开心。斯图也在那儿一言不发,若有所思,法兰妮觉得他看起来很累。我们明天应该留在家里,只是呆有家里彼此说说话, 下午再睡上一会儿。我们应该轻松一点儿。她看着那盏煤气灯,真希望能有盏电灯,只需按一下墙上的一个开关就有满屋子光明的电灯。
她觉得自己双眼中胀满了泪水。她生气地告诉自己别这样,别再给他们两个添麻烦了,但她身上控制眼泪的那部分机能好像并不愿意听从她。
接着,斯图突然跳起来喊道:“天啊!我差点忘了,记性可真差,是吧?”
“忘了什么?”
“我给你看!在这儿等一下1他出了门,嗒嗒响着下了门厅的台阶。她走到门口,一会儿就听到他走了回来。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一个……
“斯图尔特·雷德曼,你从哪里弄到这个东西的?”她又惊又喜地问。
“民间艺术乐器店。”他笑着说。
她把那洗衣板拿过来,翻来过去地看。它的上蓝剂闪闪着发出微光。“你说是民间……?”
“就是沃尔纳特街尾的那个。”
“乐器店卖洗衣板?”
“没错。那儿还有一个相当不错的洗衣盆呢,就是已经被人打了个孔变成低音提琴了。”
她笑了起来。她把洗衣板放在沙发上,向他走去,紧紧地拥抱住他。他把手放在了她的胸前,她更紧地抱住了他。她轻声说:“医生说要给他听夜莺乐队的音乐。”
“嗯?”
她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说:“这好像让他感觉挺舒服。不管怎样,歌里是这么唱的。斯图,你能让我感觉舒服吗?”
他微笑着把她抱了起来。“好的,”他说,“我想可以试试。”
第二天下午2点15分,格兰没敲门就直闯进了他们的公寓。法兰妮正在露西·斯旺房里,两个女人正在做面食。斯图正在读一本马克思·布兰德·韦思顿的书。他抬头看到了格兰,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眼睛睁得大大的,抓起他的书扔到了地下。
“斯图,”格兰叫道,“噢,天啊,斯图。真高兴找着你了。”
“出什么事了?”他急忙问道。“是不是……有人找着她了?”
‘不是,”格兰说。他一下子坐了下来,就像是他的腿突然不管用了。“不是坏消息,是好消息。只是非常奇怪。”
“什么?怎么回事?”
“是科亚克。我午饭后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科亚克在走廊里,睡得正香呢。他模样惨极了,但确实是他。”
“你是说那只狗吗?那个科亚克?”
“我说的就是他。”
“你肯定吗?”
“一 样的狗牌,上面写着‘伍德维尔,N.H.’。一样的红颈圈。就是那只狗。他骨瘦如柴,而且打过架。迪克·埃利斯——迪克因为能换换样有只动物来治而大喜过 望——他说那狗的一只眼睛已经不可挽救地瞎了。在他的两肋和肚子上都有严重的抓伤,有些已经感染了,但是迪克能料理好的。已经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肚子也 包扎起来了。迪克说看起来他和一只狼搏斗过,也可能还不止一只。不管怎样不会是兔子干的。他没感染上病毒。”格兰缓缓地摇了摇头,两行泪水从腮边流了下 来。“那只该死的狗回来找我。基督在上,我真希望当初没把他独个儿丢下,斯图。这让我觉得自己可恶透顶。”
“你也是不得已,格兰。用摩托车没法带他。”
“是的,但……他跟着我来了,斯图。这是你在《明星周刊》上才能读到的那种事……‘忠实的狗追随主人2000里’。他怎么能做得了这样的事呢?怎么能呢?”
“可 能和我们一样。狗的梦想。你知道——他们确实也做梦的。你难道没见过一只狗躺在厨房的地板上呼呼大睡,睡梦中爪子向外抽动么?阿内特有个叫维克·帕尔弗里 的老人,他常说狗有两种梦,美梦和噩梦。爪子抽动的时候做的是美梦,而在睡梦中吠叫就做的是噩梦。如果在狗做噩梦,也就是吠叫的梦时把它弄醒,他很可能会 咬你。”
格兰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你是说他梦见……”
“我说的一点儿也不比你昨天晚上说的事情更可笑。”斯图用责备的口气说。
格兰笑着点了点头:“噢,那种废话我能一连说上几个小时呢。我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胡说家之一。只是在确实有什么事发生的时候才这样。”
“讲道的时候醒着,讲完了就睡觉。”
“你这该死的,东德克萨斯佬。想过来看看我的狗吗?”
“那当然。”
格兰的家在斯普鲁斯街,离博尔德旅馆两个街区的距离。门厅外花架上攀着的常春藤差不多都死掉了,与博尔德全部的草坪和大部分的花有相同的遭遇——这是因为城里的总水管不再供水,无法每天浇灌,终于还是这里干燥的气候占了上风。
门 厅里放着一张小圆桌,上而放着一瓶加料杜松子酒。斯图问道:“没有冰块,这东西的味道是不是太可怕了?”而格兰回答说:“喝完第三杯以后你就不会太注意有 没有冰了。”酒瓶旁边有个烟灰缸,里面有5个烟斗;旁边还有几本书,是《禅与摩托车保养艺术》、《4号球》、《我的枪快》,每一本都翻开在不同的位置。还 有一口袋打开的腰果。
科亚克躺在门厅里,受伤的嘴静静地放在前爪上。那可怜的狗瘦骨嶙峋而且被咬得遍体鳞伤,但斯图还是认出了他,尽管认识他并不久。他蹲了下来开始抚摸科亚克的头。科亚克醒了,高兴地看着斯图。用一种狗特有的方式像是在笑着。
“我 说,这真是条好狗。”斯图说,竟感到嗓子里可笑地有点哽咽。就像一副纸牌一张张地翻过来一样,他似乎看到了自从妈妈给他老斯派克——开始他有过的一只狗, 那时斯图才5岁。他有过很多狗。可能对于一副纸牌来说还不够一张一只,但还是有很多狗。有只狗是很不错的,而且据他所知,科亚克是博尔德这里唯一的一只 狗。他瞥了一眼格兰又很快把眼光移开了。他想即使是能同时读三本书的直率的老社会学家也不愿意从双目中泄露真情。
“好狗。”他重复道。而科亚克也用尾巴砰砰地敲着门厅的墙板,似乎是在赞同地说它确实是一只好狗。
“我进去一下,”格兰嗓音沙哑地说。“用一下洗手间。”
“好的。”斯图答道,没有抬头。“嘿,好孩子,我说,老科亚克,你是好孩子么?是不是?”
科亚克的尾巴赞同地摇着。
“能翻个身吗?装个死,宝贝。来翻个身。”
科 亚克听话地翻过身仰面躺着,两条后腿向外伸开,两个前爪悬空伸着。当他的手轻轻地抚过迪克·埃利斯缠上的硬硬的白绷带时,斯图的脸上充满了关切。向上一点 儿,他能看到红色的肿起的抓伤一直延伸到绷带下面。确实有东西袭击了它,但那不是另一只流浪的狗。一只狗会去扑击脸或者咽喉。攻击科亚克的动物比狗要矮一 些,但更奸诈。可能是狼群,但斯图怀疑要真是一群的话科亚克是否还能逃走。不管是什么,他没被咬得开肠破肚总算是幸运。
纱门响了一下,格兰出来回到了门厅。
“不管袭击他的是什么,那家伙差不多都是冲着他的要害去的。”斯图说。
“伤口很深,他失了很多血,”格兰赞同地说,“我真是不敢想,让它遭受了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我。”
“迪克说是狼。”
“是狼或是山狗……但他认为这伤不大像是山狗弄的,我也同意。”
斯图拍了拍科亚克的屁股,科亚克翻回身来趴下了。“一个地方差不多所有的狗都没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狼呢——我是说落基山东面——却来攻击这么好的一只狗?”
“我想咱们永远也没法知道了,”格兰说,“就像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这场该死的瘟疫杀死了那么多的马却不害牛,杀死了那么多人而我们却还活着一样。我甚至都不去想它了。我只打算存上一批狗食来养着他。”
“好的。”斯图看着科亚克,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伤得这么厉害,可没有变——他翻身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要是我们的话,可比他差远了,你说是不是?”
“是这样。”格兰若有所思地说,“想来一杯温的加料杜松子酒吗,东德克萨斯佬?”
“天哪,不了。可能我受的教育再不比一年的职业技术学校多了,但也还不是一个该死的生番埃有啤酒吗?”
“噢,我想能弄到一罐库尔斯牌的,不过也是温的。”
“我上当了。”他跟着格兰开始向屋里走,但手推着纱门的时候停住了,回头望着那睡着的狗对他说:“你好好睡吧,乖孩子。有你在这儿可真好。”
他和格兰走了进去。
但科亚克并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