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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2)


“这样他们就会把这种武器制造出来了?要不然就造不出来?”

“据我了解,是这样。要不然在这次战争中就来不及使用啦。”

“真见鬼,那么,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他们什么。为什么不给呢?这样会使咱们在史书上显得挺有光彩?只不过陆军会去写历史,那么一来咱们大概就会给遗忘掉。你怎么会牵连进这里面去的呢?”

金听取了争夺连接器的经过,吸着烟,点点头,脸上又显得很严肃。“彼得斯上校已经打了个电话给德雷塞公司。”帕格最后说。“一切都安排停当啦。我这就飞到宾夕法尼亚州去,把这批材料装车和运送出去的事情弄弄定。”

“这可是个好主意。你怎么飞去呢?”

“乘海军飞机由安德鲁斯起飞。”

“有了运输工具吗?”

“还没有。”

金拿起电话,吩咐替亨利上校预备一辆汽车和一名司机。“嘿。你要我做点儿什么呢,亨利?”

“向彼得斯上校保证海军方面的合作,将军。他在把复制咱们工厂的这个主意付诸实行以前,想要确定一下自己的立场。”

“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的副官。我来打电话给这个人。”

“是,将军。”

“我听说了你迅速处理登陆艇计划的经过。国务卿很高兴。”金站起身,伸出一只瘦长的胳膊,袖子上齐胳膊肘儿那儿都盘着金线。“出发吧。”

帕 格从宾夕法尼亚州回来,刚掏钱付出租汽车车费,梅德琳就把前门打开了。她的神情几乎就象从前第一次参加跳舞会时那样: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闪亮,脂粉涂抹得 过于浓艳了。她没说什么,就拥抱了他一下,领着他走进了起坐室。罗达坐在那儿,在一张咖啡桌旁边;那天不是周末,又呆在家里,可她打扮得很漂亮,咖啡桌上 一只银桶里香摈酒还用冰镇着。西姆。安德森站在罗达身旁,一脸尴尬的、傻呵呵而又高兴的神气。

“你好,上校。”

“嘿!老战士归来了!”罗达说。“你过去总记得自己有个家!多么好!你下星期六有空吗?”

“我想没什么事,没有。”

“哟,没有!那真好。那么上圣约翰教堂去,把梅德琳交给这个年轻的水兵,你说怎样?”

母 女俩和未来的女婿全欢乐地放声大笑。帕格二下子把梅德琳搂到怀里。她偎着他,紧紧抱着,濡湿的面颊贴到了他的脸上。随后,他跟西姆。安德森握手,也和他拥 抱了一下。这个年轻人搽了华伦用过的那种修面用的香水;这种香味使帕格微微一怔。罗达跳起身来,亲了亲帕格,喊道,“好!惊奇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来喝香 宾槟吧。”接下去,他们谈了实际的工作:婚礼的安排、嫁妆、办喜酒的餐厅、客人的名单、西姆家里人的住宿等等。罗达不停地在一本速记簿上作了些工整的记 录。后来,帕格把安德森带进书房去。

“西姆,你的经济情况怎样?”

年轻人承认自己有两种很花钱 的癖好:从父亲那儿学来的打猎,以及古典音乐。他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一台凯普哈特牌电唱机和一些唱片,又花了几乎同样多的钱收集了一些步枪和猎枪。当然, 把生活安排得象他这样乱七八糟境很不明智的,他在自己住的房间里几乎转不过身来,不过那时候,他对姑娘们不怎么注意。现在,他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哪天全 部卖掉。眼下,他只积攒了一千二百块钱。

“晤,这倒是一笔数目。你可以靠你的薪水过活。梅德琳也有点儿积蓄;她在那个该死的广播节目上面还有点儿股份。”

安德森显得不很自在。“是的。她的经济情况比我好。”

“量人为出嘛,不要过份奢侈。让她去安排她自己的钱,可你不要随意乱花。”

“我是打算这样。”

“你瞧,西姆,我为她专门存放了一万五千块钱。这笔钱是你们的了。”

“啊,这可好极啦!”年轻人的脸上闪现出一种单纯的贪婪而喜悦的光彩。“这我没料到。”

“我倒建议你们用这笔钱在华盛顿郊外买一所房子,如果你打算留在海军里的话。”

“我当然留在海军里。我们把这全都谈了。研究和发展工作战后会很重要的。”

帕格把两手放在安德森的肩上。“多年以来,她说过上千遍她决不嫁给一个海军军官。你这可办得好。”

年轻的未婚夫妇快乐而慌张地离开去庆祝了。帕格和罗达坐在起坐室里,把酒喝光。

“好,”罗达说,“最后一只小鸟也飞起来了。至少在母亲飞走之前把这件事给办啦。”罗达在酒杯的杯口上面朝着帕格调皮地随巴眼睛。

“要我陪你出去吃晚饭吗?”

“不用。家里有鱼子,够咱们两个吃的。另外还有一瓶香摈酒。你这次出差怎么样?哈克帮你忙吗?”

“帮了大忙。”

“我真高兴。他担任了一个重要的工作,是吗,帕格?”

“不能再重要啦。”

从 花园里新采下的花儿放在烛光照耀的餐桌上;一盘搅拌好的加有罗克福特奶酪的色拉;烧得十分可口的大鳝鱼子,配上干松、新鲜的熏猪肉;连皮的土豆,浇上酸奶 油和细葱;一块新烘好的草萄馅饼。显而易见,罗达是安排好这一切等候他回来的。她亲自烧好,端上来,然后坐下来吃。这天她身穿一件灰绸衣服,头发式样美 观,看起来就象是她自己餐桌上的一位漂亮客人。她心情非常欢畅,把她对这场婚礼的意见说给帕格听,再不然她就是在扮演一幕出色的戏剧。香槟酒在她的两眼里 闪闪发光。

虽然罗达有着他所熟悉的种种缺点——急躁易怒、轻浮浅薄——这却是二十五年来一直使他成为一个幸福的人的那个罗 达,帕格心里这样想。她妩媚、能干、精力充沛,对男人的殷勤周到,极其温柔,能够激起他们的热情;她迷住了柯比和彼得斯,并且能迷住和她年龄相仿的任何男 人。出了什么事啦?他干嘛要把她撵走?是什么事这么无法挽回呢?很早以前,他就面对着这一事实;战争造成了她和柯比的私通,这是一场世界大变动中的个人灾 难。就连西姆。安德森也不顾梅德琳的过去,很幸福地开始了一种新生活。

答复始终是不变的。他不再爱罗达了。他已经不再喜欢她 了。这一点他毫无办法。这跟宽恕压根儿没有关系。他早已宽恕她了。但是一股生气蓬勃的活力如今使西姆。安德森和梅德琳结合到了一起,而罗达却割断了他们婚 姻的那股活力。他们之间的活力干枯、死亡了。有些人的婚姻经历了一次不贞行为之后还继续下去,但是他们的婚姻却没有。由于回想到故世的儿子,他曾经准备维 持下去,不过让罗达去跟一个爱她的人共同生活,那样比较好些。她跟彼得斯发生了纠纷这一点,只使他很怜悯她。

“好吃极了的馅饼,”帕格说。

“谢谢你,好心肠的先生,你知道接下来我有什么提议吗?我提议上花园里去喝咖啡和阿马纳克酒,就是这么回事。所有的蝴蝶花全盛开啦;那股香味儿简直妙不可言。”

“你有点儿醉了。”

罗 达花了两三年时间才在这片荒芜的四分之一英亩的地上把野草除掉,重新种好花木。现在,它是用砖墙围起的一个五色缤纷、芳香扑鼻的幽静角落,中央是她花了相 当代价造起的一座淙淙作声、水花飞溅的小喷水池。这时候,她把咖啡壶等拿到外面有坐垫的躺椅之间一张锻铁桌子上;帕格拿着那瓶阿马纳克酒和酒杯。

“你知道吗,”他们坐定后,她说,“拜伦来了一封信。在刚才那阵兴奋中,我完全忘了。他很好。只写了一页。”

“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帕格极力不让自己的嗓音里流露出宽慰的意味。

“晤,第一次巡逻很成功。他取得了指挥作战的资格。你知道拜伦的脾气。他的话从来不多。”

“他获得了青铜勋章吗?”

“一句也没提。他就为娜塔丽不住地担忧发愁。请我们把得到的随便什么消息都打电报告诉他。”

帕格坐在那儿瞪眼望着花床。在昏暗下去的光线里,花儿的色彩渐渐失去了光泽。一丝清风从不停地摆动的蝴蝶花那儿吹拂过一阵浓郁的香味来。“咱们该再打个电话给国务院。”

“我今儿打过啦。丹麦红十字会这就要去参观特莱西恩施塔特,也许会有什么话传递过来、”

帕 格这时感觉到光阴好象出了差错,自己正重新经历着一个过去的场面。他认识到,罗达所讲的“你知道吗,拜伦来了一封信”激起了他的这种感觉。战前,他们也曾 在朦胧的暮色中这样坐着喝阿马纳克酒,就是在普瑞柏尔海军上将把驻柏林的海军武官职位派给他的那天。“你知道吗,拜伦来了一封信,”罗达曾经这么说。他当 时也同样感到宽慰,因为他们好几个月都没收到他的信了。那是他提到娜塔丽的第一封信。那天,华伦宣称,他递上了参加飞行训练的申请。那天,梅德琳曾经想不 去上课,到纽约去,他好不容易才拦住了她。现在回顾起来,那天真是一个转折点。

“罗达,我不是说过,要把我跟彼得斯的随便什么私人谈话全告诉你。”

“是呀?”罗达坐起身来。

“我们谈过一点儿。”

她喝了一大口白兰地。“说下去。”

帕格就把在火车上黑暗的包房里的那番谈话叙说了一遍。罗达不断神经质地呷上一口白兰地。等他说到彼得斯安静下去,打起鼾来时,她才吁了一口气。“嗨!你这人真好,”她说。“我也正指望你这样,帕格。谢谢你,愿上帝降福给你。”

“事情并没就此结束,罗。”

她睁大眼睛盯着她丈夫,在朦胧的光线中她的脸色显得苍白、紧张。“你不是说他睡着了。”

“是 呀。我很早就醒了,悄悄走出房去吃点儿早餐。侍者给我送上来桔子汁。就在这时,你的陆军上校也来啦,脸刮得很干净,穿着得齐齐整整,他跟我一块儿坐下。餐 车上那时候就我们两个人。他要了一杯咖啡,接下去马上就说——态度很严肃、很安详——哦猜昨儿晚上你在何比博士的问题上是不乐意直接回答我。‘”

“啊呀,上帝。你怎么说呢?”

“暧 成事先一点儿没料到,你知道。我于是说:哦还能怎样更坦率一点儿呢?‘总是一句这样的话。接下去,他这样回答我——我竭力就引用他的原话——’我并不想来 盘问你,帕格。我也不想要抛弃罗达。不过我认为我应该知道实际的情况。一场婚姻不应该以撒谎开始。如果你有机会把这话告诉罗达,请你就这样告诉她。这样也 许可以有助于打消猜疑的气氛。‘”

“你对这话怎么回答呢?”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在她把酒杯重新斟满时,她的手也有点儿哆嗦。

“我说,‘没什么猜疑的气氛要打消,要不就在你的心上。如果恶意中伤的匿名信就可以叫你受到影响,那你根本不配获得随便哪个女人的爱情,更甭提罗达的了。’”

“回得好,亲爱的,回得好。”

“我可没法确定。他直盯着我望望,就说:”好吧,帕格。‘接着,他改变了话题,谈起了公事,此后就没再提起过你。“

罗达喝了一大口酒。“我完啦。你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帕格,虽然上帝知道,你尽了最大的努力。”

“罗达成会撒谎,而且有时候我撒谎撒得很好。”

“在职务方面!”她轻蔑地把手朝上一挥。“这可不是我目前所说的。”她把酒喝光,又倒了一杯,说,“我完蛋了,就是这么回事。那个该死的女人!不问她是谁,我真能宰了她——哦!”酒杯里的酒满出来了。

“你会喝得烂醉的。”

“干嘛不喝个烂醉呢?”

“罗达,他说了他并不想要抛弃你。”

“不。他会跟我结婚的。一个注重名誉的人,这样那样。我大概也只好由着他。我有什么别的法子呢?不过说到头,我还是全给毁掉啦。”

“你干嘛不照实跟他说呢,罗达?”

罗达坐在那儿,凝视着他,没回答。

“我真是这意思。瞧瞧梅德琳和西姆。她告诉了他。他们不能更快活啦。”

她 带着几分从前的柔媚讥讽的神气说:“帕格,你这亲爱的笨蛋,这是个什么样的比较?瞧在上帝份上,我是个老妖怪。西姆还不到三十岁,梅德琳又是个娇艳的姑 娘。哈克来缠住我,这本是非常惬意的,不过到我们这岁数,多半还是注重理智。现在,我进退两难。我要是照实讲,那就完啦;要是不讲,也完啦。我是个好妻 子,这你知道;我知道我能叫他幸福。可是他一定要对我保持这么一个完美的形象。这就全完啦。”

“这是一种幻想,罗。”

“幻想有什么不好呢?”罗达的嗓音变了,显得有些紧张。“对不住,我要睡觉去了。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为我尽了力。你真是个大好人,我为这个就爱你。”

他们站起身来。罗达轻盈地朝前走了一两步,用胳膊搂着他,把身子贴紧了他的身体,富有情感,带着白兰地气味吻了他一下。他们一年都没有这样接吻了。就这次亲热而言,它还是起了作用。帕格禁不住把她搂紧了些,作出了反应。

她沙哑地笑了一声,微微挣脱开点儿。“留着给帕米拉吧,好人儿。”

“帕米拉拒绝了我。”

罗达的身体在他怀里僵直起来,眼睛睁得滴溜滚圆。“上星期来的那封信里就说的这话吗?她不愿意!”

“是的。”

“上帝在上,你口风多紧。因为什么呢?她怎么能这样?她这就要嫁给勃纳一沃克吗?”

“也还没有。勃纳一沃克在印度受了伤。他们回到了英国。她在看护他,还——罗达,她回绝了我。就是这么回事。”

罗达粗声粗气地咯咯一笑。“你就接受了吗?”

“我怎么好不接受呢?”

“亲爱的人儿,我可真醉了,来教你该怎么办。追求她!她想要的就是这个。”

“我认为她并不是这样。这封信是相当坚决的。”

“我们全是这样。我说,我可喝得烂醉啦。你也许不得不把我搀扶上楼去。”

“成,咱们走呗。”

“我只是说着玩的。”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你的白兰地喝光,亲爱的,欣赏一下皎洁的月色。我可以走、”

“真上得去吗?”

“上得去。晚安,亲爱的。”

罗达用冰凉的嘴唇在他嘴上轻轻吻了一下,摇摇晃晃地走到屋里去了。

将近一小时后帕格上楼来时,罗达的房门大开着。卧室里一片漆黑。自从他由德黑兰回来以后,房门从没这样开过。

“帕格,是你吗?”

“是我。”

“晤,再祝你晚安,亲爱的。”

完 全是悦耳动听的音调。罗达是一个发送信号的能手,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帕格清楚地看出了这一信号。显而易见,由于彼得斯的猜疑、帕姆的拒绝以及梅德琳的 幸福给家庭带来的喜悦,她重新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机会。这是他的原配婚姻,在召唤他回去。罗达这是最后一次尝试。“她们不择手段地应付,”彼得斯曾经这样说 过。这话真对。而且是一种强有力的手段。他所要做的只是跨进房门,走进那个黑暗房间的尚未淡忘的幽香里去。

他走过了那扇房门,眼睛孺湿起来。“晚安,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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