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阵势已经排开,每支队伍都有首领管带,特洛伊人挟着喧闹走来,喊声震天,恰似一群野生的鸿雁,疾飞的鹳鹤,发出冲天的喧喊,试图逃避冬日的阴寒和暴泻不止的骤雨,尖叫着展翅俄开阿诺斯洋流,给普革迈亚人送去流血和毁灭:
它们将在黎明时分发起进攻,使后者尸横遍野。但是,阿开亚人却在静静地行进,吞吐着腾腾的杀气,人人狠了心肠,决心与伙伴互为帮援。
兵勇们急速行进,穿越平原,脚下掀卷起一股股浓密的泥尘,密得就像南风刮来弥罩峰峦的浓雾——它不是牧人的朋友,但对小偷,却比黑夜还要宝贵——使人的目力仅限于一块投石可及的距程。
两军相对而行,咄咄逼近;神一样的亚历克心德罗斯从特洛伊人的队伍里跳将出来,作为挑战者,肩上斜披着一领豹皮,带着弯弓和利剑,手握一对顶着青铜矛尖的投枪,对所有最好的阿耳吉维人挑战,在痛苦的搏杀中,一对一地拼个你死我活。
嗜战的墨奈劳斯兴高采烈,眼见 帕里斯迈着大步,走在队伍的前面,像一头狮子,碰上一具硕大的尸躯,饥肠辘辘,扑向一头带角的公鹿或野山羊的躯体,大口撕咬,虽然在它的前方,奔跑的猎狗和年轻力壮的猎人正在扑击——就像这样,墨奈劳斯高兴地看到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出现在他的面前,思盼着惩罚这个骗子,从车上_跃而下,双脚着地,全副武装。
然而,当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看到前排战勇中墨奈劳斯的身影,心里一阵颤嗦,为了躲避死亡,退回己方的队阵。
像一个穿走山谷的行人,遇到一条老蛇,赶紧收回脚步,混身发抖,吓得连连后退,面无人色——就像这样,在阿特桑斯之子面前,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拔脚逃回高傲的特洛伊人的营伍。
赫克托耳见状破口大骂,用讥辱的言语:
“可恶的帕里斯,仪表堂皇的公子哥,勾引拐骗的女人迷!但愿你不曾生在人间,或未婚先亡!我打心眼里愿意这是真的;这要比让你跟着我们,丢人现眼,受人蔑视好得多。长发的阿开亚人正在放声大笑,以为你是我们这边最好的战勇,只因你相貌俊美,但你生性怯弱,缺乏勇气。难道你不是这么一个人吗?在远洋船里,你聚起桨手,扬帆驶向深海,和外邦人交往厮混,从遥远的地方带走一位绝色的女子,而她的丈夫和国民都是手握枪矛的斗士。对你的父亲,你的城市和人民,你是一场灾难;你给敌人送去欢悦,却给自己带来耻辱!为何不去和嗜战的墨奈劳斯对阵?只要打上一个回合,你就会知道他的厉害;你夺走了他的妻子,一位美貌、丰腴的女流。那时,你的竖琴可就帮不了你的忙;当你抱着泥尘打滚时,阿芙罗底忒的馈赠——漂亮的发绺和英俊的脸蛋——都将成为无用的废物。是的,特洛伊人都是些胆小鬼;否则,冲着你给我们带来的损害,你的披篷早就该兜满了横飞的石头!”
听罢这番话,神一样的亚历克山德罗斯答道:
“赫克托耳,你的指责公正合理,一点都不过分。你的心是那样的刚烈,就像斧斤的利刃,带着工匠的臂力,吃砍一树圆木,凭着精湛的技艺,伐木造船,斧刃满荷着他的力量间落。你胸腔里的那颗心啊,就像斧刃一样刚豪。尽管如此,你却不宜嘲讽金色的阿芙罗底忒给我的赐赏;神赐的礼物不能丢却,因为它们象征荣誉——神们按自己的意愿送给,凡人的一厢情愿不会得到它们。这样吧,如果你希望我去战斗,去拼杀,那么,就让所有其他的特洛伊人坐下,阿开亚人亦然,让我和嗜战的墨奈劳斯,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为海伦和她的财物决斗。让二者中的胜者,也就是更强有力的人,理所当然地带走财物,领着那个女子回家。其他人要订立友好协约,以牲血封证。你们继续住在土地肥沃的特洛伊,他们则返回马草丰美的阿耳戈斯,回到出美女的阿开亚。”
听罢此番说道,赫克托耳心里高兴,步入两军之间的空地,手握枪矛的中端,迫使特洛伊编队后靠,直到兵勇们全都曲腿下坐。但是,长发的阿开亚人却仍在对他瞄准,拉响弯弓,试图把他击倒,用箭和石头,直到民众的王者阿伽门农亮开宽大的嗓门喊道:“别打了,阿耳吉维人!停止投射吧,阿开亚人的儿子们!你们看,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有话对我们说告。”
他言罢,兵勇们停止进攻,马上安静了下来。其时,赫克托耳站在两军之间,高声喊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听听亚历克山德罗斯的挑战,这个引发了这场恶战的人。他要所有其他的特洛伊人和阿开亚人把精制的甲械置放在丰肥的土地上。由他自己和好战的墨奈拉俄斯一对一地在中间格杀,为了获取海伦和她的财物。让二者中的胜者,也就是更强有力的人,理所当然地带走财物,领着那个女子回家,其他人要订立友好协约,以牲血封证!”
他言罢,全场静默,肃然无声。人群中,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开口打破沉寂,说道:
“各位,也请听听我的意见,因为在所有的人中,我所承受的痛苦最为直接。不过,我认为阿耳吉维人和特洛伊人最终可以心平气和地分手——大家已经吃够了苦头,为了我,我的争吵,和挑起争斗的亚历克山德罗斯。
我们二人中,总有一个命薄,注定了不能生还;那就让他死去吧!但你等双方要赶快分手,越快越好!
去拿两只羊羔,一只白的,一只黑的,
一只白的,一只黑的:白的祭给俄林波斯神抵,黑的祭给地神。此外,按照习惯,尊祭男性的神祗用公畜,祀祭女神则用母畜。分别祭献给大地和太阳;对宙斯,我们将另备一头羊牲。还要把强有力的普里阿摩斯请来,让他用牲血封证誓约——要普里阿摩斯本人,他的儿子们莽荡不羁,不可信用。谁也不能毁约,践毁我们在宙斯的监督下所发的誓咒。年轻人幼稚轻浮,历来如此。所以,要有一位长者置身其问,因为他能瞻前顾后,使双方都能得获远为善好的结果。”
言罢,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全都笑逐颜开,希望由此摆脱战争的苦难。他们把战车排拢成行,提腿下车,卸去甲械,置放在身边的泥地上,拥挤在一起,中间只留下很小的隙空。赫克托耳命嘱两位使者赶回城堡,即刻取回羊羔,并唤请普里阿摩斯前来,而强有力的阿伽门农也差命塔耳苏比俄斯前往深旷的海船,提取另一头羊牲,使者服从了高贵的阿伽门农。
其时,神使伊里丝来到白臂膀的海伦面前,以她姑子的形象出现,安忒诺耳之子。强有力的赫利卡昂的妻侣,名劳迪凯,普里阿摩斯的女儿中最漂亮的一位。伊里丝在房间里找到海伦,后者正制纺一件精美的织物,一件双层的紫袍,上面织着驯马的特洛伊人和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沓无终期的拼斗。
为了海伦,他们在战神的双臂下吃尽了苦头。
腿脚飞快的伊里丝站在她的身边,说道:
“走吧,亲爱的姑娘,去看一个精彩的场面,驯马的特洛伊人和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手创的奇作。刚才,他们还挣扎在痛苦的战斗中,格杀在平野上,一心向往殊死的拼斗;而现在,他们却静静地坐在那里——战斗已经结束。他们靠躺在盾牌上,把粗长的枪矛插在身边的泥地里。但是,阿瑞斯钟爱的墨奈劳斯和亚历克山德罗斯即将开战,为了你不惜面对粗长的枪矛。你将归属胜者,做他心爱的妻房。”
女神的话在海伦心里勾起了甜美的思念,对她的前夫,她的双亲和城堡。她迅速穿上闪亮的裙袍,流着晶亮的泪珠,匆匆走出房门,并非独坐偶行——两位待女跟随前往,伺候照料,埃丝拉,皮修斯的女儿,和牛眼睛的克鲁墨奈。她们很快来到斯卡亚门耸立的城沿。普里阿摩斯已在城上,身边围聚着潘苏斯、苏摩伊忒斯,朗波斯、克鲁提俄斯和希开塔昂,阿瑞斯的伴从,还有乌卡勒工和安忒诺耳,两位思路清晰的谋士。他们端坐在斯卡亚门上方的城面,这些民众尊敬的长者,由于上了年纪,已不再浴血疆场,但仍然雄辩滔滔,谈吐清明透亮,犹如停栖树枝。
鼓翼绿林的夏蝉,抑扬顿挫的叫声远近传闻。
就像这样,特洛伊人老一辈的首领坐谈城楼。
他们看到海伦,正沿着城墙走来,便压低声音,交换起长了翅膀的话语:
“好一位标致的美人!难怪,为了她,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经年奋战,含辛茹苦——谁能责备他们呢?她的长相就像不死的女神,简直像极了!但是,尽管貌似天仙,还是让她登船离去吧,不要把她留下,给我们和我们的子孙都带来痛苦!”
他们如此一番谈论,而普里阿摩斯则亮开嗓门,对海伦喊道:
“过来吧,亲爱的孩子,坐在我的面前,看看离别多年的前夫,还有你的乡亲和朋友。我没有责怪你;在我看来,该受责备的是神,是他们把我拖入了这场对抗阿开亚人的悲苦的战争。走近些,告诉我他的名字,那个伟岸的勇士,他是谁,那位强健、壮实的阿开亚人?不错,队列里有些人比他还高出一头,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这般高豪的气派——此人必是一位王贵!”
听罢这番话,海伦,女人中闪光的佼佼者,答道:
“亲爱的父亲,我尊敬你,但也惧怕你,一向如此;但愿我在那个倒霉的时刻痛苦地死去——那时,我跟着你的儿子来到此地,抛弃了我的家庭,我的亲人,我的现已长大成人的孩子,还有那群和我同龄的姑娘——多少欢乐的时分!然而,死亡没有把我带走,所以,我只能借助眼泪的耗磨。好吧,我这就回话,告答你的询问。那个人是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统治着辽阔的疆土,既是位很好的国王,又是个强有力的枪手。他曾是我的亲戚,我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一切真像是一场迷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