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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羽箭又到,这一次相距更近,一箭从他左胁穿进,透胸而这。楚王身子一晃,从马背上溜了下来。
萧峰一举成功,心想:“我何不程乘机更去射死了皇太叔!”
楚王中箭坠马,敌阵中人人大呼,几百枝羽箭都向萧峰所藏峰的马匹剌射到,霎时之间,那马中了二百多权羽箭,变成了一匹剌猬马。
萧峰在地下几个打滚,溜到了一名军官的坐骑之下,展开小巧绵软功夫,随即,从这匹腹底下钻到那一匹马之下,一个打滚,又钻到另一匹底下。众官兵无法放 箭,纷纷以长矛来剌。但萧峰东一钻,西滚,尽是在马肚子底下做功夫。敌军官兵乱成数千马你推我拼,自相践踏,却哪里剌得着他?
萧峰所使的,只不过是中原武林中平平无奇的地堂功夫。不论是地堂拳、地堂刀,还是地堂剑,都是在地下翻滚腾挪,俟机攻敌下盘。这时他用于战阵,眼明手快,躲这了千百只马蹄的践踏。分看谁皇太的所在,直滚过去,飕飕飕三箭,向皇太叔射去。
皇太叔的卫士先前见楚五中箭,已然有备,三十余人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皇太叔身前,只听得铮铮铮三响,三枝箭便在盾牌上撞了下来,萧峰听携的十枝 箭射出了七枝,只剩下三枝,眼见敌人三十几面盾牌相互掩护,这三枝箭便要射死三死名卫士也难,更不用说射皇太叔了。这时他已深入敌阵,身后数千军士挺矛追 来,面前更是千军万马,实已陷入了绝境。当日他独斗中原群雄,对方只不过数百人,已然凶险之极,幸得有人相救,方能脱身,今日困于数十万人的重围之中,却 如何逃命?
这当儿情急拼命,蓦地里一声大吼,纵身而起,呼的一声,从那三十几面盾牌之上纵跃而过,落在皇太叔马前。皇太大吃一惊,举马鞭往他脸上击落。萧峰斜身 跃起,落上皇太叔的马鞍,左手抓住他后心,将他高高举起,叫道:“你要死还是要活?快叫众人放下兵刃!”皇太叔吓得呆了,对他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这时叛军中的扰攘之声更是震耳欲聋,成千成万的官兵弯弓搭箭,对准萧峰,但皇太叔被他擒在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萧峰气丹田,叫道:“皇在叔有令,众三军放下兵刃,听宣圣旨。皇帝宽洪大量,赦免全体官兵,谁都加追究。”这几句话盖过了十余万人的喧哗纷扰,声闻数里,令得山前后十余万官兵少有半数听得清清楚楚。
萧峰有过丐帮帮众背叛自己的经历,明白叛众心思,一过逆境之后,最要紧的是个图,免罪,只须方保证不念旧恶,决不追究,叛军自然斗志消失。此刻叛军势 大,耶律洪基身边不过七八万人马,众寡悬殊,决不是叛国之敌,其时局面紧急,不及向洪基请旨,便说了这几句话,好令叛军安心。
这几句话朗朗传出,众叛军的喧哗声登时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均是惶惑无主。
萧峰知此刻局势是危险,叛军中只须有人呼叫不服,数十万没苍蝇般的叛军立时酿成巨变,当真片也延缓不得,又大声叫道:“皇帝有旨:众叛军官兵中有论官职大小,一概无罪,皇帝开恩,决不追究。军官士兵各就原职,大家快快放下兵刃!”
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了手中长矛。这掷下刃的声音互相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倒有一半人掷下兵刃,余下的兀自踌躇不决。
萧峰左臂将皇太叔身子高高举起,缓缓上山,众叛军谁也敢拦阻,他马头到处,前面便让出一条路来。
萧峰骑马来到山腰,御营中两队兵下来迎接,山峰上奏起鼓乐。
萧峰道:“皇太叔,你快快下令,叫部属放下兵刃投降,便可饶你性命。”
皇太叔颤声道:“你担保饶我性命?”
萧峰向山下望去,只见数叛军手中还是执着弓箭长矛,军心未定,危险未过,寻思:“眼下是安军心为第一要务。皇太叔一人的生死何足道哉,只须派人严加临守,谅他以后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便道:“你戴罪立功,眼睛是唯一的良机,陛下知道都是你儿子不好,定可赦你的性命。”
皇太叔原无争夺帝位的念头,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而起祸,这时他身落人手,但求免于一死,便道:“好,我依你之言便了!”
萧峰让他安坐马鞍,朗声说道:“众三军听者,皇太叔有言吩咐。”
皇太叔大声道:“楚王挑动祸乱,现已伏示。皇上宽洪大量,饶大家的罪过。各人快快放下兵刃,向皇请罪。”
皇太叔既这么说,众叛军群龙无首,虽有凶鸷倔强之徒,也已不敢再行违抗,但听得呛啷啷之声响成一片,众叛军都投下兵刃。
萧峰押着皇太叔上得苍茫山来。耶律洪基喜不自胜,如在梦中,抢到萧峰身边,握着他的双手,说道:“兄弟,兄弟,哥哥这江山,以后和你共享之。”说到这里心神激荡,不由得流下泪来。
皇太叔跪伏地,说道:“乱臣向陛下请罪,求陛下哀怜。”
耶律洪基此时心境好极,向萧峰道:“兄弟,你说刻当如何?”萧峰道:“叛军人多势众,须当安定军心,求陛下赦免皇太叔死罪,好让大家放心。”
耶洪基笑道:“很好,很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转头向北院大王道:”你传下圣旨,封萧峰为楚王,官居南院大王,督率叛军,回归上京。”
萧峰吃一惊,他杀楚王,擒皇太叔,全是为要救义兄之命,决无贪图爵禄之意,耶律洪基封他这样的大官,倒令他手足无措,一说不出话来。北院大王向萧峰拱 手道:“恭喜,恭喜!楚王爵位向来不外姓,萧大王快向皇上谢恩。”萧峰向洪基道:“哥哥,今日之事,全仗你洪福齐,众官兵对输心归诚,叛乱方得平定,做兄 弟的只不过出一蛮力,实算不得什么功劳。何况兄弟的不会做官,也不愿做官,请哥哥收回成命。”耶律洪基哈哈大笑,伸右手揽着他肩头,说道:“这楚王之封、 南院大王的官位,在我辽国已是最高的爵禄,兄弟倘若还嫌不够,一定不肯臣服于我,做哥哥的除了以皇位相让,更无别法了。”
萧峰吃一惊,心想:“哥哥大喜之余,说话有些忘形了,眼下乱成一团,一切事情须当明快果决,不能有丝毫犹豫,以防更起祸变。”只得屈膝跪下,说道: “臣萧峰领旨,多谢万岁恩典。”耶律洪基笑着双手扶起。萧峰道:“臣不敢不违旨,只得领爱官爵。只是草野鄙人,不明朝廷法度,若有差失,尚请原宥。”
耶律洪基伸手在他肩头拍了几下,笑道:“决无干系!”转头向左军将军耶律莫哥道:“我命你为南院枢密使,佐辅萧大王,勾当军国重事。”耶律哥大喜,忙 跪下谢恩,又向萧峰参拜,道:“参见大王!”洪基道:“莫哥,你禀受萧大王号令,督率叛军回归上京。咱们皇太后请安去。”
当下山峰上奏起鼓乐,耶律洪基一行向山下走去。叛军的领兵将军已将皇太后、皇后等请出,恭恭敬敬的在营中安置。耶洪基进得帐去,母子夫妻相见,死里逃生,恍如隔世,自是人人称赞萧峰的大功。
耶律莫哥先行,引导萧峰去和南院诸部属相见。适才萧峰在千万马中一进一出,勇不可当,众人均是亲见。南院诸属官军虽然均是楚王的旧部,但一来萧峰神威 凛凛,各人尽中害怕,不敢不服,又都敬他英雄了得,二来楚王平素脾气暴躁,无恩于人,三自己作乱犯上,心下都好生惶恐,是以萧峰一到军中,众叛军肃然敬 服,齐听丰号令。
萧峰说道:“皇上已赦免各人从逆谋叛之罪,此后大伙儿应主该痛改前非,再也不可稍起贰心。”
一名白须将军上前说道:“禀告大王,皇太叔的世子扣押我等家属,胁迫我等附逆,我等若有不从,世子便将我等家属斩首,事出无奈,还祈大王奏明万岁。”
萧峰点道:“既如此,以往之事,那也不用说了。”转头向律莫哥道:“众军就地休息,饱餐之后,拨营回京。”
当下南院中部属一个个依着官职大小,上来参见。萧峰虽然从来没做官,但他久为丐帮帮主,统率群豪,自有一番威严。带领丐帮豪杰和契丹大豪,其间也无甚差别。只是辽军中另有一套规矩,萧峰一面小心在意,一面由耶律莫哥分派处理,一切均是井井有条。
萧峰带领大军出发不久,皇太后和皇后分别派了使者,到军中给袍带金银。萧峰谢恩甫毕,室里护着阿紫到了。她身披锦衣,骑着骏马,说道均是皇太后所赐。萧峰见她小小的身体裹在宽大的锦袍之中,一张小脸倒被衣领遮去了一半,不禁好笑。
阿紫峭亲眼见到萧峰射杀禁王、生擒皇太叔,只是从室里等人口中转述而知。大凡述说往事,总不免加油添酱,将萧峰的功绩,更是说得神乎其神,;加了三 分。阿紫一见到他,便埋怨道:“姊夫,你立了这样大的功,怎么事先也跟我说一声,否则我站在山边,亲眼瞧着你杀进杀出,岂不开心?倒让我白担了半天心。? 萧峰道:“这是侥幸立下的功劳,事先我怎知道?你一见面便说孩子话。”阿紫道:“姊夫你过来。”
萧峰走近她身边,见她苍白的脸上发着兴奋的红光,经她身上的锦绣衣裳一衬,倒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又是骨稽,又是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紫脸有愠色,嗔道:“我跟你说正经话,你却哈哈大笑,有什么好笑,?”萧峰笑道:“我见你穿着这样的大衣服,像是个玩偶娃娃一般,很是有趣。”阿紫 嗔道:“你老是把我小孩子,却来取笑于我。”萧峰笑道:“不是,不是!阿紫,这一次我只道咱二人都要死于非命了,那知间能死里逃生,我自然欢喜。什么南院 大王、楚王的封爵,我才放在心上能够活着不死,那就好得很了。”
阿紫道:“姊夫,你也怕死么?”萧峰一怔点头道:“是遇到危险之时,自然怕死,众叛军千千万万,你怎么胆敢冲过去?”萧峰道:“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 生。我倘若不冲,就非死不可。那也说不上什么勇敢不勇敢,只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咱们围住了一头大熊、一只老虎,它盗窃不出去,自然会拼命的乱咬乱扑。” 阿紫嫣然一笑,道:“你将自己比作畜生了。”
这时两人乘在马上,并肩而行,一眼望将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长长的队伍行列,一直展到天际,不见尽头,前后左右,尽是卫士部属。
阿紫很是欢喜,说道”“那日你帮我夺得了星宿派传人之位,我想星宿派中二弟子、三代弟子数百人之众除了师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十分得意。是比之 你统率千军万马,那是全比不上了。姊夫,丐帮不要你做帮主哼,小小一个丐帮,有什么希罕?你带领人马,去将他们都杀了。”
萧峰摇头,道:“孩子话!我是契丹人,丐帮不要我做帮主,道理也是对的。丐帮中人都是我的旧部朋友,怎么能将他们杀了?”
阿紫道:“他们逐你出帮,对你不好,自然将他们杀了。姊夫,难道他们还是你的朋友么?”
萧峰一时难以回答,只摇了摇头,想起在聚贤庄上和众旧友断义绝交,豪气登消。
阿紫又问:“如他们听说你做了辽国的南院在王,忽然懊起来,又接你去做丐帮帮主,你去不去?”萧峰微微一笑,道:“天下焉家是理?大宋的英雄好汉,都 当契丹人是迈万恶不赦的奸徒,我在辽国官越做得大,他们越恨我。”阿紫道:“呸!有什么希罕?他们恨你,咱们也恨他们。”
萧峰极目南望,但见天地相接处远山重叠,心想:“过了这些山岭,那便是中原了。”他虽是契丹人,但自幼在中原长大,内心实是爱大宋极深而爱辽国极浅,如时果丐帮让他做一名无职份、无名份的光袋弟子,只怕比之在辽做什么南院大王更为心安理得。
阿紫道:“姊夫,我说皇上真聪明,封你做南院大王。以后辽国跟人打仗,你领兵出征,那当然百战胜。你只要冲进敌阵,将对方元帅一打死,敌军大伙儿就抛下刀枪,跪下投降,这仗不就胜了么?”
萧峰笑道:“皇太叔部下都是辽国官兵,向来听皇上号令的,因此楚王一死,皇太叔被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两国交兵,那便大大不同了。杀了元帅,有副元帅,杀了大将军,有偏将军,从死战到底。我单枪匹马,那自然的无能为力。”
阿紫点头道:“恩,原来如此。姊夫,你说冲进敌阵,射楚王,生擒皇太叔,还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萧峰向来不喜述说自己得意的武勇事迹,从前在丐帮之时,马诛杀大奸大恶,不论如何激战恶斗,回到本帮后只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已将某某人杀了。”至于 种种惊险艰难的经过,不论旁人如何探询,他是决计不说的。这时听阿紫问起,心想这一生身经百战,临敌时从不退缩,勇敢之事,当真说不胜说,便道:“我和人 相斗,大都是被迫而为,既不得不斗,也就说上什么勇敢。”
阿紫:“我却知道。你生平最勇敢的,是聚贤庄一场恶斗。”
萧峰一怔,问道:“你怎知道?”
阿紫道:“那日在小镜湖畔,你走了之后,爹爹、妈妈,还有爹爹手下那些人,大家谈起你来,对你的武功都佩服得了不得,然而说你单赴聚贤庄英雄大会,独 斗群雄,只不过为了医治一个少女之伤。这个少女,自然是我姊姊了。他们那时不知阿朱是爹爹妈妈的亲生女儿,说你对义父义母和受业恩师十分狠毒,对女人偏偏 情长;忘恩负义,残忍好色,是个不近人情的坏蛋。”说到这里格格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