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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近,蒸君便派了一人用马将匈亲王接来。又唤来并君,对她说道:"我尚有一言讲与大女公子,可她甚是嫌恨我,实不好再去见她。可又不可隐而不言,望你能代劳。再有,今夜至夜深时,仍将我引到二女公子房中去吧?"言语之恳切,实出一般。并君心想不论哪一位女公子,能够成全此事皆可,便进去向大女公子传达了黛君的心意,大女公子心想:"他果真移情妹妹了。"欣喜之余,心也踏实了许多,便将那晚他进来的纸门关好,准备隔门与她晤谈。蒸君夜深,匆匆赶至。见她不开门,只好说道:"将门开一下吧,我仅有一语相告。若声音太大,别人听见不好。外面好闷啊!"大女公于不肯开门,答道:"如此言语,别人也不易听见。"可她又想:"许是他真转恋妹妹了,无意隐瞒,故与我一叙。这又有何关系,我与他并非不曾相识,不要太过分了吧!还是让他在夜色未深之时趁早见到妹妹吧。"便将纸门拉开一道缝,探出头去。岂料黛君用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将她拉出,深切诉说相思之苦。大女公子甚觉后悔,狼狈不堪,心想:"唉,真料不到,这下可好?怎就相信他呢广然则只得好言相劝,望他早去见妹妹。难得一片苦心。
遵尊君指点,匈亲王来到尊君上次进入的门外,将扇子拍了两下,并君以为黄君到了,便出来引导他。匈亲王料想她熟练此道,不由暗自窃笑,径直跟她进入二女公子房中去了。大女公子哪能知晓,正敷衍开导蒸君,要他早些到妹妹处呢。更君不由好笑又怜悯她。他想:"倘我守口如瓶,她会埋怨我一辈子,会让我无可谢罪。"便对她道:"此番匈亲王偕我同来,此刻正在令妹房中。定是那欲成全此事的共君安排的吧!既已如此,我两手空空,不受世人耻笑吗?"大女公了闻听此言,颇觉费解,不由一怔,说道:"没想到你有这番心思,数次欺哄我们,你真可恨!"她痛苦异常,不觉两眼昏黑。勇君答道:"木已成舟。你生气乃情理之中,我只得深表歉意。倘这还不行,你就抓我打我吧!你倾慕匈亲王,他身高位显。可此乃前生注定,意不可违呀!匈亲王钟情于令妹,我甚是为你难过。如今我愿难遂,尚孤身一人,实在可悲。你就不能了却宿线,静下心来想想吗?此纸门的的阻隔有何用处,谁会相信我们的清白?匈亲王亦不会体会到今夜我这般苦闷吧?"瞧他那样儿,欲将拉破纸门闯入室内似的。大女公子木胜痛苦,转念一想,还得设法骗他回去,让他镇静下来。便对他说道:"你所言宿缘,岂能目及?前途如何,不得而知,惟觉'前路茫茫悲堕泪',心里一片茫然。我对你说什么才好呢?真如恶梦方醒啊!倘后人言过其辞,添盐加醋,如古书中一般,定将我视为一真正的傻子呢。依此番安排,到底有何心思?我木得而知。望你不要枉费心思,设法来为难我吧。今日我倘能度过此关,待日后心绪稍好,定当与你叙谈。此刻我已心烦意乱,苦不堪言,极想早些歇息,你快走吧。"此番话痛彻心扉。意君见她言真意切,态度严正,顿觉有些愧疚,隐隐怜悯起她来。便对她道:"尊贵的小姐啊,我该怎样说你方能体谅我,亲近我呢?"找皆因顺从了你的心意,方弄得如此难堪。如今我亦不想活了。"又说道:"不然,我们就隔门而谈吧。望你对我亲近些。"便松开了她的衣袖。大女公子随即退入室内,隔开一段距离。蒸君甚觉她好可怜,便说道:"随你便吧,哪怕至天明,定不再上前一步。此夜辗转难眠。室外川水轰鸣,不时惊醒放风凄凉。他甚觉身似山鸟,漫漫长夜,何时达旦?
山寺晨钟报晓。黄君估计匈亲王正酣眠入梦,心里不由有些妒恨,便咳两声意欲催他起来。此种行径实出无聊。他吟道:
"引人窥住胜,反迷自身途。
愁苦诉无人,微嘉独归路。"世间何曾有此等事啊!"大女公子答道:
"心如古井水,君当和妾意。自述入胜途,勿恨别人阻。"其声低婉,依稀可闻,袁君依依不舍。说道:"如此严实相隔,真闷死我了!"又说了些怨恨的话。天已微明,匈亲王从室内出来,动作温雅,衣香缕缕。他本存偷香窃玉之心而精心打扮过。并君见此陌生的句亲王出来,满脸迷惑,甚是惊讶,她一想黛君决不会为难两位女公子,也便心安理得了。
二人趁晓色犹晦之际迅速回京。匈亲王方觉此归程比来时远了许多。想到日后往来不便,木免忧心忡忡。想起古歌"岂能一夜不相逢"一句,心里十分烦闷。二人趁清晨人影稀疏赶回六条院,将车驱至廊下。从这辆侍女所用的竹车中下来。两人颇感新奇,忙躲入室内,相视而笑。蒸君对匈亲王说道:"此番效劳,你当如何谢我?"想到自己给他摊却两手空空,木免遗憾,但亦不好多说什么。包亲王一到家。即刻传书至宇治,以表慰问。
再说宇治山庄中,两位公子如梦方醒,心乱如麻。二女公子对姐姐此番摆布,且样作不理,甚是抱怨,因此懒得去理她。大女公子末曾先向她言明,故难料昨夜会发生此等意外。惟觉对她不起,对她的怨恨亦属当然。众侍女皆进来问候:"大女公子到底出了何事。'此位身居家主的长姐两眼浑浑,不能言语。众侍女皆颇感意外。大女公子将匈亲王来信拆开,欲交给妹妹看。而二女公子一直躺着,不肯起来。信使急着返回。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见匈亲王信中诗道:
"遥迢寻侣披露露,岂可视为等闲爱。"意韵流畅得体,一气书成,字体十分秀丽。大女公子寻思:"此人倒也风流惆扰,日后成了妹夫,倒要好生对待才是,可不知日后如何了。"她觉得代作此复,有些不妥,便悉心劝导她,要她亲复。且将一件紫花那使都色女装褂子及一条三重裙赏给信使。那使者"不知详情,觉受之有愧,便包好交给随从。这使者并非公差,乃为往日送信常到宇治的一殿上重子。匈亲王不欲让外人得知,故派他前来。猜想那犒贵定出自那好事的年老侍女之意。一时颇不痛快。
此夜匈亲王赴宇治,仍欲清蒸君引导。而蒸君说道:"今夜不能奉陪前去,冷泉上皇召见我,随即得去。"没有答应他。匈亲王想:"定是他又犯怪毛病了。"很让他失望,亦不再勉强。宇治那大女公子想:"此事至此,岂能因此亲事违女方心意便慢待他呢?"心一时软了下来。此山庄环境虽较陋朴,但为迎候新婿,照山乡风俗,亦布置得井然有序,亮丽堂皇。想起句亲王远涉来此,出自诚心,实令人欣喜。此间心绪便如此奇特。二女公子则怅然若失,任人妆扮,深红衣衫上泪迹斑斑。贤明的姐姐仅有默默陪泪,对她说道:"我亦不可长留于世,日夜思虑,皆为你托付终身之事。众年老侍女成日于耳边蝶蝶劝慰,皆言此桩婚姻美满。我想年老之人见多识广,此番言语也是在理的。可阅历浅薄的我,时时曾想:我二人一意孤行,孤身以卒大年,恐非上策。而如今此番意外,忍辱负重,悲愤烦恼是未曾料到的。许是世人所谓的'宿愿难避'吧!我处境甚是艰难。等你心情稍宁,再将此事缘由尽皆告知于你。切勿怨我!否则是遭罪的。"她抚磨着妹妹的秀发,说出了此番话。二女公子缄默不语,她深知姐姐为她从长计议乃一片苦心,她能够理解。然而她思绪万千:倘有朝一日遭人遗弃,为世人讥评,负姐姐厚望,那有多伤心啊!
昨夜匈亲王仓碎进入,确让二女公子一时惶然无措。此时他方觉她的容颜是如此姣艳;再说今夜她已是温驯的新娘,不由爱之弥深。一想起相隔遥远往来不便,心中甚觉难过,便心怀挚诚信誓旦旦。二女公子一句亦未听进,毫不动情。无论何等娇贵的千金,即使与平常人稍多交往或家中父兄接触,见惯男子行为的人,初次与男子相处,亦不会如此羞赧难堪。可这位二女公子,并非受家中推崇及宠爱,仅因身居山乡,性情不喜见人而退缩。如今忽与男人相处,推觉惊羞。她生怕自己一副乡野陋相,被另眼相看,因此有口难言,胆战心惊。然而她才貌双全,是大女公子所不及的。
众侍女禀告大女公子道:"循例新婚第三夜,应请众人吃饼。"大女公子亦觉仪式应该体面宏大些,便欲亲为料理。可她实在不知应如何安排。且女孩子以长辈身份,出面筹划此类事,惟恐外人讥笑。不觉满面红晕,模样颇为可爱。她仪态优雅,品性仁慈和蔼,地道一副大姐柔肠。
意中纳言遣人送了信来。信中道:"拟欲昨夜造访,皆因旅途劳顿,未能前来,实在遗憾。今宵事本应前来相帮,但因前夜败宿,偶染风寒,心境不佳,故徘徊木定。"以陆奥纸为信笺,纵笔疾书,毫无风趣可言。新婚三日夜,所送贺礼,皆为各类织物均未曾缝制。卷叠成套置于衣柜内,遣使送与并君,作侍女衣料。数量并不多。许是他母亲三公主处的成品。一些未经练染的绢续。塞于盒底,上面是送与两位女公子的衣服,质料精美。循古风,于单衣袖上题诗一首:
"纵君不言同装枕,我亦慰情道此言。"此诗暗含威胁。大女公子见了,忆起自己与妹妹皆为他亲见过,甚觉羞愧,为此信如何回复,费尽了心思。此时信使已去,便将复诗交与一笨拙的下仆带回。其诗道:
"缠绵贪枕生平恶,灵犀通情方可容。"由于心清烦躁,故此诗平淡寡趣。熏君阅后,倒觉言出真情,对她倍加怜爱。
当晚匈亲王正在宫中,见早退无望。心急如焚,嗟叹不已,明石皇后对他说道:"至今你虽尚为独身,便有了好色之名,恐怕不妥吧!万事皆不可任性行事,父皇亦曾告诫过呀?"她怪怨他常留居私邪。匈亲王听得此言,颇为不快,转身回至值宿室,便写信与宇治的女公子。信写好后仍觉气恼,此刻,黄中纳言来了。此人与宇治宿线不浅,故他见后甚感喜悦。对他说道:"如何是好?天色既晚,我已无主意了。"说罢叹息连连。冀中纳吉欲试探一下他对二女公子的态度便对他说道:"多日不进宫,若今晚不留于宫中值宿,你母后定要怪你的。适才我于侍女堂中闻得你母后的训斥。我悄悄带你至宇治,恐亦要受牵连吧?我脸色皆变了。"包亲王答道:"母后以为我品行不端,故如此责备。反让我行动不便。"他为身为皇子而自惭形秽。素中纳吉见他如此言语,甚觉可怜。便对他说道:"你受责备理所当然。今晚罪过,由我承担,我亦不借此身了。'山城木幡里',虽有些惹人注目,但谁有骑马去了。你看如何?"此时暮雷沉沉,即将入夜。匈亲王别无良策,只得骑马出门。蒸君对他道:"我不奉陪也好,可留于此处代你值宿。"他便留宿宫中。
囊中纳言人内拜谒明石是后。皇后对他说道"旬皇子呢?他又出门去了?此种行径成何体统!若为皇上得知,又将以为是我纵容。我又如何作答?"皇后所生诸皇子,皆已成人,但她仍红颜不衰,越显娇媚c袁中纳言暗想:"大公主一定与母后一样貌美吧。倘能与她亲近。听听她那娇音,该多好啊广他不觉神往,继而又想:"凡世间重情之人,对不应盯恋之人遥寄相思,方发生若即若离等此种关系。如我这般性情古怪的人,绝无仅有了。一旦清有所钟,相思之苦莫可言状。"皇后身边众侍女,个个性情温良,品端貌正。其中也有俊艳卓绝,惹人倾慕的。而餐中纳言主意既定,从未动心,对她们态度甚是遭严,其中也有眉目传情,娇揉造作之辈。可皇后殿内乃高雅之地,故众侍女亦得貌似稳重。世间本人心殊异,其间不乏春情萌动而露了马脚的。蒸中纳言看后,觉得人心百态,有可爱的,有可怜的。起居坐卧,皆显人世奇态。
再说黛中纳言隆重的贺仪送到宇治山庄中早已收到,可直至半夜尚不见匈亲王驾临,仅收得他一封来信。大女公子暗想:"原来如此!"甚是伤心。直至夜半,秋风凄厉,飘来阵阵芬芳的衣香,才见匈亲王起到。他雄姿英发,山庄里众人无不欣喜若狂。二女公子亦为他的此番诚意感动至深,对他也有了些脉脉温情。她天生丽质。风华正茂。此夜浓妆艳饰,更为迷人。匈亲王曾目睹过形形色色佳丽,亦觉此人实在卓尔不群,容颜对以至仪姿,近看越显标致。山庄众年老传妇皆兴奋得合不上口,满脸堆笑奔走相告:"我家如花似玉的小姐,倘嫁一平庸男子,那多惋惜呀!此段姻缘是命中注定吧!"她们窃窃私议大女公子性情古怪,拒绝黛中纳吉求婚,实在不该。众侍女皆已年长色衰,人老珠黄,她们身着燕君所赠统缎制成的衣衫,显得不伦不类。大女公子看着她们,想道:"一味涂脂抹粉,孤芳自赏呢!我虽已过盛年,容颜日渐消瘦,尚木至于那般老丑。自觉眉目清秀,该不是有意袒护自己吧?"她心情侣郁,闷闷不乐躺下了。继而又想:"如此下去,岁月不饶人,我也会因姿色衰逝而与美男子失之交臂。女子的生命这般无常!"她仔细看了看自己那纤纤细手,又陷入世事的沉思。
匈亲王回思今夜出门的艰辛,想到日后往来不便,不由悲从中来。便把母后所言俱告于二女公子,又说道:"我虽念你心切,但未能常聚,勿疑我薄情才是。果真我对你有丝毫杂念,今夜便不会义无反顾来见你了。我甚是担心你不能体谅我,今晚方毅然前来。今后怕是不能常相厮守,故我考虑再三,将你接入京中。"他言辞十分诚恳。但二女公子心想:"他如今便料到日后不能常聚,世人传言此人轻薄,恐真有其事了。"她心情郁闷,忆及人世沧桑,不觉心灰意冷。
不觉天明。匈亲王打开侧门,携二女公子至窗前一并观赏晨景。此时晓雾弥漫,更添景致。雾中舟揖穿梭,依稀可见其后卷起的如雪浪花,真一处好住所啊!极富情趣的句亲王兴味盎然。阳光从山端穿透浓雾照来,更为二女公子容姿增色不少。匈亲王想:"人们称道的国色大香,恐不过如此吧!因袒护胞妹,我认为大公主无可企及,原来并非如此。"他欲细致入微欣赏她的美貌,可匆匆一面,反使他意犹未尽。水声淙淙,宇治桥古朴苍然依稀可见。浓雾渐逝,两岸更是凄清荒谅。匈亲王说道:"如此荒寂安可久留广说罢内心酸楚不已。二女公子听了羞愧难当。匈亲王英姿飒爽,眉清目秀。他又当面山盟海誓,愿此生此世患难与共。二女公子喜结良缘,颇感意外,觉得他较之那严正的袁中纳言更为可亲。她细细寻思:"餐中纳言性情古怪,举止严肃,令人望而生畏。而这句亲王,于相识之前,认为他更加严峻,故一封简单来信,也不敢欣然作答,岂知一旦相识,便依恋难舍。连我自己亦弄不清楚。"室外勾亲王随从咳嗽声不断,催促返驾。他亦欲早些返京,免得招人耳目他。心烦意乱,向二女公子一再嘱托:今后若因意外而不能前来相聚,勿需疑心。临别赠诗道:
"绵绵无绝情,艳颜如桥神。孤眠中宵慕,红泪沾锦装。"他徘徊不前,归留难定。二女公子答诗道:
"姻缘永无断,今宵誓旦旦。恩爱情永挚,长如宇川。"她满怀忧伤面呈难色,匈亲王倍加怜爱。二女公子满怀少女的温情,目送朝阳中雄姿英发远去的情郎,暗暗贪赏他那遗下的衣香,好一派风流心境啊!匈亲王因今日走得较晚,众侍女瞧见他那威仪,均赞不绝口。说他定是身份高贵,丰姿这般优雅,那中纳言虽亦使艳,却过于严正。
别行途中匈亲王一心区念二女公子离别时那忧伤的娇容,竟想调转马头,驰回山庄。然恐为世人笑话,只得隐忍归京。日后欲再次暗中前来拜访,实在艰难了。回京之后,他每日写信与宇治的女公子。宇治众人背信任他对爱情的诚挚。而久不前来,大女公子不免为妹妹担心,她想:"我自己虽无此间悲愁,却反而为她痛楚。"她深知妹妹一定更为忧伤,故表面上作作镇静自若,私下却在坚定自己独身之志。她想:'担愿我不遭受此番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