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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没生火的壁炉旁,站在一方地毯上。也许我能赶在迈克西姆回来前把费弗尔这家伙摆脱掉。我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不过我也并不害怕。
过了一会,弗里思领着费弗尔来了。此人还是以前那副模样,要说有什么变化,只能说变得更粗鲁,穿着也更潦倒一些。他那样的人出门是从不戴帽子的,所以这几天经太阳一晒,头发褪了颜色,皮肤黑黝黝的。他两眼充血,我怀疑他喝过不少酒。
“我得对你说明白,迈克西姆不在家,”我说。“我不知道他多久才回来。你要是跟他约定明天早上到办事处找他,岂不更好?”
“我倒宁愿等他一等,”费弗尔说。“另外,实话对你说吧,我知道不必等多久他就会回来的。我来这儿时,顺便往餐厅瞧了一眼。我看见迈克斯的刀叉餐具已经放好。”
“我们改变了主意,”我说。“今晚迈克西姆很可能根本不回家了。”
“溜之大吉啦?”费弗尔说着露出一个让我厌恶的假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说他溜了。当然,鉴于目前的情况,对他来说,这倒是上策。有些人一听到流言蜚语就苦恼。逃之夭夭,耳边可以清静一些,对不对?”
“我不憧你的意思,”我说。
“不 懂?”他说。“啊,算啦,你总不至于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吧?请问,这会儿你好过些了吗?今儿个下午在传讯厅当众晕倒,可真是糟糕。我本想走过来,扶你离开 大厅,可我看到你身旁已有一位侠义骑士。我敢打赌,弗兰克-克劳利一定觉得这是一份美差。你让他开车送你回家,对吗?那天我请你兜风,你连和我一起坐车走 王码路都不肯。”
“你为着什么事要见迈克西姆?”我问。
费弗尔俯身向着桌子,不请自用,取了一支香烟。“我想,抽支烟你不会反对吧?”他说。“烟味儿不会熏得你头晕吧?对于新娘子的好恶,谁都说不出个准谱儿。”
他点燃打火机,眼光越过火苗打量着我。“上次见面以来,你像是老练了一些,对吗?”他说。“不知道这一向你都在干些什么。领弗兰克-克劳利逛花园来着?”他向空中吐出一团烟雾。“我说,你是不是肯让弗里思老头给我端一杯威士忌苏打来?”
我没吭声,走去拉了一下铃。他在沙发沿上坐下,晃着腿,唇边依然挂着假笑。罗伯特应铃声而来。“给费弗尔先生端一杯威士忌苏打,”我吩咐说。
“啊,这不是罗伯特吗?”费弗尔说。“好久没见到你了。还在惹得克里斯的姑娘们伤心吗?”
罗伯特的脸涨得火红。他朝我瞥一眼,窘得无地自容。
“没事儿,老弟,我不会把你的风流事抖出来的。去吧,给我来一杯双料威士忌,快点!”
罗伯特走后,。费弗尔纵声大笑,一边往地板上乱弹烟灰。
“有 一次罗伯特得半天休假,我带他去见世面,”他说。“吕蓓卡曾拿出张五镑钞票跟我打赌,说是我不敢这么做。我自然赢了这五镑钱。那可真是一生中最好玩的消魂 之夜。我刚才笑了,对吗?哈,我的天!跟你说,喝得烂醉的罗伯特真该挨一顿臭打。不过,凭良心说,这小子看姑娘倒挺有眼光。在那天夜里陪我们玩乐的小妞中 间他一下子选中了最俊的。”
罗伯特端着盛了威士忌苏打的托盘走回藏书室来。他仍然飞红了脸,犹如芒刺在背。费弗尔脸上挂着奸笑,看他给自己斟酒,过后倚着沙发的扶手又大笑起来。他用口哨吹出一段曲子,同时仍然一个劲儿盯着罗伯特看。
“是这首吧?”他问。“是这曲子,对不对?你仍然喜欢姜黄头发,是吗,罗伯特?”
罗伯特报以无奈的一笑,那模样委实可怜。费弗尔则更放肆地纵声大笑。罗伯特只好转过身,走出屋子。
“可怜的雏儿,”费弗尔说。“我看,打那次以后,这小子再也没能有机会寻欢作乐。弗里思那糟老头总是用绳子牵着他。”
他开始喝酒泪下环顾着房间,还不时朝我膘一眼,脸上挂着奸笑。
“要是迈克西姆不回来吃晚饭,我也不太在乎哩,”他说。“你说呢?”
我没作声,自顾自站在壁炉旁,双手放在背后。“你不会让餐厅桌上那座儿虚设吧?”他说着侧头看看我,脸上仍挂着奸笑。
“弗费尔先生,”我说,“我并不愿意怠慢客人,可是我实在很累了。今天这一天真是够我受的。倘若你不能对我说明你要见迈克西姆的缘由,你再坐在这儿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你最好还是按照我的建议,明天早上到庄园办事处去。”
他蹭地从沙发扶手滑下,手拿酒杯朝我走来。“哦,不,”他说。“不,不,别那么狠心。今天一天我也不好受。别走开把我撇下。我不加害于别人,说真个的,不害人。看来,迈克斯对你说了不少关于我的怪话,是不是?”
我 没答理他。“你以为我是个大坏蛋,是吗?”他说。“可是你知道,我不是坏蛋。我跟其他平常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决不害人。依我说,在这次事件中,你的表现 相当出色,十分出色。我得脱帽向你致敬,说真个的。”这最后一句话已经说得含糊不清,舌头也不灵便了。我真后悔让弗里思把这个人领进屋来。
“你 来到曼陀丽,”他说,一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把这儿的一切管起来,跟数以百计你以前从未见过的生人交际周旋,还得耐着性子跟迈克西姆一起过日子,看他的 脸色;你对别人一概不理会,埋头走自己的路。依我说,这得花多大的努力啊!对谁我都可以这么说:这得花多大的努力!”他身子微微有些摇晃,于是赶快站稳, 把空酒杯放在桌上。“这次的事情对我是个打击,你知道,”他说。“惨重的打击。吕蓓卡是我表妹,我非常喜欢她。”
“哦,”我说。“我为你感到难过。”
“我和她一起长大成人,”他接着说。“一直是好朋友。我们喜欢同样的人和同样的事,听着同样的笑话一起乐得打哈哈。我觉得我喜欢吕蓓卡甚于世界上的任何人。而她也喜欢我。这次的事情实在是个可怕的打击。”
“哦,”我说。“是的,那当然。”
“可迈克斯准备怎么办?我要打听的就是这一点。他难道以为这出传讯的假戏一收场,他就可以安安稳稳松一口气了?你不会这么想吧?”此人这时已收敛了笑容,俯着身子对我说话。
“我要为吕蓓卡申冤,”他的嗓门越来越小。“自杀……老天,那风烛残年的验尸官老头居然说服陪审团作出自杀的裁决。你我两人心里都明白,不是自杀,对不对?”他朝我身边凑得更近。“对不对?”他一字一顿地再问一遍。
正在这时,门开了,迈克西姆走进屋来,弗兰克紧跟在后面。迈克西姆没有随手关上门,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瞪眼望着费弗尔。“你在这儿搞什么鬼?”他说。
费弗尔双手插在口袋里,半转身子。他沉吟片刻,然后脸上开始荡出笑意。“迈克斯,老兄,我是专程向你道喜来的,下午的传讯结果不坏啊!”
“你是不是准备自己走出屋子去?”迈克西姆说。“还是要让克劳利和我把你扔出去?”
“别急,安静一下,”费弗尔说。他又点了一支烟,再次在沙发扶手上坐下。
“你总不愿意让弗里思听到我要说的话吧?”他说。“可要是你不把门关上,他会听见的。”
迈克西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我看见弗兰克把门轻轻带上。
“好, 现在听我说吧,迈克斯,”费弗尔说。“这次的事情便宜了你,对不对?结果比你原先的预料更好。哦,对了,下午的传讯我也在场。我可以肯定,你看到我了。我 从头到尾一直在场。我看到尊夫人晕到,那可是个相当关键的时刻。我看这不能怪她。当时的情势确实危急,传讯中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实在可以说是千钧 一发,对不对,迈克斯?可是算你走运,传讯弄到后来竟得出这样的结果。你没私下塞钱给那些充当陪审员的笨蛋角色吧?在我看来,那些家伙准是他妈的受了贿 赂。”
迈克西姆朝费弗尔跨出一步,可是费弗尔立即举起一只手。
“等一会儿,行不行?”他说。“我还没说完。迈克斯老兄,你是不是认识到,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使你感到事情十分的棘手?岂但棘手,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危险呢!”
我在壁炉旁的椅子里坐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弗兰克走过来,在我椅子后站定。迈克西姆还是没有动弹,始终逼视着费弗尔。
“哦,是吗?”迈克西姆说。“你怎样才能使我感到事情危险呢?”
“听 着,迈克斯,”费弗尔说。“我猜想,我和尊夫人之间没有什么相互隐瞒的秘密,而从各种各样的迹象看,这位克劳利也是如此,你们倒是挺不错的三位一体呢!因 此,我完全可以有话直说,我也准备跟你们开诚布公。你们都知道吕蓓卡同我的关系。我和她相爱,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从未否认这一事实,今后也决不否认。 好吧,这一点清楚了。到今天为止,我一直同别的傻瓜蛋一样,认为吕蓓卡是在海湾航行时淹死的,几个星期之后在埃奇库姆比找到了她的尸体。当时,这消息不啻 是个晴天霹雳,不过我对自己说:‘这倒是吕蓓卡意中的死法,她要搏斗着去死,就像她在世时一样,’”他顿了一顿,坐在沙发扶手上把我们挨个儿打量了一番。 “可是几天前我在晚报上读到一则消息,说是本地的潜水员偶然发现了吕蓓卡的船,还说舱里有一具尸骸。我弄糊涂了。吕蓓卡到底会同谁一起驾船出航呢?这事情 说不通。于是我就赶到这儿,在克里斯城外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我同丹弗斯太太取得了联系。她告诉我说船舱里的尸该就是昌蓓卡。即便这样,我还是同大家一样, 认为第一具女尸被错认了,吕蓓卡一定是在下舱取件外衣时不期然给关在舱里的。可是,你们都知道,我出席了今天的传讯。开始时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是不是? 直到泰勃站出来作证。泰勃作证以后怎么样呢?迈克斯,我的老兄,对于地板上那几个洞和被人旋开的船底阀门,你有什么可说的?”
“你以为,”迈克西姆一字一顿地说,“经过下午好几小时的盘问之后,我还会愿意谈这事吗?特别是跟你!证词和裁决你都听到了。验尸官并没表示异议,想来你也该满意。”
“你指自杀,是吗?”费弗尔说。“吕蓓卡自杀身死。这像她平时的所作所为吗?听着,你大概不知道我手里有这张便条吧?我把它保存下来了,因为这是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我念出来让你们听一听,也许你会很感兴趣呢。”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手纤细的尖头斜体字。
“我从公寓打电话找你,可是没人接听,”费弗尔读着便条。“我马上动身回曼陀丽去。今晚我在海滩小屋等你,如果你能及时读到此信,是否请你立即开车赶来一聚。我准备在小屋过夜,并为你留着门。我有事相告,要及早见你一面。吕蓓卡上”
读 完后。他一边把便条塞回口袋,一边说:“一个人在自杀之前是不会写这么封信的,是不是?那天我直到早晨四点左右才回家,读到这封信。我没料到吕蓓卡这天会 到伦敦来,要不然我肯定要同她联系的。真倒霉,那天晚上我去参加宴会了。清晨四点钟读到这封信时,我想即使十万火急地动身到曼陀丽来,开车要六个小时,无 论如何也赶不上约会。于是我就上床睡觉,打算过一会打个电话给她。我十二点钟左右打了个电话,结果听说吕蓓卡淹死了!”
他坐着目不转睛地打量迈克西姆。我们三人谁也不说话。
“要是让今天下午的验尸官读到这张便条,迈克斯老兄,难道不会给你惹出些麻烦来吗?”费弗尔问。
“那么,”迈克西姆说,“你干吗不当场站出来把这张纸交给验尸官?”
“别 着急,老兄,安静一下。干吗发火?我可不想弄得你家破人亡,迈克斯。苍天在上,你对我从未表示过友好,我可并不因此怀恨在心。跟漂亮女子结婚的男人都爱吃 醋,我难道没说对?其中有些人会情不自禁地扮演奥赛罗的角色。这些人生性就爱妒嫉,所以倒也不能怪他们。我只是为这些人感到遗憾。你们知道,我这人信奉自 己独特的社会主义。我弄不懂做丈夫的为什么不肯把妻子拿出来与人共享,却非把她们杀了不可。有什么两样呢?作为男人,你还不是一样作乐?面目姣好的娘儿们 可不比一个汽车轮胎,俏娘儿们不会一使用就成了旧货。你越是跟她相好,她就变得越加妩媚动人。行啦。迈克斯,我可是把一手牌全亮在桌上了。咱俩为什么不能 达成某种协议?我不是个富翁,都怪我嗜赌如命。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赌本不足。所以,倘若能有两三千镑一年的进款,了我此生,我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了。我也 保证不再给你添麻烦。这点我可以当着上帝的面发誓。”
“刚才我曾要求你离开这所屋子,”迈克西姆说。“我不再第二次提出要求了。门在我身后,你自己开门滚吧!”
“等一等,迈克西姆,”弗兰克说。“事情不那么简单!”接着,他转身对着费弗尔说:“我明白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真是倒霉,看来你的确可以把事情翻个个儿,给迈克西姆带来些麻烦。我看他是当局者迷。看问题不像我这个旁观者那么清楚。说个数,你要迈克西姆给你多少钱?”
我看到迈克西姆的脸色唰地变白,额头上青筋暴突。“别来插手,弗兰克,”他说。“这完全是我的私事。我决不向讹诈让步。”
“想来你总不愿尊夫人被人指着鼻子骂吧?让别人去说那就是德温特夫人,杀人犯的寡妻,绞决犯的遗孀?”费弗尔说着笑出声来,一面还朝我瞟了一眼。
“你以为我怕你恐吓,费弗尔?”迈克西姆说。“哼,你错啦!不管你怎么工于心计,我都不怕。隔壁房间有架电话,要不要我给朱利安上校打个电话,请他来一次?他是行政官,对你刚才说的一番话定会很感兴趣。”费弗尔瞪眼看着他,然后又笑着说:
“你倒挺会唬人。可谁也不会上当。你不敢给朱利安上校打电话的。我手头有足够的证据把你送上绞刑架,迈克斯老兄。”迈克西姆不慌不忙穿过藏书室,朝隔壁的小房间走去。我听他卡嗒拿起电话听筒。
“去阻止他!”我对弗兰克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他打电话。”
弗兰克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接着就快步朝门口走去。
我听见迈克西姆在打电话,声音既沉着又平静:“给我接克里斯十七号。”费弗尔直瞪瞪地盯着门口望,脸色好奇而又紧张。
“不 管你的事,”我听见迈克西姆对弗兰克这样说。两分钟以后电话接通了。“是朱利安上校吗?我是德温特。对,对,我知道。我想问一下,你能不能立刻到这儿来一 次。不错,到曼陀丽来。事情相当紧急。电话上不能细说,反正一到这儿你就会明白的。我真抱歉,非把你请出来不可。是的,太感谢了。回头见。”
他走回房间说:“朱利安马上就到。”接着,他穿过房间,推开窗子。外面仍然大雨倾盆。他背对我们,站在窗前,呼吸清凉的空气。
“迈克西姆”弗兰克轻声呼唤。“迈克西姆。”
迈克西姆没吱声,费弗尔却乐了,又伸手去取了一支烟。“如果你执意要上绞刑架,对我可没什么两样。”他说着随手从桌上捡起一份报纸,一屁股坐进沙发,翘着二郎腿,开始翻阅。弗兰克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始而看看我,接着又望望迈克西姆,然后走到我身边。
“你难道也束手无策了?”我低声说。“能不能请你出去等着朱利安上校,把他拦回去,就说这是一场误会?”
迈克西姆站在窗前头也不回地说:“弗兰克不准离开这个房间。这事情得由我独自处置。过十分钟朱利安上校准到。”
谁 也没再开口说话。费弗尔只管埋头读报。周围没一点儿声响,只有持续不停的雨声滴答人耳,显得那么单调。我深感走投无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无能为 力;弗兰克也无能为力。要是写小说或演戏,我就可以在这时找到一把手枪,打死费弗尔,把他的尸体藏进一口大厨。可是现实生活里没有手枪,也没有大橱,我们 都是些普通的常人,不会有这类惊险的经历。此刻,我无法走到迈克西姆跟前,跪在地上求他把这笔钱交给费弗尔算了,我只能双手揣在怀里,坐着果望屋外的雨景 和站在窗口的迈克西姆的背影。
因为雨大,雨声盖过了一切其他声响,所以谁也没听见汽车驶近的声音。直到弗里思推开门,把朱利安上校让进屋里,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到了。
迈克西姆从窗口转过身来。“晚安,”他说。“又见面啦。你来得真快。”
“是的,”朱利安上校说。“你说有急事,所以我搁下电话就动身,幸好司机把车准备着随时可用。今晚的天气真够呛!”
他用狐疑的目光扫了费弗尔一眼,接着走过来同我握手,并向弗兰克颔首致意。“总算下雨了,这倒是好事,”他说。“这场雨酝酿得太久啦。但愿您此刻已觉得好过些了。”
我含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句,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朱利安上校挨个儿看了我们一眼,一边搓着双手。
“你大概明白,”迈克西姆说,“这样的雨夜请你到此,当然不是为了在晚饭前花半小时聊聊天。这位是杰克-费弗尔,我亡妻的嫡亲表兄。不知道你们二位是否曾经幸会。”
朱利安上校点点头说:“你的脸好熟呵。也许早先我曾在这儿见过你。”
“一点不错,”迈克西姆说。“讲吧,费弗尔。”
费 弗尔从沙发上站起身,把报纸扔回桌上。十分钟一过,他像是清醒了些,走路时步子挺稳,脸上也不再挂着奸笑。我觉得事情闹到这一步并不完全合他的心意,他也 没有跟朱利安上校打照面的思想准备。这时,费弗尔大声讲话,那腔调颇有点旁若无人:“听着,朱利安上校,我想没必要转弯抹角。本人到这儿来是因为对于今天 下午传讯会上作出的裁决不敢苟同。”
“是吗?”朱利安上校说。“这话与其出自你的口,想来更该由德温特说吧?”
“不,我不以为这样,”费弗尔说。“我有权提出异议,不但以吕蓓卡表兄的身分。要是她活下去,我还是她未来的丈夫呢!”
朱利安上校露出惊愕的表情。“啊,”他说。“原来如此。那自然又当别论。德温特,这是真的?”
迈克西姆一耸肩说:“这是头一回听说。”
朱利安上校以疑问的目光,看看这个,接着又看看那个。“听着,费弗尔,”他说,“你到底对什么不满意?”
费 弗尔以呆滞的目光看着上校,有好一会。我看出他是在心底盘算,只是此刻他还不十分清醒,无法把自己心里的打算-一付诸实现。他慢腾腾地把手伸进背心的口 袋,取出吕蓓卡写的便条。“在吕蓓卡作那次所谓的自杀出航之前几小时,她写了这张便条。你拿去看吧。我要求你读一读便条,然后请你告诉我,一个写这种便条 的女人是不是可能打定主意要自杀。”
朱利安上校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从中取出眼镜,读了便条。过后他把纸条还给费弗尔,回答说二“不,从表象看,不会。但是便条内指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也许你知道。要不,德温特知道?”
迈 克西姆没有回答。费弗尔用手指搓着那纸条,一面不住地打量朱利安上校的脸色。“我表妹在这封信里安排了一个时间、地点都非常确定的约会,是不是?”费弗尔 说。“她特地吩咐,让我当夜开车来曼陀丽,因为她有事相告。究竟是什么事,我看谁也没法知道真相了。可这与本题无关。要紧的是她安排了约会,而为了见我特 地在海滩小屋过夜。至于她开船出去这个事实本身,我也不觉得奇怪。她常常这样,在伦敦忙了一天之后,松散个把小时。可是在船上砸洞,有意寻死溺毙,这可是 那种神经质的女人一时冲动的蠢举。哦,不,朱利安上校,老天爷有眼,她才不这么干呢!”血涌上这家伙的脸,说到最后他已大声叫喊起来。这种腔调对他其实并 无好处,我看见朱利安上校嘴角隐隐撅起,这说明他对费弗尔印象不佳。
“亲爱的朋友,”上校说,“跟我发脾气一点儿也没用。我 不是主持今天下午传讯会的验尸官,也不是作出裁决的陪审团一员。我只不过是本地的行政官。当然,我愿意尽力效劳,为你,也为德温特。另一方面,你跟别人一 样,也听取了船舶建筑师的证明,说是阀门大开,船底有洞。好吧,让咱们直入本题。你以为事情的实在经过怎么样?”
费弗尔转过 头去,眼光慢慢移到迈克西姆身上,一边还在用手指搓那便条。“吕蓓卡从来没旋开海底阀门,也没在船板上开那些洞;吕蓓卡决不是自杀的。你问我的看法,那 好,苍天在上,我这就说。吕蓓卡被人谋杀了。要是你想知道凶手是谁,这不,就是站在窗口这家伙,脸上挂着高人一等的该死的微笑。这家伙没等得及给死者过周 年,就把他遇到的第一个女孩子匆匆娶来做了妻子。就是这家伙,你要抓的凶手就是他——迈克西米伦-德温特先生。仔细看看这家伙,把他吊在绞刑架上,仪表倒 挺不错,对吧?”
费弗尔说完纵声大笑,这是醉汉的刺耳尖笑,笑得做作,笑得莫名其妙。他一边笑,一边还是不住地用手指搓着吕蓓卡写的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