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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意气相投的男人彼此交流着柔和的目光,很快又觉得尴尬,两人分别转过头去。也许是气氛尴尬的缘故,云白不停地干咳。
“传 染病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特效药,他却拿来欺骗善良而可怜的百姓,只想中饱私囊……就算长今活过来,可他们这么横行霸道,长今能不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都 是个问题。生也好,死也好,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她就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孩子,天真善良得近乎愚蠢,根本不懂得融入世俗。既然生为女人,就应该按 照女人的规则生活,这是自然法则……这么看来,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听着云白说话,政浩突然想起了什么。郑云白,怪不得这么耳熟,原来他就是自己跟长今第一天见面时,长今所送信札的主人。
聪明而且多才艺,不管做什么都会造福于百姓。这是写在那张纸条上的字。不管做什么都会造福于百姓,所以请您尽力借书给她。信札上的内容政浩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大人!”
两个心事重重的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长今正靠在门槛上,望着他们。
大人?到底是叫哪位大人啊。这里不是有两位大人吗?
“大人!”
该死的“大人”,长今又叫了一声。难道因为有两个大人,所以每人都叫一遍吗?然而云白不得不痛苦地承认,长今的两只眼睛都朝向了政浩。
政浩出去找来两匹马,当他回来时云白已经走了。
“他要走吗?不是说一起回汉阳吗?”
“他说要把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去了智异山。”
云白连声招呼不打就独自离开了,政浩心里感觉十分遗憾,但也只能期待后会有期了。长今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那他就把病人丢下不管了?”
“怎么能说是丢下不管呢,不是还有大人您吗?”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哪怕一会儿也不行,差点儿出了大事。”
“直到大人您的身影出现,他才走的。”
政浩小心翼翼,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长今心里感激,却还是为云白做了辩解。
“我担心你能不能骑马?”
“郑云白大人说过,只要不是太吃力,应该没问题。”
“那就这样吧,不要太吃力了,我们慢慢走。”
政浩备好马鞍,抱起长今径直来到马前,尽管长今说自己可以走路。锋利的长刀和弓箭,甚至标枪都带在身上,虽说全副武装让他行动起来有些迟缓,但是说不定哪个路口又会蹿出崔判述的走狗。
“我挑选了最听话的马,不过为防不测,速度还是不要太快,我就跟在你后面。”
长今略微弯腰,小心翼翼地抚摩马的侧腹部,仿佛在对马说“多多关照呀”。黑褐色的马鬃极富光泽,柔软得让人难以置信。
尽管速度不快,然而骑在马背上还是觉得风很强烈。身体还有点低烧,感觉稍微有些冷,心却像飞翔般地轻松。
“可以跟政浩一起骑马回去了。”
路边掠过的牵牛花也让她心生感激。
没走出多远,他们就被官兵逮捕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
看到长今被拉下马来绑上双手,政浩高声怒喝,但是政浩的手也被官兵捆住了。
“你们是不是看错人了?我是内医院儒医闵政浩。”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逮捕与内医女徐长今一起逃跑的闵政浩。”
“什么逃跑?我现在要回宫面见大王。”
“已经说过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有话到义禁府去说吧。”
“这是谁下的命令?”
“内医院都提调吴兼护大监。”
分明是阴谋!一定是崔判述和崔尚宫串通好了吴兼护,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呢。就算他们真的逃跑,堂堂都提调也不可能因为区区医女而大动干戈。政浩最担心的还是长今的健康,她的身体尚未恢复,这样被捆绑着走路,实在有些吃力。
“我明白了,我会跟你们走的,但是请你们让她骑在马上。她是个病人,刚刚渡过生死难关。”
“我们不能这样对待犯人。”
“她是控制住传染病的人!一切都有我负责,请你们按我说的做!”
“不行!”
“那我也不会乖乖跟你们走的,这样的绳索我很容易就能挣断逃跑,如果把罪犯放跑了,你们还指望平安无事吗?”
政浩怒目圆睁,虎视眈眈。官兵们大概是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便不再坚持,让长今上了马。
政浩被押解到了义禁府,当天晚上,他彻夜难眠。第二天早晨,政浩被带到知事面前。说不定这还是好事呢,正二品知事直接审问犯人,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就算是吴兼护的指示也罢,总比面对那些小头目好得多,即使对他们喊破了喉咙,终归是对牛弹琴。
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政浩提议赶快下令禁食牛肉,知事置若罔闻。眼看此路不通,政浩只得改变策略,改用威胁语气。
“您不下令禁食牛肉,万一殿下受到感染伤了龙体怎么办?”
“你现在是威胁我吗?”
“除了我和医女以外,还有一名医官也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吴兼护一定是让他们把政浩和长今关进义禁府,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所以政浩决定先震住他们再说。
知事眯起眼睛瞪着政浩,然后不情不愿地提出一个建议。
“我会把该地区进献的牛肉让别人去吃,如果没有任何异常,不要说你和医女,就连那名医官也要严格处置,你听好了!”
“好!”
接到知事的通知,吴兼护召集内医院医官和最高尚宫、尚酝内侍、提调尚宫开会。最后的结论便如崔判述所说,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崔判述想趁此机会把长今和闵政浩一起赶走,使他们永远没有机会踏进王宫。
“根本不可能的事,吃草为生的牛怎么可能中毒呢?”
率先发表意见的是提调尚宫,接着,尚酝内侍开口说道。
“他们说不是传染病,问题出在牛肉上面,万一殿下食用之后伤了龙体,那岂不糟糕?还是按他们的请求做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
崔尚宫撅着嘴表示反对。
“不就是一个跟宫女逃跑的家伙胡言乱语吗,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再说了,这名内医女以前就曾经试图加害过殿下。”
“试图加害殿下,你说的是不是长今啊?”
“是的。”
“听说长今去济州又回来了,我已经很惊讶了,怎么又变成内医女了?这孩子什么时候当上内医女的?”
提调尚宫瞪大了眼睛,但是崔尚宫不置可否,详细的内容她也不知道,最近她几乎不怎么和提调尚宫说话。
“总之,我们不能置之不理。这是大王的食物,你想草率行事闯祸吗?”
“那么,让谁吃比较合适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谁?”
提调尚宫话音刚落,吴兼护轮流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高声问道。
“要摆上御膳桌的食物,除了御膳房的最高尚宫,谁还有资格承担这个责任呢?”
“我?那么多人不用,非要我这个最高尚宫来做这种事,你心里才痛快吗?”
“怎么了?你害怕了?”
“我怕什么?”
“你是不是害怕吃出病来?如果是这样,那你刚才说的又算怎么回事?”
“不是害怕。我只是觉得有悖最高尚宫的身份,所以我才这么说。”
“你不用担心,这样只会抬高你的身份。”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为了分辨食物是否有毒,最高尚宫亲自品尝,这件事我当然要公之于众。往下说,下面的人会把你当作楷模;往上说,大王该有多信任你?你忘了虫鸟全鸭汤的事了吗?”
提调尚宫固执己见,崔尚宫也无话可说,只好缄口不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尚酝内侍站出来一锤定音。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这件事由提调尚宫负责,亲自监督。”
“是。”
提调尚宫得意洋洋。崔尚宫本来还有话要说,但还是忍住了,憋得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早就应该堵住她的嘴了。一不小心惹上她,她一定会拼命扑过来,应该永远堵住她的嘴才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赶在策划过程中,淑媛病倒了。原打算稍做安定之后再来筹划此事,看来是自己决策失误,本应趁热打铁才对。
吃牛肉倒还不算什么,让崔尚宫气愤的是竟然输给了提调尚宫,她咬牙切齿,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三天以后,正在准备晚膳的崔尚宫病倒了。内医院医官过来察看情况,并且立刻下令禁食牛肉。随后,长今和政浩也被释放出来。
直 到确定长今进了酒坊的大门,政浩这才转身回宫。如果亲自面谏大王,还需要很多时间和程序,所以政浩找到了内禁卫将。说到内禁卫将,显然大王对他宠爱优嘉, 否则能够长期占据这个位置的人的确罕见。内禁卫将是负责大王安全的内禁卫最高长官,如果不是得到大王深刻信任的人物,根本不可能列入候选名单。选择时慎之 又慎,一旦选定之后,则轻易不会更换。
“怪不得我那么阻拦你,你还是坚决要做儒医,原来干了件大事。到底是我们内禁卫出身的人,走到哪儿都埋没不了!”
内禁卫将非常高兴,就像事情是自己完成的一样,当场就要去禀告大王。
“如果让吴兼护大监也参与进来,说不定又被压下去了。请您务必亲自禀告大王。”
“不用担心,崔判述这条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我压抑了十年的心病总算要好了。”
崔判述被打入了大牢,不久之后吴兼护和朴夫谦也相继被捕。在这件事情上,崔尚宫没犯下什么罪行,所以没对她采取任何措施。
查清传染病病因,清除腐败分子,政浩立下了赫赫大功,很快便被擢升为内医院副提调。内医院的副提调同时兼任承旨,而政浩主动要求到内医院工作,大王下旨予以破格批准。政浩被任命为同副承旨,属于正三品堂上官。
所谓堂上官,即在大王上朝理政时有资格落座于厅堂的官员,也就是能与大王同席讨论国家大事,论资历论品阶可以担任官衙长官的人。
同副承旨乃是承政院六房之中的最后一房,专门负责工房事务。丞相、判书等朝廷重臣与大王面谈时,承政院的六位承旨也可以陪坐,他们还参加各种重要会议,负责记录。另外,奏折和敕令也通过承政院下达。所以承政院可以看做是大王的秘书。
云 白升任典医监从三品副正。长今说,云白听到任命的消息后肯定会逃进智异山。最让政浩欣慰的还是长今恢复了内医院医女的身份,重新回到日思夜想的王宫。尽管 政浩身为内医院副提调,可以千方百计地支持长今,然而最重要的还是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当初却把这些统统忘记了,坚决反对长今进宫,现在他真想收回那些 话。
长今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照料崔尚宫,这的确让人感觉讨厌。没等进入崔尚宫的住所,长今就听说提调尚宫叫自己,就先去了 提调尚宫那里。提调尚宫渐渐老了,长今在她脸上看到了岁月的无情。从前面对提调尚宫时都是心怀恐惧颤抖不已,而如今却是毫不畏惧理直气壮地站在她的面前, 其中缘由恐怕并不仅仅来自于岁月吧。
“再次见到你我很惊讶,也很高兴。”
高兴?这话听来倒是真的令人惊讶。
“听说你负责照顾最高尚宫?”
“是的。”
“你要特别注意,好好照顾她。崔淑媛娘娘经历了死产,她哥哥又那样,她一定很伤心。”
“我记住了。”
“虽然她是驱逐你母亲和韩尚宫出宫的罪魁祸首,但不能因为私人恩怨而忘了自己的本分。”
听她提及母亲,长今的脑子里立刻绷紧了弦,陷害母亲并把母亲驱逐出宫的罪魁祸首原来是崔尚宫!
长今心里一乱,呆呆地注视着提调尚宫。她为什么悄悄地跟自己提起这些,无非是想牵扯出崔尚宫。
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长今不明白提调尚宫为什么要利用自己,偏偏赶在为崔尚宫看病的时候透露一切,这也加重了她的疑惑。
“你明白了吗?”
提调尚宫紧盯着长今的脸,催她做出回答。其实长今根本就不明白,但她还是回答了一声“是”,便离开了。提调尚宫的确把长今当作铲除崔尚宫的工具,但是长今怎么也不会想到,提调尚宫的最终目的竟然是让她替代连生,因为连生誓死不肯接受大王的宠幸。
没有盖头,没有坎肩,就连三镶边玉色小褂和蓝裙子也脱掉了,这个崔尚宫看上去很陌生。怒视韩尚宫时的狠毒的眼神、震颤御膳房的洪亮的嗓音,一切都无影无踪了,她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病人,满脸的病态和愁容。
准备好的汤药喂她喝下去了,崔尚宫仍然没睁眼。就算提调尚宫所言属实,长今也不想加害崔尚宫,她的愿望不是崔尚宫的死,而是母亲和韩尚宫的清白,要把她们的冤屈告白天下。
再阐明,查明事实真相,一切都需要借助崔尚宫之口。那天到来之前,长今比任何人都更想照顾崔尚宫的身体。
后花园的射箭场上文风不动,射箭比赛正在进行。大王对于比赛的兴致很高,亲自召集文官们前来参加比赛。
太祖以来,历代先王对射箭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并给优胜者以奖励。在这样的风气之下,就连文科出身的文官箭术都很了不起。
当今的国王认为,东夷的“夷”字乃是“大”和“弓”组成,中国有枪,日本有剑,而朝鲜有弓箭,这是朝鲜的光荣。
射箭能够矫正扭曲的姿势,减轻腰部的疼痛,还能健胃强肝,所以内医院极力主张官员们参与该项运动。
大王把弓袋插在腰间,全副武装,拉满弓弦的时候岿然不动,宛如泰山高大巍然。长今感到新奇,在医官们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