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漫漫,稀疏长些水草,你在泥沼中,一身都是淤泥腐臭的气味,想爬到个干燥的地方好立足,就泥沼表面的积水洗身浮面,又明知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可好歹得从这淤泥中脱身,努力纵身一跃,还是落在泥潭里,打了个滚,弄得更加一塌糊涂,拖泥带水,还得再爬……
远处朦朦胧胧,似乎有点灯光,朝那点亮光去不如说是朝亮光爬行,灯光从缝隙中透出来二楝房子,一扇门,趴到门框边上,伸手构到那门,豁然开了,听见风声,却没有风,一间大厅里有圈光亮照在眼前,你爬进光圈里,竟然站了起来,结结实实的木头地板,这才发现同蛋精光,前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需要做一个姿态,然后不动,变成一座塑像;
你需要像一屋游丝,在空中飘荡,像云翳一样渐渐消融;
你需要在枣树上,像带刺的枝梢,像初冬的乌柏剩下的叶片冻得暗紫,在风中颤动;
你需要从溪涧涉水而过,需要听见赤脚在青石板路上叭哈叭哈作响;
你需要把沉重的记忆从染缸里拖出来,弄得满地湿淋淋的;
你需要”个光亮洁白的舞台,让他同一个也赤身裸体的女人,众目睽睽之下打滚;
你需要从上往下俯视他们,显示你空洞的眼窝,一对黑洞;
你需要看见这门后寂寥的天空中清澈满圆的月亮里的阴影;
你需要同一头母狼性交,一起昂首嚎叫;
你需要踏着轻快细碎的步子,踢踢踏,踢踢踏,就地转圈独舞;
你希望你的舞者他,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在地上蹦蹦弹跳,
你希望是一只残忍的手,握住这滑溜溜弹跳不已的大鱼,一刀剖开,而又不希望这鱼就此死掉;
你需要在高音阶上用极尖细的声音叙述一个忘了的故事,比如说你的童年;
你需要在黑暗中,像只下沉的船,缓缓没入水底,还要看见许许多多泡沫上升,都静悄悄没有响声;
你需要变成一条大头鱼,在水草中摇头摆尾,游游荡荡,
你希望是一只忧郁的眼睛,深邃而忧伤,用这眼来观看世界怎样扭得来,扭得去,而这眼睛又在你掌心之中;
你希望你是一片音响,音响中离析出来一个细柔的中音,衬在一片音墙之前;
你希望你是一首爵士,那么随意又出其不意,即兴而那么流畅,再转折成一个古怪的姿态,一个暧昧的微笑二个包含笑意又令人诧异的相貌,然后就凝固了,变得麻木僵硬,然后你不动声色,滑脱出来,又成了条泥鳅,而把古怪的笑容留在那僵死的脸上,例开嘴,露出两颗板牙,菸熏黑了的门牙,或镁的两颗大金牙,黄灿灿的在这张僵死的嘻笑的脸上,也挺好玩的。
你希望是布鲁塞尔市中心小广场上撒尿的孩子,男男女女都用嘴去接他尿出的泉水,女孩们在一边格格直笑,而你,又是个老者坐在酒吧里望着,那么苍老,满脸舒张不开深深的折皱!笑或不笑都一个样,喝下一口酱油样浓黑的甜啤酒。
你想当众嚎啕大哭,却不出声响,人不知你哭什么,不知你真哭,还是装模作样,你还就想对这装模作样的世界大哭一场,当然没有声音,做一副哭的模样!令尊敬的观众不知所措,然后把胸膛扯破,掏出个红塑料皮做的心,从中再抓出”把稻草或是手纸,撒向肯喝彩的人,走着满潇洒的步子,然后,然后滑了一跤,再也爬不起来,心肌梗死在台上,诚然,你不需要救护,不过在做戏,就要这样展示痛苦和快意,忧伤和欲望,狡舍的微笑,弄不清是笑,还是一脸怪相,然后你悄悄溜掉,同刚刚结识被你打动芳心的姑娘,在厕所里站着做爱,人只看得见你的脚,她两腿盘在你腰上,你便拉响水箱,就要这样哗哗流淌,洗涤你出H己,让全世界都流泪,叫全世界的玻璃窗都淌雨水,让世界变得一片模糊,迷蒙蒙不知是雨还是雾,你便站到窗口,看着窗外的雪花无声无息飘落,让雪把城市全都覆盖,像巨大的白色裹尸布,而窗前的你,默默凭吊他丧失了自己……
也可以换一下眼光,是你在观众席,看他爬上台来,空荡荡的舞台,赤条条站着,通亮的灯光下,他得有一段时间习惯这强光,才能透过照亮舞台的光束分辨空空的剧场后排坐在红丝绒椅子上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