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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在井下旅行,谁就应当通过空间助跑,也就是说,乘英国的欧洲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到汉诺威一朗根费尔德机场。属于企业的汽车会缩短剩下那段通过平坦的露天地面的路程。从奶牛和建筑工地旁边走过,驶过绕行路和与高速公路联结的马路,穿过五月间虽然已经嫩绿、但仍然呈现出灰白色的地区。从远处眺望,目的地紧贴在地平线上,只见圆锥形充填料山丘、砖红色旧房子:实验室、盥洗室、锅炉房、管理处和仓库——而高耸在所有屋顶之上,通观充填料山丘连同倾泻设备的是:趾高气扬的提升井架。
如果有这样的背景支撑天空,谁还会去建造大教堂!这就是布劳克塞尔公司,这家公司虽然在汉诺威钾盐联合会注册,对当地的矿山管理局负责,可它再也不开采钾盐,但仍然让人们分三班下矿井。这些人有:采矿工长、值班采矿工长、采区区长,瓦斯检查员和经书面确认的开采工以及满师的矿工,总共一百八十二名矿工。
只要提升井架上的绳轮还在进行人员输送,在那儿第一个从属于企业所有的宝马车上下来的人,就不应再被称作黄金小嘴,而是被称为“经理先生”,或者是“布劳克塞尔先生”。司机这样说,门房这样说。
而那个在布劳克塞尔后面离开企业所有的汽车的,依旧不是马特恩,反倒是一条充分发育的黑色牧羊犬。布劳克塞尔和终于跨出汽车的马特恩,他们俩叫这条狗——普鲁托。
当他们跨进还在开采钾盐的时代安装的那道熟铁门时,门房脱下帽子向布劳克塞尔经理先生表示问候。紧接着,马特恩——一个极其美妙的、不乏奇特对话的夜晚,通过柏林至汉诺威空中走廊的一趟极其愉快的飞行并没有使他失去天生的惊异才能——不得不提出这个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在这儿上班的这位门房简直太像我父亲——磨坊主安东·马特恩了。”
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先生立即将他的客人带到采矿工长更衣室,吹口哨叫普鲁托这条狗趴下,仿佛狗是他的。在这之后,他知道那个确定不移的回答了:“门房安东·马特恩不像磨坊主马特恩,他是磨坊主,他是父亲。”
马特恩同样吹口哨要普鲁托这条狗趴下,但没有结果,紧接着他便得出这个虽然模糊不清、但却是掷地有声的结论:“每个父亲最后都要成为每个儿子的看门人。”
然后,采矿工长更衣室的看管人递给马特恩一张纸,马特恩得在上面签名。因为按照矿山警察的规定,出于参观企业的目的而要乘罐笼下矿去的非矿山人员必须用签字确认这种意图。马特恩签完字,被带进一个单间浴室。他在那里,在干的浴盆边应当脱下他旅行时穿的衣服,穿上工作服、毛袜和笨重的系带子的鞋,围上一块毛围巾,戴上一顶大小合适、漆成黄色的新安全帽。他一件一件地换掉衣服,通过旁边单间更衣室的墙壁间布劳克塞尔先生:“普鲁托到底呆在哪儿了?”
布劳克塞尔虽然是经理,也得一件一件地脱去他旅行时穿的衣服。他通过同样的墙壁回答道:“普鲁托在我这儿。它不呆在这儿呆哪儿!”
布劳克塞尔和马特恩由普鲁托跟着,离开采矿工长更衣室。两人左手都提着电石灯。这种矿灯,还有这种工作服和这种双层的黄色安全帽,抹去了矿山经理和矿外人员的区别。可是,在他们沿着办公大楼往前走时,一个身材矮小的驼背先生袖套上印着代理人的记号,从大门口走出来,迫使这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休息片刻。布劳克塞尔应这个想像中的代理人的要求,不得不签了好几次名,这些都是他不在矿上时就该签署的。能够结识小马特恩,代理人感到很高兴。他用“平安上井!”的问候给他们让出了通往提升井架之路。
马特恩和布劳克塞尔两个由狗跟着,穿过矿区,一批批钉死的木箱被推土机用安装在前面的堆放架装着,在矿井上运来运去;可是没有存放钾盐,既没有存放在小型容器里,也没有存放在大型容器里。
当他们来到提升井架底下,布劳克塞尔想第一个跨到井口装卸平台的铁梯上时,马特恩提出这个问题:“这条狗是否也该下去?”布劳克塞尔并不是在开玩笑地说:“每一条狗都来自井下,最终必须再下到矿井去。”
马特恩有顾虑:“这畜生还从未在井下呆过。”
紧接着,布劳克塞尔便作出决定:“这条狗属于矿山所有,因此它必须习惯下井。”
因为马特恩在几个小时之前还是狗的主人,所以他无法接受这一损失:“这是我的狗。趴下,普鲁托!”可是布劳克塞尔在吹口哨,而黑牧羊犬也在他前面爬上了通向井口装卸平台的阶梯,这里的井口平台阶梯正好有半个提升井架那么高。在平台上有穿堂风。提升机从斜下方通过戈培轮使他们头上的绳轮运转。上、下绳子拉紧,让人只能猜到是在升降运送。
可是当钟声——敲四下是预告信号:“慢行!”——预告从井底车场来的提升罐笼就要到达时,马特恩想不失时机地提出一个建议:“要是我们让普鲁托呆在这儿,情况会怎么样呢?谁知道它怎么忍受得了这种情况,这么快速下降,在下面很可能热得要命。”
只是在他们走进提升罐笼时——普鲁托呆在布劳克塞尔与马特恩之间——矿山经理才准备给一个答复。栅栏锁住了排气口支架。井下运输信号员敲三次钟即下令:“悬挂!”敲五次钟即开始:“升降运送!”这时,布劳克塞尔说:“每个地狱都有自己的气候,这条狗一定会习惯。”
这时,只剩下最后一道地面上的自然光线。乘着升降罐笼从平台——高出矿井地面三十五米——到矿井主巷道的井底车场——在矿井地面下面八百五十米——开始正式参观矿井,这次参观是为旅游者瓦尔特·马特恩举办的,好让他就地增长见识。
有人给他建议,把嘴张开,均匀呼吸。由于升降运送的速度快,要捂住耳朵。由于下降的罐笼同矿井提升设备的车道板条发生摩擦,发出了一股轻微的烧焦气味。穿堂风从下面吹来,越来越向南面吹去,穿过裤腿,进入工作服。马特恩声称,他发现普鲁托在颤抖。可是布劳克塞尔却认为,每一个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下降到这么深处的人都在颤抖。
还在他们到达井底车场之前,他就对马特恩进行启蒙教育,好让他增长见识,知道开采钾盐时代的开采成果,知道布劳克塞尔公司可以回顾的这些成就。极限负荷和净载重量这样的词语同他们一道以每秒十五米的速度下降。在以同样的速度进行升降运送时,谈到装料间隙和缆绳检验。提升缆绳由七根三十二股的金属丝和一根用西沙尔麻线缠绕的钢衬垫构成。使缆绳核心负担过重的外部金属丝松弛,螺旋形的变形,所谓的绳子扭结和跳出来的绞合线,是肯定很少发生的缆绳断裂的主要原因。不能忘记锈蚀,锈蚀蚀出凹痕,即便在缆绳牵引时也是如此。因此必须涂润滑油,不过得在缆绳上涂不含酸的润滑油,而且是在干燥的缆绳上。绝不能把润滑油涂在整根缆绳上,而是每段只涂一百米,以免刚涂上的润滑油涂到戈培轮上,因为我们顺着往下降的这根缆绳是整个企业的灵魂,是万事大吉的保证。它既把人们带到光天化日之下,也把人们拐到井下。因此,如果缆绳断裂,企业就要倒霉。
所以,马特恩没有闲情逸致去注意比比皆是的、通常在升降机运行时观察到的胃刺激。挤压太阳穴和突出的眼睛仍然未被人注意到,因为布劳克塞尔在给他简单解说矿井设备,从绳轮顶棚直至井下的绳索盘卷,以及所谓的矿井水仓。
井下运输信号员敲了四下预告钟声和一下准备停止的钟声,结束了布劳克塞尔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能够给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进行反复灌输的那一节课。人们悬挂在缆绳上下降,大大增强了接受和保留新事物的才能。
井底车场随时都准备着灯,也就是电灯。当他们尾随在普鲁托这条狗后面,刚跨进矿井巷道时,便回答采区工长韦尔尼克“平安上井!”的问候。这位工长根据井上的指示,离开他正在监控风门的充填巷道,给不熟悉矿井的马特恩勾画了一幅矿山工作平面图。
但是,对所有被采掘一空的工作面硐室、分阶巷道、回采矿房和盲井就像他去上学的那个曲里拐弯的老城一样了如指掌的布劳克塞尔,却提醒采区工长:“可是别离开正题,韦尔尼克!你就像本地流行的做法那样,开始描述四五年后的情况吧,然后您就言归正传,也就是说,谈谈停止开采钾盐,开始生产成品产品,打上布劳克塞尔公司的商标。”
采区工长就像这样受到提醒,受到井底车场三线提升机运转的支持,开始勾画这幅矿山工作的平面图:“在四五年后,也就是正如经理先生已经说过的那样,我们只剩下战前全部钾盐开采量的百分之三十九。剩余部分,我不得不说,当时最现代化、规模最大的钾盐矿都在苏联占领的德国中部。尽管初期看来对我们并不利,虽然我们在五三年中期已经停止开采钾盐,开始生产成品,但我们在那时已经超过了东部的开采量。不过,现在我们还是把钾盐开采上来吧,我们这儿蕴藏着盐,这些在萨尔茨德特福尔特矿里开采的盐,它的蕴藏地从希尔德斯海姆森林东北部,经过我们开采过的格罗森—吉森,延伸到哈泽德、希梅尔斯蒂尔、埃梅尔克和萨尔施特德。这是一些通常都蕴藏在三千米深处的盐层,不过在这儿盐层却挤压成了马鞍形,在它上面只覆盖着一层班砂岩。我们这儿可以指望得到开采权,向着足足有十九公里长的鞍座进行开采,直到布劳克塞尔公司停止开采钾盐为止,通过井巷工程已经开采了六点五公里。我们矿有两个矿井,它们彼此相距三公里,通向矿井主要巷道——八百五十米的巷道。两个矿井——这一个作为出矿井、升降运送井和通风并,那一个作为抽气的通风并——按水平方向由四条主巷道联结起来。在这些井底平巷,水平巷道掘进到了倒台阶工作面开采的硐室。从前,这七百三十四米巷道是主巷道。在那里,这个蕴藏丰富的罗内贝格矿床——大多数含有百分之二十四的钾盐和不到百分之十四的杂盐——在直至二十米厚的矿层中进行开采。在施塔斯富特矿床的钻探工作和连续爆破开始之后,温特沙尔股份公司在五二年二月接收了布尔巴赫钾盐矿,而我们矿——据说施塔斯富特矿层太薄——则先是出租,然后转让给布劳克塞尔公司。可是,大多数职工仍然留在矿上,因为除了计件工资和每一班享受两马克五十芬尼的免税矿工津贴外,还答应给我们一笔矿外工作额外补偿。但这只是从五三年六月份起,也就是在我们举行罢工使矿井停产两个星期之后,这笔津贴才定期支付给我们。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个属于矿井所有的锅炉房及附设汽轮机房和配电房供给我们电力电流和暖气。在当时只是部分采掘一空的六十八个硐室,有三十六个硐室出于安全原因必须用充填料填满,剩下的三十二个硐室经主管的矿山警察局两个星期检验之后,由矿山管理局退还给布劳克塞尔公司经营。尽管我们这些训练有素的矿工开初感到难以放弃对硐室的习惯性开采,难以放弃使用采掘平巷溜井、箱式耙斗和簸动输送机,但我们还是习惯了这些新式的、我们起先认为并不适于矿山的工作条件。特别要说明的是多亏了布劳克塞尔先生对主管的矿山管理局寸步不让的态度,我们才继续留在矿工联合会里。”
接着,矿山经理布劳克塞尔说:“别说客气话了,韦尔尼克!没有人敢于把钾盐、煤炭和矿石看得重于我们的成品产品。我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东西,可以让人从各个方面进行观察!”
可是,因为不熟悉矿山的旅游者瓦尔特·马特恩提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在井底车场散发出这种气味,这是什么气味,是从哪儿散发出来的,它在这之后又混进了那种气味,矿山经理和采区工长不得不承认:“饱和岩盐浸液的雾气,在潮湿的充填料析出这种雾气时,它就同斑砂岩的泥土气味和滞留其间的、含硝酸钾的井下瓦斯混在一起,因为过去通过爆破开辟新的矿房时就使用胶质道那立特炸药。此外,在由藻类和海洋小动物转化而来的硫化物中,充满了架线式电机车发出火花时形成的臭氧,这就是所有平巷和硐室中的气味。这种气味的其余组成部分是:流动着和积存着的盐尘,由矿灯引起的电石瓦斯,被遮盖的机用黄油发出的二氧化碳痕迹——如果矿井通风设施无可指责,那就可以猜测到在开采钾盐时这儿喝的是哪种啤酒,在布劳克塞尔生产成品产品时,仍然在喝地主庄园住宅的比尔森啤酒,以及有下萨克森骏马标记的瓶装啤酒。”
对矿山不熟悉的马特恩明白了所有通风良好的水平巷道和通风不好的硐室里占上风的气味是怎么回事。他感到,这里不仅仅发出冲人的气味,而且从主要运输平硐吹向井底车场的风——尽管井上有大量新鲜的五月间的空气——也热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在他们动身时,在他们不把狗留下,先是乘着电动轨道车在运输巷道水平前进,然后乘着陡峭的升降缆车到达井下六百三十米的充填巷道时,他们陷入了八月间闷热的臭气之中。这股臭气中既有最上面的盐浸液,也有下面的硫化物,还有最下层原有的井下瓦斯和架空电线发出火花时刚产生的臭氧。汗水冒得快,于得更快。
这时马特恩说:“这儿可是地狱啦!”
可是采掘区工长韦尔尼克却纠正道:“这儿只不过是准备用来加工的某些材料罢了。也就是说,根据我们的矿井参观计划,在第一个硐室里,就像我们所说的那样,加工从井上运来的新材料。”
狗走在前面,他们穿过狭窄的回采矿房口进入第一个硐室。那里有一个厅,其大小恰似教堂中的一个堂。盐层——上层是顶板,侧面是矿柱,下层是底板——被钻得整整齐齐的二平分钻孔标出,延伸到可能是圣坛室的硐室正面。那个硐室就矗立在这样庄严肃穆、令人神往之处。可是只有大浴盆,每边十六个,有床那么高,从狭窄的回采矿房口一直排到倒台阶工作面,正中间为一条“保留路”保留着空间。这条“保留路”是当初的爆破工欣里希·施勒特尔用长长的、前面有兔耳的钻杆保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