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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薇尔·杜瑞吉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她的朋友。
“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有什么办法。”
“这个你不用操心,更重要的一点,艾薇尔,今天我们说的话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决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我要让那些说你坏话的人了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他们所说的,大部分都很公平。”罗伊斯顿夫人的语气很沉重。“不过,或许我也会转变的……谁知道呢?”
“如果你丈夫去世了,情况或许会好些,”艾薇尔·杜瑞吉说。“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说,可是他已经病了这么久,甚至认不出你来,那样活着跟死又有什么差别呢?”
“你现在的口气和迪亚席·夏瑞翰一样,他一天到晚尽跟我说这个。”
杜瑞吉夫人沉默了。
“你不喜欢他对不对,艾薇尔?”
“我……我不太了解伯爵,”杜瑞吉夫人回答。“我很少有机会接触他。”
“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你要我说实话,格拉蒂亚,那么我希望你不要嫁给他。他做过很多可恨的事,而且……”
“而且什么?”罗伊斯顿夫人问。“我真的想知道。”
“我知道他很英俊、很富有也很有地位,”杜瑞吉夫人低声说。“而且大家都很奉承他,可是……”
“把话说完。”罗伊斯顿夫人急急地催着。
“他让我觉得,在他表面优雅的举止下,隐藏的是野兽的本性!”
杜瑞吉夫人很快住了口,看见罗伊斯顿夫人默默不语,她又接了一句:
“请你……原谅我这样批评你的朋友。我实在不应该这样说的,可是你问我,我不得不说实花。”
“我很重视你的意见,艾薇尔。”罗伊斯顿夫人说。“你说的这些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事实也正是如此,伯爵就这样一个人。”
“如果你的丈夫去世了,你会嫁给他吗?”
“不,我决不会嫁给他的!”罗伊斯顿夫人回答。
她一面说,一面望着壁炉架上的钟,杜瑞吉夫人顺着她的限光看过去,突然跳了起来。
“我得回家了,”她匆忙地说。“孩子们在海边玩够了回家,要找东西吃的。今天早上我把女仆辞掉了,因为我负担不起她的薪水,可是娜妮怎么样也不肯走。”
“在我通知你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为我祈祷吧,艾薇尔!”
“你虽然聪明绝顶,格拉蒂亚,但是我很清楚,这件事的胜算不大。”
“信任我!”罗伊斯顿夫人说。
艾薇尔·杜瑞吉戴上帽子,又绑上一条黑色的丝带。
“谢谢你,格拉蒂亚,”她说,“和你谈话真是太舒服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
“告诉孩子们,过两天我带她们坐马车兜风,还要带她们去买东西。”
“她们会高兴得睡不着,不过不能把她们宠坏了。”
“我喜欢宠她们。”
“你自己应该有个孩子的,如果你丈夫……”
杜瑞吉夫人警觉地把话打住,然后匆匆穿过大厅,走下台阶,投身在阳光中。
罗伊斯顿夫人目送她远去,然后对正在关门的管事说:
“我有话要跟杰克说,他人呢?”
“他没有帮忙弄餐点,我猜他大概是躲到马厩里去了。他是个好马夫,但是其他方面就不够勤快了。”
“那就让他专门管马,屋里再多雇个人好了,”罗伊斯顿夫人回答。“你用不着生气。”
“谢谢夫人,我知道有个年轻人正在到处找工作,他的人品很好。”
“那么就用他吧!”罗伊斯顿夫人说。“现在去把杰克找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的,夫人。”
老管事慢吞吞地出去了,罗伊斯顿夫人又走回起居室。
她再度向窗外眺望,但是看见的却不是散步的人群,而是昨晚那个强盗走到马车旁边,为她打开车门的情景。
另一个看管汉克斯和杰克的强盗,举动非常奇特,他并没有目不转睛地拿枪对着他们,而是很悠闲地靠在车轮上休息,头还偏向杰克。
这件事当时在她脑海中一闪即逝,直到现在,她才注意起来。
她隐约记得那时的情景:杰克向强盗弯下腰,强盗也抬起头来望着他,汉克斯离得比较远,手上还执着缰绳。
汉克斯的耳朵有点聋,如果他们两个悄悄的谈话,他是不会听见的。
“他们两个说了些什么呢?”罗伊斯顿夫人自问着,还有,既然杰克带了枪,为什么当时不用呢?
他说他认识路,那么,他一定也知道树林里有强盗出没,既是如此,他就应该把枪放在膝上准备好。
他的行为有点异样,她决定查证一下,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身后的门开了。
“夫人,杰克来了!”管事说。
罗伊斯顿夫人转身望着进屋来的马夫。
当初雇佣他的时候,她觉得他的样子很诚实、很开朗,但是这个想法开始动摇了。
他长得很体面,很高大,行动也很敏捷,穿上罗伊斯顿府的制服,显得比其他仆人更挺拔。
他静静站在那儿等着她说话,似乎很轻松自在,但是她总觉得他有些紧张。
她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
“我要跟你谈谈,杰克。”她在心里仔细斟酌着每一句话。
“有什么事吗?夫人?”
她注意到他说话有点口音,但是又听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第一,我要你告诉我,昨晚为什么没有向那两个强盗开枪?”
“他们偷袭我,让我措手不及。”
“不过你应该知道那条小路上可能会有强盗。”
“柏莱顿城里只是传说那里有走私的情形。”
马夫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她总觉得他在支吾其词.
“这个地区经常有宵小出没,尤其是最近这个时候。”
“是的,夫人。”
“那么,你没想到会有强盗?”
“没想到。”
“不过,你好象跟另外那个强盗认识,我看见你在和他说话。”
她注意观察他,看见他在咽口水,眼中还撩过一抹光芒。
“他是在对我说话,夫人;”
“他说些什么?”
“只不过是闲聊而巳。”
“在那种性命交关的时候,你居然有心情和威胁你生命的人闲聊?”
马夫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罗伊斯顿夫人又问:
“杰克,你有没有办法和那些强盗连络上?”
“我没有办法,夫人。”
他回答得那么斩钉截铁,使她觉得他似乎早已有了准备。
“昨晚的事,我没有向治安单位报案,你是不是感到很惊讶?”她平静地问。“事实上,我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
马夫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但没有答话。
“我并不想追回我的首饰,”罗伊斯顿夫人继续说。“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请他们帮忙。”
“请他们帮忙?”
杰克显得非常惊讶。
“是的,请他们帮忙。”罗伊斯顿夫人说。“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事,而是为了别人。所以,我想请你带我去找他们。”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夫人,如果有人知道了强盗的下落,他们很可能会被捕。”过了一阵子,杰克说。
“我知道、”罗伊斯顿夫人回答。“不过我不会去告密的。”
看他仍在犹豫,她又说:
“我建议,今天晚上你带我到碰得着他们的地方去,只要能找到他们,任何地方都可以去。”
“如果有人跟踪你呢.夫人?”
他很清焚杰克指的是谁,考虑了一会儿,她说:
“那么我们骑马去。你先借口要到某人家去接我,然后把马牵到马厩后面的路上等着,晚上六点钟,我到都儿跟你会合。这个时间,大多数的人都在进餐。”
她想,六点钟的时候,法兰西斯·杜瑞吉也一祥在吃晚餐,这顿饭大概要吃两小时以上;那么在天黑之前,他不会动身到尚约汉去。
这样一来,她就有很充裕的时阅了。
现在一切都要看杰克的了,她知道他愿意为她做这件事,侣是又啪会出卖朋友。
然而她只是一心想找那些强盗,请他们帮忙。
“怎么样,杰克?”她高声问。“你愿不愿意帮我的忙?这件事对你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提的任何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蒙着眼睛跟你走。”
沉默了好一会儿,杰克终于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夫人。”
“那就照我的话做吧。”罗伊斯顿夫人说。“晚上六点,你把那皮叫‘瓢虫’的马上好马鞍,带到那儿去等我。”
“您习惯吗,夫人?”
“照着我的话做就是了,另外再备一匹速度和它一样快豹马。只要出了城,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了。”
“请原谅我放肆;不过认识您的人比您想象的要多得多。”
“哦……是的。”罗伊斯顿夫人回答。“所以我们得格外小心。或许我应该改妆一下。”
她沉思着,杰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
待在伦敦的时候,她曾经恶作剧地乔装了好几次,想来外界对这件事渲染得很厉害,才会使他在忧虑之余还对她这么好奇。
“你不必担心了,杰克。”她说。“我保证不会有人跟踪,而且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出过城。你的朋友绝不会因此而有危险的。”
她的话使杰克放心了不少。
“那就好,夫人。我会照您的吩咐,带着马在那儿等您。”
“我会通知汉克斯,说我今夜不用他了。”
“这样很好,夫人。”
“我想,这样的话他就会早一点到酒馆里去,找王子的马夫,还有其他的马夫一起喝酒。”
“是的,夫人。”
“你也可以给马童们找点其他的差事,这样马厩里就没人注意你了。”
“好的,夫人。”
“就这样吧,杰克。”
“谢谢您,夫人。”
他走出了房间。望着门在他身后关上,她确信自己可以信任他。
即使他出卖了她,他又能怎么说呢?她要在傍晚时刻骑马到前一晚被枪的地方绕一圈,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不过可虑的是,她遇到了强盗,又失去了那么贵重的首饰,却没有报警,万一传出去,人们又要大加渲染了。
这时候,仆人们准备好了午餐,罗伊斯顿夫人知道,等她吃完以后,所有的仆人都要聚集在仆人的餐厅里用餐。
不管在伦敦或是柏莱顿,罗伊斯顿家仆人的午餐都是很丰富的,有大块的牛肉、腌羊腿,和堆得象小山一样的马铃薯。
另外还有羊脂布丁拌果酱或蜜糖,佐餐的饮料是麦酒。
罗伊斯顿夫人等仆人都进了餐厅,就爬上窄梯,到女仆的卧室里去。
卧室里有一座旋转楼梯,是通往阁楼的,罗伊斯顿夫人从来没有上去过。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房东赫密提太太要求把她的一些东西留在阁楼上。
“当然可以,”罗伊斯顿夫人当时回答。“反正我不需要阁楼。”
“我是个爱收破烂的人,”赫密提太太笑着说。“总觉得那些破家具、破瓷器还有孩子们嫌小的衣服迟早会派上用场,其实,天晓得,说不定一辈子也用不着了。”
罗伊斯顿夫人记得,当时赫密提太大有两个男孩在念高中,其中有一个大约十七岁。
阁楼的钥匙一直放在起居室的抽屉里。
“这钥匙一定要留在你这里,罗伊斯顿夫人。”赫密提太太说。“万一风把楼顶上的石板吹坏,屋子漏雨了,你得开阁楼的门让工人上去修理。”
“我会把钥匙保存好的,”罗伊斯顿夫人说。
于是,阁楼的钥匙就一直收藏在起居室抽屉里。
现在她把钥匙插进门上的锁孔,打开了门。
整个阁楼隔成了好几部分,第一部分放的是些破旧的家具、损坏了的瓷器,还有些尘封的镜子和图画,
在第二部分,罗伊斯顿夫人看见了她要找的东西。
有好些衣服挂在墙上,她把它们一一取下来,开始挑选最合身的。
五点五十九分的时候,穿着黑色大斗蓬的罗伊斯顿夫人,悄悄地溜出了前门。
她事先已经算好了时候,半小时以前,她藉口头痛,叫女仆到药店去买药,又告诉富尔登说她不舒服,不想吃东西,然后在房里留了张字条,说她临时改变主意出去了。
天还没黑,守夜的唐佛不在,富尔登大概也躲在屋里休息、喝酒了,大厅上空无一人。
她走出屋子,把黑斗篷甩到肩后,心里很高兴地想,即使很熟的朋友也不太可能认出她来。
罗伊斯顿夫人和夏瑞翰伯爵玩过很多次类似的把戏。
她曾经穿着最低俗的衣服,打扮成娼妇模样,和他到康文特广场招摇过市。
康文特广场上总有许多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的女人在那里游荡;花花公子们乘着马车去,只要看到中意的女人,就做手势招她上车,陪他一起狂欢。
那一区里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酒馆、咖啡馆、蒸汽浴室以及土耳其浴室。
此外,还有许多赌场,里面的布置非常豪华,四周站满了保镖。
是伯爵想出的点子,叫罗伊斯顿夫人改装一下,也到广场去逛,看看谁会看上她。
当时,罗伊斯顿夫人真为自己的表演才华大大兴奋了一番。
“你长得真美,亲爱的,”
向她搭汕的那个人,她闻名已久。据伯爵告诉她,他不但有钱,而且经常向人吹嘘他对异性是如何的有办法。
“谢谢您,大人。”罗伊斯顿夫人回答。
“上车来吧!”
他让出了一边位子,她隔着车窗上下打量他,发现他并不如想象中年轻,而且由于长期饮食过度、缺乏运动,已经很明显地有了发胖的观象。
“您要付给我什么代价呢?”。
“我一向是很慷慨的。”他回答。
“有多慷慨?”
“我们先谈谈心,然后再去狂欢一番,这样子你要价多少?”
“我要的代价可是非常高的哦,大人。”
他瞥了她一眼。
“我想应该是很值得的,你说吧!”
“你要在伦敦大火纪念碑的三百一十一级台阶上来回跑六趟。我有个朋友会在旁边看着你跑,等你跑完以后,我会在这里等你。”
他先是一阵惊愕,然后脸色现出愤怒的神色。
“你给我滚开!”他怒喊着,一长串脏话跟着脱口而出。
她只是对他嘲弄地笑着,就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接着,地又开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条件,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敢接受。
伯爵送她回家的途中,她脱下金色假发,嘲笑那些游手好闲,只知道逛康文特广场的傻子。
杰克牵着马在马厩后的树荫下等着,听到远处教堂的钟敲了六下,心急地四处张望。
这时,有个穿着黄色紧身裤、圆摆上衣、雪亮海希尔靴的年轻人,向他走过来。
“晚安,杰克!”
好一阵子,他张口结舌地盯着罗伊斯顿夫人的白领带、白领子,还有她黑发上那顶微斜的高顶帽。
在化装的过程中,罗伊斯顿夫人遇到了不少阻碍。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把那头长发紧紧扎在头上;阁楼上的裤子不是太长,就是太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合适的。
终于,一切都齐备了,她抱着衣服、靴子回到自己的卧室,把东西全藏到床底下。
至于打领带,她是很有一手的。有一次,夏瑞翰伯爵曾和她以及另外三位女土打赌,说她们绝对没有办法象他或者是他的侍从那样,打出标准的领带来,结果只有她赢得了赌注。当裁判的布梅尔对她的技巧赞不绝口,连威尔斯王子都说,如果他的侍从出了缺,要找她来帮忙打领带。
“真是你吗,夫人?”杰克问。
她知道他被她的样子惊吓住了,于是微笑着脱下披肩。
“先把这个藏起来,”她说。“天气太热了,我不想穿。”
他把披肩接过去,藏在一个墙洞里,然后他们上了马,向城外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