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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焦点(3)


元旦,车站前只有食品店开门。过年街上都关着门,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

她来金泽,这是第三次了。天空上灰色的云时断时续,太阳照在屋顶上在微微移动。

车站杂沓拥挤,几乎都是赶回家过年的旅客和滑雪的人。昨夜在火车中,从东京来的滑雪的旅客闹哄得厉害,她只睡了一会儿。

祯子总算找到一辆出租汽车,直奔室田家。高坡上还像以前一样积着雪。家家户户都扎起了过年的门松,衬托出古老城市的氛围。今天是元旦,自己却为令人心酸的事奔跑,为此,祯子感到悲哀。

在室田家门前,祯子撒了一下门铃,女佣出来了,还是以前那一个,今天过新年,打扮得干干净净。

“我想见一见经理。’祯子说。女佣恭恭敬敬地一鞠躬,答道:

“老爷从昨天起就不在家。”

“上哪儿去了?”祯子以为他又去了东京,却不是。

“每年的惯例,老爷去了和仓温泉。’”

和仓,从金泽坐火车约有两小时的距离,位于能登半岛东侧的中央,高七尾很近,那儿有室田工厂。以前,为了久子的事,本多曾去过那儿。

“那么夫人在家吧?”

“夫人也一起去了。”女佣惶恐地说。夫妇俩按照惯例,去温泉过年,恐怕两三天后才能回来。祯子一问,女佣说,不到四天后是不会回来的。

“你知道下杨在什么旅馆吗?’铺子打算立刻会和仓会见室田夫妇。

“知道。”女佣认识祯子,便率直地告诉了旅馆的名字。

离开室田家,祯子又去了金泽站。昨天下了雪,从这高坡望去,白山山脉以乌云为背景,泛出白光。

祯子从金泽站乘火车去和仓温泉。这条地方铁路线坐满了新年客,几乎都是去和仓温泉。祯子是第三次坐这条线。第一次,听警方说,发现自杀尸体,乘这条线去西海岸高波。第二次去高读尽头找田沼久于家。两次都在中途羽咋站换车。今天刚一直向北坐到头。

在途中看到冷冷清清的湖水。再下一站,从车窗中望去,有人从湖水中捕了鱼,放进鱼笼,上了火车。

过了羽咋站,于路、金丸、能登部,每一小站都停。来到这一带,一边是大山迫在头上,经过这些陌生的小站,祯子不知怎地感到悲哀。站员站在积雪的月台上,挥动路牌,目送火车远去。从站台向车站方向走去,女人几乎都弓着腰,头上蒙着黑色的头巾。哪个车站都有鱼商混在人群中。祯子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思考着将要会见室田夫妇的事。

她的思考是从嫂子家电视中看到的座谈会开始的,座谈会上有人说,战争结束后与美国兵打交道干特殊营生的女人中,现在不少人获得了新生,建立了新的家庭。

这使债子打开了眼界,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迄今堵在她面前的屏障,突然崩溃了。

从倒塌的墙缝中,她首先看到田沼久子的身影。除了她以外,祯子又看到另一个女人。至今为止,祯子从来没敢想过。

祯子把室田仪作当作凶犯,这是错误的。如果把夫人佐知子来替代室田,那一切疑团便迅速解决了。

丈夫宪一以前的同事叶山警司曾经说过:“与美国兵打交道的吉普女郎中无知者居多,但其中也有受过相当教育,头脑好使的精明女人,在与她们接触的过程中,混熟了,就了解她们的素质。”

祯子想,头脑好使、精明的女人正是室田夫人,佐知子。

佐知子的身世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室田经理的续弦,是东京某公司的女职员,和前去谈商务的室田相识,被室田看上了,成为他的情妇。室田的前妻死了,被扶为正室。

宪一在立川署风纪股当巡警,那时他处置过这一类女性,其中大多数只认识她们的面孔,并不知道姓名和为人。其中有田沼久子,另一个室田佐知子。

——祯子继续往下想:

宪一作为A广告公司金泽办事处主任,在北陆地方转悠时,偶然与立川时代认识的久子相遇。这时,久子认识宪一,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否则宪一“曾根益三郎”

的化名就不能成立。在和祯子尚未提条以前,宪一与田沼久子邂逅,在独自生活环境中和她同居。

在这种情况下,宪一开始就无意和久子结婚。因此,他对久子伪称自己的姓名和职业,称自己是某公司的推销员,名字叫:‘曾根益三郎”。

另一方面,宪一在买卖交往中认识了室田,取得了他的信任,又在偶然的机会中遇到了夫人佐知子,可能是在夫人去丈夫的公司时认识的。

当时,室田夫人见了宪一,对这次重逢,心中一定大吃一惊,以后从惊愕渐渐变成了恐怖。

夫人佐知子隐瞒以前的经历和室田结了婚,现在是金泽地方有数的名流夫人。

她突然遇到了解自己阴暗过去的人,陷入了不安和恐怖。

然而,宪一对室田夫人没有特别的看法。他见了获得新生的她,不,见了这位名流夫人,恐怕会暗暗地为她祝福。立川时代,一个是警官,一个是卖淫妇。他们的关系如此而已。换句说话,和对久子一样,不过认识而已。然而,重逢以后.两人的关系并不那么简单了。

室田夫人了解宪一的特别意识,知道他没有恶意,不会将她以前的身世泄露给别人,或者借此威胁她。她开始放心了。因此她对宪一表示特别的好感。过去是卖淫妇,现在是名流夫人,她害怕宪一暴露她的身世,比死还害怕。因此,她策动丈夫室田仪作,结宪一的工作助一臂之力。从宪一到任后,室田耐火砖公司给A广告公司的广告量比以前增加了一倍,其秘密就在于此。

室田经理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因此,他单纯地解释,这是妻子佐知子对推销员鹈原宪一表示的好意。他对宪一表示好意,经常独身的宪一来家里吃中饭、晚饭,其理由就在于此。

夫人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世被泄露出去,用好意来防卫宪一。宪—开始就没有那样的想法。尽管如此,夫人佐知子,仍然陷在不安和恐怖之中。

夫人现在过着人人羡慕的幸福的生活。作为地方的女流名士,有着辉煌的地位。

因此,宪一的存在,就像在蓝色的天空中不断投下一片乌云,使她置身于恐惧中。

然而,宪一自己也有烦恼,那就是他和一开始就无意结婚的久子同居。他知道他在金泽任办事处主任至多一两年。他一开始考虑只在这一两年中与久子同居。为了免去以后的麻烦,他化名为“曾根益三郎”。因此立川时代风纪股巡警鹈原宪一和久子仅仅是一面之交,互相都不知姓名和来历,否则化名是很困难的。

祯子继续往下想:

宪一和久子的同居生活持续了一年半,田沼久子一味对同居者“曾根益三郎”

加深爱情,她为非正式结婚的丈夫尽贞节,一心一意伺候他。在这一期间,公司好几次要把宪一调回东京,他都拒绝了。为什么要拒绝调回总公司,现在总算揭开了秘密。

宪一被田沼久子奉献的爱情缠住。无法摆脱和她的同居生活。一开始,宪一作好计划,打算等到调动的命令一到,立刻让“曾根益”三郎”失踪,恢复鹈原宪一的身份回东京。但由于久子执拗的爱情,他无法逃脱。

最后,宪一决心和久子分离的机会终于来到了,那就是他和祯于结婚。

宪一和室田夫人商量,夫人教给他“自杀”。一“自杀”,久子的一切追究从此结束了。当然,这是假装的自杀,实际上是回东京。

这种情况下,幸亏和久子同居的宪一用的是“曾根益三郎”的化名,是“另外的人物”。因此,“曾根益三郎”即使死了,鹈原宪一不会因此受到怀疑。事实上,久子只把宪一始终当作“曾根益三郎”而坚信着。室田夫人对宪一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宪一之所以写了那样的遗书,其秘密就在于此。他留下了“曾根益三郎”的遗书,把所有遗物一丝不苟地放在现场,做出从断崖上跳下去的状态。

宪一去久子家时不穿绣有“鹈原”的西服。这时大概穿着绣有“曾根”的西服,或者根本不锈名字,不管怎样,“鹈原”的姓,总是不合适的,从金泽去能登西海岸久子家时,他把绣有“鹈原”的西服交给洗染店,然后穿上“曾根益三郎”的西服。

宪一个月里有十天回东京总公司,这就是“曾根益三郎”的出差期间,其余二十天在金泽的办事处,去北陆一带跑买卖。这时也是“曾根益三郎”回久子家的期间。

大伯子宗太郎知道这一情况。因此,宪一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双重生活告诉了宗太郎。

于是,宪一在室田夫人的唆使下,或者根据她的指示,准备了“自杀行为”。

他对后任本多说:“今夜回不来了,明天回到金泽再去东京。”这时宪一回到久子家,到了夜里,站在离久子家不远的断崖上。

这一时刻,宪一身旁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一手策划宪一自杀的劝导者,室田夫人。当宪一去和佐知子商量时,在这一瞬间,夫人肯定想,机会终于给宪一创造“假装”“自杀”的条件。从而杀死宪一,丝毫不会受外界怀疑。特别是让宪一站在断崖上,突然把他推下海去,谁见了,只能认为是自杀。作为杀人方法,没有比这更巧妙的了。

永久封住宪一的嘴,她的地位就丝毫不会动摇,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一生。这一计划是宪一来同她商量时早已策划好的呢,还是那天夜里,宪一具备了所有的“自杀条件”,站在崖上时。她突然想到的?现在还很难判断。恐怕是后者。最初的唆使,夫人是站在宪一的立场上进行劝导,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才决心让宪一在仅装自杀的情况下来消灭宪一。

就这样,在宪一具备了所有的自杀条件”下,由佐知子把他推人海中。警察发现尸体,确认为“曾根益三郎”,由田沼久子认领。

对警方的申报为“曾根益三郎”,镇公所的手续为田治久子的“非正式结婚的丈夫曾根益三郎”,处理完毕。一切都是合法地把“曾根益三郎”,不,把鹈原宪一从这世界上消灭掉了。

这时,久子不知道丈夫“曾根益三郎”的原籍地在何处。不知道非正式结婚丈夫的原籍地的事例,最近特别多。镇公所要求久子知道原籍地后再申报,于是“根据法律规定”埋葬完毕。

祯子来金泽寻找丈夫时,向警察署探询离家出走人和非正常死亡的人。当时有自杀者三件,伤害死一件。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找的鹈原宪一就在其中。

祯子迄今为止认为室田仪作是凶犯。杀死宗太郎,本多良雄,田治久子的凶犯都是室田仅作所为。其实,这个设想把室田仪作换成佐知子,这些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佐知子的行动。

例如,宪一失踪后,宗太郎前来追寻,将要查明真相,被佐知子杀害了。迄今为止,祯子总认为引诱宗太郎,一起去鹤来的是久子。但这错了。在北陆铁道的电车中,戴桃红色头巾,穿红色大衣的,其实是佐知子。

沙子平时所见到的佐知子,服装十分讲究,常常穿豪华的和服。因此误认为穿原色西服的女人是久子。

佐知子平时当然不会穿这种暴露自己身世的服装,但为了杀害宗太郎,就在这一天重新穿上与过去的“职业”相近的服装。

佐知子领着宗太郎从金泽站乘火车到了鹤来,一定对他说,宪一和久子就在附近同居,我领你去。宗太郎马上想见到宪一。但一起去找他们,总觉得不合适。佐知子就说,我去把宪一叫来,你在这里等。两人便在车站前分手了。约定会面的地点就在宗太郎被毒死的加能屋旅馆。宗太郎相信她的话,便进了加能屋,喝了佐知子给他的有毒的威士忌,因氰化钾中毒而死。

宗太郎和佐知子相识,是在搜寻宪一过程中。他知道宪一同室田夫妇来往密切,前去走访。宪一在能登海岸和久子同居之事,某种程度上对哥哥宗太郎说过,但没有提到室田夫人。因为他为了维护夫人的名誉,不愿说起她的身世。因此,宗太郎和夫人相识,还是按照已经考虑过的顺序。

从鹤来站,佐知子没有按原来路线回来,是因为考虑她到达金泽时,必须重新回到室田夫人的地位,于是,她从鹤来乘上开往寺井的列车。这样做比直接回金泽迂回多了。但在迂回过程中,她获得了地点和时间。从干线开往金泽途中,佐知子关上列车洗手间的门,脱掉艳丽的西服,又变成了室田夫人。当时,目击者说,穿红大衣的女人拿着手提箱,现在可以明白,手提箱装着室田夫人用的服装。

佐知子夫人杀了宗太郎后仍然感到不安,她警惕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宗太郎。

不一定什么时候,又会有人来找田沼久子,因而感到不安。为此,必须把久子从她的住所隐匿起来。

室田夫人要求丈夫仪作录用田沼久子为公司的传达员。为保守秘密,要求久子不要对邻居说自己在室田耐火砖总公司就业。

久子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谢室田夫人的好意,就此就了业。恐怕室田夫人和久子都是立川时代操皮肉生涯的女人,互相都认识。这样看来,丈夫藏起来的两张相片,是宪一来金泽时遇到这两人时照的。照片反面写的数字是冲洗房做的记号呢,还是与佐知子和久子黑暗时代有关的数字,只有宪一知道它的意义。宪一把这两张照片和其他照片区别开来,是不是有共同的意义?——祯子现在才想到。

夫人又给丈夫室田仪作做工作,说本多的追查越来越逼近,可能会到室田耐火砖公司来查问。

本来,久子进公司当传达时,必须找个借口,于是设定久子的丈夫是厂里的工人。随着本多的调查深入,这个谎言终于暴露。如果本多直接会七尾的工厂,询问劳务科,这个伪装立刻暴露了。回答没有这样的工人,一切都落空了。

于是佐知子对室田说,如果有人来查问,就说室田耐火砖厂的工人,死亡时支付了退职金。室田不知其中的原因,就按照爱妻的吩咐命令部下执行。这对,久子就成了佐知子的朋友。

本多去七尾的工厂查询时,有关的人说,确有“曾根益三郎”这样的工人,已经死亡。但到了总公司会计科一查,却没有找到支付退职金的传票,自相矛盾。室田夫人把这一点疏忽了。

室田夫人感到本多良雄的追查越来越紧。现在必须将久子从室田耐火砖总公司转移。于是佐知子把久子叫来,指示她赶紧去东京,夫人用什么理由把久子打发走,现在只有直接问夫人自己了。

久子一无所知,坚信佐知子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就按照佐知子的指示行事。

这时,佐知子交给久子一瓶威士忌,说如果本多来访,就让他喝下去。威士忌瓶打开过,少了一点儿,否则无法掺入氰化钾。

久子丝毫也不怀疑地接受了。真的将佐知子交给她的威士忌给了第二天来访的本多良雄。

本多怎么知道“杉野友子”这个久子的化名,和她在东京的住址的。以前校于认为是室田经理告诉他的。现在只要换成佐知子便可,是她把久子的行踪告诉本多的。

本多想等事情全部明白时,再告诉祯子。因此,他去东京时还有一部分细节瞒着祯子。不料出了不幸的事故。如果他将调查到的细节全部告诉祯子,那么祯子就能更早地将焦点集中到室田夫人身上。这样做,也许久子能免于一死。

按照预定的设想,本多喝了久子给他的威士忌倒下了。久子吓得魂不附体,赶紧从东京逃到金泽,打电话给室田夫人。夫人指示久于去鹤来碰头。以前恢子设想是宝田仪作接的电话,现在只要换成室田夫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祯子抬起眼来朝天空搜索。她的思索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乎有不合理的部分摆在她的眼前。——那就是她以前访问室田经理时听到的夫人的电话内容。

室田经理告诉祯子,夫人在电话里说,傍晚六时她要出老金泽广播电台的座谈会,不能来见祯子了,诸多失礼等。

实际上,祯子是在街上的咖啡店里听到这广播的——室田夫人、知事夫人和东京来的Y大学教授的座谈。祯子还记得当时附近的桌子上几个年轻人在谈论室田夫人。

当时是下午六时,经过解剖推断田沼久子的死亡时刻是下午六时左右。在金泽下午六时广播的佐知子哪有时间来五十分钟电车到鹤来,再步行到现场?这一广播等于证明佐知子不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

火车驶抵和仓站,乘客们在积雪的站台上等待。

祯子从和仓站乘出租汽车直奔温泉。这一带是旅游区,公路修得很漂亮,还有小岛,岛的对面,可以隐约地看见白白的山脉。从这儿从正面可以望见立山。海上漂着小船。

“小船是捕海参的。夫人。”

司机见是东京的来客,随嘴介绍道。和其他温泉场一样,这儿道路两端有六角形纸罩座灯。汽车已驶进旅馆街。

侦祯从室田家的女佣处打听到室田夫妇投宿的旅馆。这家旅馆在这温泉场是最大的一家。一进大门,祯子立刻问账房,要见室田经理,掌柜的说:

“现在不在。”

“那么太太在吗?”祯子问。

“太太也出去了。”

“不知道去哪里了?”

“太太说去羽咋,坐车去的。”掌柜说。

“这儿的工厂的人来找老爷,在房间里说话。一听说夫人外出,立刻叫车追去,后来恐怕在一起了吧。”

这样看来,室田夫人先雇车去羽咋,室田经理起先并不知道,听说夫人走了,立刻追去。

一听到佐知子夫人去了羽咋时,祯子不由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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