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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4章(5)


它 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切生物在受了重伤,但伤又没重到要面对死亡的阴影时都有很长的时间是在这种状态中度过的。它肚子上有一块很深的疥疮,感觉火烧火燎 的,那是因为伤愈而生的疥疮。格兰将要花上很长时间引开它对那块疥疮的注意力,以免它抓掉绷带,再弄破伤口,使它们重新感染。但那是以后的事了。目前科亚 克(它有时还会把自己当成是大个子斯蒂夫,那是它原来的名字)很满足于迷迷糊糊地置身于半梦半醒之间。在内布拉斯加州那些狼朝它扑过来了,那时它正在一个 叫赫明福德小镇上那所院子周围沮丧地闻来闻去。是“那个人”的气味,和对“那个人”的感觉把它引到这里来的,但到了这儿就消失了。它到哪儿去了?科亚克不 知道。正在那时那些狼,共有4只,像可怕的死神一样从玉米地里窜了出来。它们瞪着磷光闪闪的眼睛盯着科亚克,它们的唇都从牙齿上向回翻着,口中发出不怀好 意地低吼声。科亚克在它们面前向后退着身子,也低吠着,爪子伸出,掘着阿巴盖尔妈妈家门前的土。它左边悬挂着一个轮胎做的秋千,在地上投下一个浅浅的圆 影。科亚克的后半身刚一退入门廊投下的阴影中,头狼开始进攻了。它矮着身子扑来,向它的肚子咬去,其他的狼跟着扑上来。科亚克跳了起来,跃过头狼扑咬而来 的大嘴,把自己的下腹暴露给它,而正当那只头狼开始抓咬时,科亚克自己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狼的脖子,它咬得很深,咬出了血,那狼嚎叫着想挣开,它突然丧失 了勇气。当它向后挣脱时,科亚克的爪子闪电般的出击,抓向那狼柔嫩的口鼻,那狼发出一声惨嚎,它的鼻子被撕裂一直伤到鼻孔处,整个口鼻部几乎被抓成了一条 条的。它痛苦地哀叫着逃走了,一边疯狂地左右甩着头,一滴滴的鲜血喷洒在了身体的两侧。以近似种类的所有动物都共有的一种原始感应,科亚克能清晰地感觉到 在它头脑里一遍又一遍地翻腾着的念头:

“马蜂螫了我,噢,马蜂,马蜂进了我的脑袋,有马蜂进了我的脑袋,噢1

然 而紧接着其他的狼袭击了它,一只从左边另一只从右边就像钝头的子弹一般,最后的第三只则钻到了下面,狞笑着,撕咬着,像要把它的肠子掏出来。科亚克已经冲 到右侧,它沙哑地吠叫着,正想要对付那第一只,这样它就可以冲到门廊下去了。要是它能冲到门廊下,它就能把它们赶开,也许是永远地赶开呢。现在躺在门廊 下,它以一种慢动作在脑中再现了这场战斗:那吠叫声和嚎叫声,那进击和后退,那浸入了它头脑中的血的味道慢慢地把它变成了一部战斗的机器,在当时甚至都意 识不到自己伤口的痛苦了。它使得右边的那只狼与第一只的下场一样,它一只眼睛瞎了,喉咙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滴血的,也可能是致命的伤口。但那只狼也给它留 下了伤口;大多数都是外伤,但也有两处极深,治好了以后变成硬硬的扭曲的伤疤,就像一个歪歪扭扭地写出的小写字母t似的。甚至当它已经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狗 的时候(在格兰·贝特曼死后,科亚克还活了16年),在阴雨的天气里那些伤疤还一跳一跳地疼。那时它感到了轻松,在门廊下面爬着,当剩下的两只狼里的一 只,受血欲的驱使,想在背后袭击它时,科亚克跳到了它的身上,咬它,把它的喉咙也撕开了。另一只差不多退到了玉米地的边上,不安的哀叫着。要是科亚克冲出 去再去打,它就要夹着尾巴逃跑了。但科亚克没出去,那时候没去。它累坏了。它只能侧着身躺着,急促而微弱地喘着气,舔着自己的伤口,每当看到剩下的那只狼 的影子靠近就从胸口深处发出低吼声。后来天黑了,一弯朦胧的半月升起来,挂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天空中。每次当那最后的一只狼听到科亚克还活着,并且可能仍然 准备战斗,它就惊慌地跳开,发出哀叫。午夜以后的什么时候它走了,留下科亚克独个儿来看它到底是死还是活。凌晨的时候它感觉到身边还有另外的动物,吓得它 发出了一连串的呜咽声。那是玉米地里的一个东西,在玉米地里走着的一个东西,可能是来猎杀它的。科亚克浑身发抖地躺着,等着看那东西会不会发现它,玉米地 里这可怕的东西感觉上像是一个“人”或是一只“狼”甚至是一只“眼睛”,像是古老的鳄鱼那样的某种邪恶的东西。不知多长时间过去了,当月亮落下去以后,科 亚克感觉到它不见了。它睡着了。它在那门廊下一连躺了三天,只在饥饿或是口渴迫使它出来时才出来。院子里手摇水泵的口下总有一坑水,屋子里有各种各样丰盛 的残羹冷饭,里面有很多都是阿巴盖尔妈妈为尼克的聚会烹制的。当科亚克感到它能继续走了,它也知道了往哪走。不是某种气味告诉它的;而是一种深深的热力的 感觉,在它濒危的时候来自它自己的心底深处,似乎有一种闪闪发光的热力来自它的西面。所以它来了,最后的500英里大部分是一腐一拐地用三条腿走的,痛苦 总是啮咬着它的腹部。时不时地它就能闻到“那个人”的气味,所以知道走对了路。最后它到了这儿。“那个人”在这儿。这儿没有狼。这儿有食物。在这儿没有那 邪恶“东西”的味道……那个有着狼的臭味和“眼睛”的感觉的“人”隔几里远也能看得见你,要是它恰巧向你这边看的话。现在,一切都好了。这么想着的时候 (到目前为止狗是能思考的,想的都是与它们几乎全凭感觉看到的那个世界有关的事),科亚克的思绪又向下沉得深了一些,现在真的是睡着了,现在真的作梦了, 是一个好梦,梦见在长满三叶草和梯牧草的草地上追着兔子,那些草都有肚子那么高,沾着可爱的露水湿湿的。它的名字是大个子斯蒂夫。这里是北边40里的地 方。噢,在这个灰暗的不尽的早晨到处都有兔子……

当它作梦的时候,它的爪子抽动着。

第53章

摘自特别委员会会议记录

1990年8月17日

会议地点:泰伯梅萨区南42街拉里·安德伍德家中。委员会全部成员出席。

第一个议题是有关将这个特别委员会选举成为博尔德的常设委员会。法兰妮·戈德史密斯获准发言。

法 兰妮:“斯图和我都认为,我们大家都能被选上的最好、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整个名单得到阿巴盖尔妈妈的批准。这能为我们省去很多麻烦,比如可能有20个人被他 们的朋友提名,甚至乱得连苹果车都会弄翻了。但现在我们得用另一个办法了。我并不想提不十分民主的建议,不管怎样你们也都知道计划了,但我只是想再强调一 下,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找到人来提名和支持我们。很显然我们不能互相这么做——因为那会看起来太像黑手党。所以要是你们找不到一个人来提名你、另一个人来支 持你的话,你就最好还是放弃吧。”

苏珊:“噢!那可有点卑怯呀,法兰妮。”

法兰妮:“是的……是,有一点儿。”

格兰:“咱们慢慢又回到委员会的道德这个题目上来了,尽管我能肯定我们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永远吸引人的话题,但我还是愿意过几个月以后再来讨论。我们是为自由之邦的最高利益服务的,我想大家对此没有异议,那么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拉尔夫:“你听起来有点生气,格兰。”

格兰:“我是有点生气。我承认。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直在劳神费心,这个事实应该已经很好地说明了我们的心思到底在哪儿。”

苏珊:“只有良好的愿望……”

格兰:“于事无补。是的,既然看起来我们都对愿望这么关心,那么我们肯定是走在通向天堂的大路上了。”

格兰然后说他要在委员会上讲话,题目是关于我们的侦察员或者说间谋或者随便你想叫他们什么,但他要求他们在19号开会讨论这个问题。斯图问他为什么。

格兰:“因为到19号的时候我们可能不会都在这儿了。有的人可能会被选出去。这是一个微小的可能性,但没人能真正知道当一大堆人聚在一个地方时会做什么。我们应该尽可能地谨慎。”

在好一阵的沉默之后,委员会进行了表决,以7比0决定19号开会——作为常设委员会——来讨论侦察员……间谋……或任何什么的问题。

斯图被准许在委员会上提出第三个议题,是有关阿巴盖尔妈妈的。

斯 图:“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她因为个人原因出走了。她留的条子上说她将准备‘离开一阵儿’,这太模糊了,还有‘若是上帝同意的话’她就会回来。现在,情况不 太乐观。我们已经组织搜索队出去找了三天了,但什么也没找到。要是她不想来的话我们也并不想就那么拽她回来,但要是她断了腿躺在什么地方或者要是她失了知 觉的话,那就有点不同了。现在一部分问题是,要搜索周围所有的荒郊野地我们人手不够。问题的另一部分同我们动力站速度慢下来的原因一样,就是没有组织。所 以我请求得到允许将搜索队的问题和动力站以及丧葬队的问题一起提交到明天大会的议程中去。同时我希望由哈罗德·劳德来主管搜索,因为一开始这是他的主意。

格 兰说他认为任何搜索队在一个星期左右时间里都不会报回好消息。毕竟,出了问题的这位夫人已经是108岁的高龄了。但委员会整体上同意这个提议,然后经过表 决,以7比0同意了斯图的意见。为了使这份记录尽可能地忠实于事实,我必须加上一笔,有几个人对让哈罗德来主管表达了怀疑意见……但正如斯图所指出的,因 为这从一开始是他的主意,要是不给他搜索队的指挥权的话,无异于是一巴掌直接打在他的脸上。

尼克:“我撤回对哈罗德的反对,但保留我的基本看法。我只是不大喜欢他。”

拉尔夫·布伦特纳问是斯图还是格兰愿意把斯图的关于搜索队的提议写出来,这样他就能把它加在议程中了,他打算今天晚上在中学里把这份议程印出来。斯图说他很乐意写。

然后拉里·安德伍德提议休会,拉尔夫表示支持,接着这项提议也以7比0表决通过了。

记录人:法兰妮·戈德史密斯,秘书

出 席第二天会议的人差不多都齐了,来自由之邦这地方才一个星期的拉里·安德伍德这才第一次对本社区发展的规模之大有了个认识。平时看到人们单个或两个一起地 在街上来来往往是一回事,而看到他们都聚在同一个地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现在他们是聚在桥塘礼堂里。这地方全挤满了,每个座位都有人坐,更多的人坐在 通道里或者站在礼堂的后面。他们令人惊奇地能克制自己,虽然有窃窃的低语声,但没有喋喋不休的吵闹声。自他到博尔德以来,这是头一次下了一整天的雨。那是 毛毛细雨,看起来像是悬浮在空中,与其说把你打湿,不如说是雾一样的笼罩着你。虽然有将近600人聚在一起,仍然能听到屋顶上静静的雨声。屋里最大的声音 是人们翻阅堆放在牌桌上的油印的会议议程时发出的不断的翻纸声,桌子就放在礼堂的双层门内。

这份议程是这样写的:

博尔德镇自由之邦

公开会议议程

1990年

1.讨论自由之邦有关同意并批准美利坚合众国《宪法》的问题。

2.讨论自由之邦有关同意并批准美利坚合众国《宪法》之《人权法案》的问题。

3.讨论自由之邦有关提名并选举7名自由之邦的代表成立一管理委员会的问题。

4.讨论自由之邦有关赋予阿巴盖尔·弗里曼特尔对于自由之邦代表团所同意的任何及全部事项以否决权的问题。

5.讨论自由之邦有关批准成立一最初不少于20人的丧葬委员会的问题,其职责为妥善掩埋博尔德城此次超级流感传染病中的死者。

6.讨论自由之邦有关批准成立一最初不少于60人的动力委员会的问题,其职责为在寒冷天气到来之前恢复电力。

7.讨论自由之邦批准成立一不少于15人的搜索委员会的问题,其目的为在可能的情况下找到阿巴盖尔·弗里曼特尔的下落。

拉 里发现他的手正在神经质地忙于把这份议程折成一架纸飞机,对于这份文件,他差不多熟悉得一字不差。作为特别委员会的一员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近似于游戏—— 就像孩子们玩儿开议会似的。聚在谁家的起居室里,坐在一起喝着可乐,吃一块法兰妮做的蛋糕,讨论点什么事。甚至连向山里或直接向那黑衣人他们一圈的内部派 间谍都像是游戏似的,部分原因是这是一件他不能想象自己会去做的事情。面对这样一场生活的噩梦你必须要失去大部分的游戏弹子。但在他们的最后一次会上,屋 子里煤气灯光照得人很舒服,这件事就看起来不算什么了。要是法官或是戴纳·于尔根斯或是汤姆·科伦被抓住了,那么看起来——至少在那次最后的会上是如此 ——这事也不比下象棋时失了个车或者女王更要紧。

但现在,在礼堂中坐在露西和利奥之间(他一整天都没见到纳迪娜了,利奥看起 来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出去了”就是他漠不关心的回答),他一下子体会到了这事的实质,在他心里像是有一个撞锤在一下一下地敲着。这不是一个游戏。这 里有580个人,他们之中大部分一点也不知道拉里·安德伍德是个正派人,或者也不知道在传染病之后拉里·安德伍德试图照料的第一个人死于服药过量。

他手心里又冷又潮。双手又要拿议程去折飞机了,但又停了下来。露西抓住他的手,紧握了一下,冲他微笑着。但他试图回报的一笑感觉却像个鬼脸似的,接着在心里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有些事是你干不了的,拉里。”

想 到这儿,他心里一阵恐慌。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摆脱开呢,还是事情已经发展得不可收拾了?他可不想要这个重担。在最后那次会上他已经提了一个动议,这可能会让 查理斯法官去送死的。要是他被选出去了,另外的人被选到他的位置,他们会对派法官的事情重新表决的,难道不会么?当然会的。然后他们会决定派另一个人去。 当劳里·康斯特布尔提名我的时候,我就站起来说我要退出。当然了,没人能强迫我,能么?要是我决定了要退出就没人能强迫我。哪个该死的会为这事争辩呢?

斯图很早以前在那个海滩上就说过:“你内心里的某种东西就像是嚼锡纸似的。”

露西平静地说:“你会一切顺利的。”

他惊跳了一下,“啊?”

“我说你会一切顺利的。是不是,利奥?”

“噢,是的。”利奥说,猛点了几下头。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人群,就像是还没有在脑子里记下人数似的。“一切顺利。”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蠢女人,拉里心想。你拉着我的手但并不知道我可能会发起狠来一股脑把你们两个全杀掉。我已经在让查理斯法官去送死了,可他还在支持我那该死的提名呢。这不正像波兰的消防演习么。想到这儿他嗓子里禁不住透出了一点声音。

“你说了什么吗?”露西问道。

“没有。”

这 时斯图正穿过主席台向讲台走去,他的红运动衫和蓝牛仔裤在应急灯刺眼的强光照射下显得又光鲜又明朗,这几盏应急灯靠一台本田摩托车的发动机带动,这套设备 是布拉德·基切纳和他在动力站的一部分组员一起安装的。在礼堂中部的什么地方响起了掌声,拉里一直没搞清到底在哪儿,他愤世疾俗的天性总是认为这是格兰· 贝特曼安排的一个阴谋,他在发动群众的艺术或者说技巧方面是这里的专家。无论如何,这实在已经无关紧要了。一开始孤零零的几下掌声已经汇成了一片雷鸣般的 掌声。在台上,斯图在讲台前停住了,可笑地显得有点吃惊。掌声中还夹杂着欢呼声和尖锐的口哨声。

接着全体听众都站了起来,掌 声更响了,听起来像是大雨的声音,人们高喊着“好啊!好啊1的喝彩声。斯图举起双手,但人们仍喊个不停;要是有什么效果的话,就是声音又响了两倍。拉里向 旁边瞥了一眼露西,看见她正起劲地鼓着掌,她的眼睛紧盯着斯图,嘴角弯成了一个颤抖的同时又是喜悦的微笑。她是在哭呢。在他的另一边利奥也在鼓着掌,他用 那么大劲一下下地拍击着双手,以至于拉里觉得要是利奥再这么拍得时间长点儿的话双手都要拍掉了。在他兴奋到极点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积累的那些词汇抛弃了 他,就像英语有时候会抛弃那些把它作为第二语言来学习的人一样。他只会大声地狂热地叫喊了。

布拉德和拉尔夫也通过马达装了一套扩音设备,现在斯图向麦克风吹了吹然后说道:“女士们、先生们……”

但掌声仍然震响着。

“女士们、先生们,要是大家能就坐的话……”

但是他们不愿意坐下。掌声滚雷般不停地响着,拉里低头看了看手,因为他自己的手也疼了,他才知道敢情自己鼓掌时也像别人一样地疯狂。

“女士们、先生们……”

雷鸣般的掌声回荡着。头顶上,在大灾难过后就选择住在这个美妙又安静的地方的一家仓燕现在发疯般地四处乱飞着,前俯后冲,拼命想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

我们是在为自己鼓掌呢,拉里心想。我们是在为我们在这儿、活着而且聚在一起这一事实而鼓掌。也许我们是再次向自己问好,我不知道。好啊,博尔德。终于来了。在这儿真好。活着真是好极了。

“女士们、先生们,请坐下,谢谢,希望大家坐下。”

掌声开始一点一点地弱下来了。现在能听见女士们——也有一些男士——在抽着鼻子。有人擤着鼻涕。人们轻声地说着话。听得到人们在礼堂里就坐时惯常的沙沙声。

“我很高兴大家都在这里,”斯图说。“我也很高兴我自己能在这里。”扩音器发出呜呜的噪声,斯图喃喃地咒骂着:“该死的东西。”这一声却被扩音器清晰地放了出来。这引起了一阵笑声,使得斯图脸红了,说道:“我猜咱们都不得不习惯起来再用这东西。”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掌声。

当 那阵掌声自行平息下去时,斯图说:“对不认识我的人,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斯图尔特·雷德曼,原来是德克萨斯州阿内特人,尽管那里是离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太 远了。”他清了一下嗓子,噪声又短促地响了一下,他小心地从麦克风前向后退了一步,说:“站在这儿我也十分紧张,所以请大家对我宽容一些……”

“我们会的,斯图1哈里·邓巴顿声情并茂地喊了一嗓子,接着响起了人们附和的笑声。简直像个营火晚会似的,拉里心想。下面他们就该唱圣歌了。要是阿巴盖尔妈妈在这儿的话,我敢打赌我们已经唱起来了。

“上一次有这么多人看着我还是在我们那个小小的联合中学为足球锦标赛搞的活动上,但那一次他们还有21个别的孩子可看,更别提那些穿着短短的迷你裙的姑娘们了。”

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大笑。

露西拉了一下拉里的脖子,对他耳语道:“他还担心什么呢?他是个天才1

拉里点了点头。

“但如果你们能对我宽容一些的话,我就能想办法坚持到底。”斯图说道。

又响起了掌声。这些人是会为尼克松的辞职演说鼓掌,还要请求他用钢琴伴奏再来一遍的,拉里心想。

“首 先,我要介绍一下我们这个特别委员会并解释一下我到底为什么会站在这儿,”斯图说,“我们一共有7个人,大家一起策划了这次集会,就是为了使得我们大家能 够以某种方式组织起来。因为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我想现在就把我们委员会的每个成员介绍给你们,我希望大家能留一些掌声给他们,因为是他们的共同努 力才制定出了现在大家手里拿着的这份会议议程。首先,向大家介绍法兰妮·戈德史密斯小姐。站起来吧,法兰妮,让大家瞧瞧你打扮起来是什么样。”

法兰妮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戴着一串庄重的珍珠项链,要在过去这得值上2000美元。她赢得了四面八方的掌声,掌声中还夹杂着善意的噢噢地叫声。

法兰妮坐下了,脸红得厉害。未等掌声完全停息下来,斯图又继续介绍道:“下一位是格兰·贝特曼先生,来自新罕布什尔州的伍德维尔。”

格兰站了起来,人们向他鼓掌。他用两手攥拳伸出手指比出了一对v字,引得人群轰然叫好。

斯 图在倒数第二个介绍了拉里,他站了起来,意识到露西在仰头冲着他微笑着,但这笑容很快就被席卷而来的掌声的热浪淹没了。要在以前,他心想,在另一个世界的 时候,得是在开音乐会时,还要是压轴戏上演的时候,当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唱着“宝贝,你满意你的男人吗?”,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掌声。此时此刻就好 得多了。他只站了一秒钟,但感觉上要长得多。他知道他不会退出提名了。

斯图最后介绍了尼克,他赢得了最长久也最响亮的掌声。

当掌声停息了下来,斯图说:“这个并不在议程上,但我想咱们是不是能以合唱国歌来开始大会。我想你们大家是记得歌词和曲调的。”

于 是响起了人们站起来时的一片纷乱杂沓的声音。这时出现了一阵停顿,因为每个人都在等着别的人起头。接着响起了一个女子的甜美的声音,只独唱了前面三个字 “噢,你能……”,就有人和了上去。这是法兰妮的声音,但有那么一会儿拉里却恍惚觉得这声音是被另一个声音衬托着,是他自己的声音,地点也不是在博尔德, 而是在偏远的佛蒙特州,时间是7月4日,就是共和国过214岁生日的那一天,死去的丽塔躺在他身后的帐篷里,她的嘴里全是绿色的呕吐物,僵硬的手里还抓着 一瓶药。

他全身掠过一阵寒意,直起鸡皮疙瘩,忽然之间他感到他们正被人窥视着,而窥视他们的这种东西,正如无名氏的一首老歌 里唱的那样,从很远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也能看得到。那是一种可怕的、邪恶的、异类的东西。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有种冲动要逃开这个地方,只是跑啊跑,永远也 不要停。他们在这里玩的并不是一个游戏。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是件要杀人的事。可能还要更糟。

接着其他人的声音加入了合唱。 “……你能否看到,藉着黎明时的那线曙光,”这时露西在唱着,拉着他的手,又哭了,还有其他人也在哭,大部分的人都哭了,哭那失落的苦涩的一切,哭那驾着 五彩的巨轮、灌注充足的动力,越线而出、飞奔而去的美国之梦,突然他的思绪又离开了那死在帐篷中的丽塔,而飞到了他和妈妈在扬基体育场的时候——那是9月 29日,美国人比俄国佬只落后一场半,万事尤有可为。那一天有55000人在那个体育场里,所有人都站着,场地里的运动员们都把帽子抵放在心口上,吉德里 站在土台上,里基·亨德森站在场地的极左处,(“——藉着晨光中那最后一丝微亮——”),在夕阳淡紫色的光晕中所有的灯柱都点亮了,飞蛾与夜蝇扑上去发出 轻微的撞击声,四外里就是纽约,那个丰富多彩的不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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