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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三十来岁,个子瘦削,两只大眼睛,甚是可爱。
可是,这个女传达员为什么盯住祯子的脸看呢,祯子弄不明白。大约是对夫人的客人发生兴趣了吧。
“那太好了。好好干吧!”
“是,谢谢。”
那女人从传达室窗口向夫人施礼,又向客人鞠躬。这时,她又朝祯子看了一眼。
从刚才的对话中,看来这个女人最近才来这公司就业。经理室在二楼,在上楼梯时,夫人说:
“刚才那个人,她丈夫在我们工厂做工,前些日子死了,挺可怜的,我们就录用了他的妻子。——我家先生这么说的。”
本多敬佩地说:
“啊,是吗?这可是做了一件好事。”
——祯子现实地体会到守寡的艰辛,同时想起了昨晚孤零零地回东京的嫂子。
室田耐火砖公司经理室田仪作,在经理室接待了祯子和本多。
“欢迎,欢迎。”
宝田仪作和上次一样态度和蔼、亲切。他高高的个子,两鬓有些白发,眼皮底下有点松弛,可气色很好;他为人谦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昨天内人说你们要来,我正等待着哩!”室田向最后进来的夫人投以亲切的一瞥。
“是我硬把他们拽来的。’”夫人朝沙发走去,对丈夫说。
“请!”夫人指了指油画框底下的沙发,对祯子微笑道。
祯子向室田恭敬地施礼,在椅子上坐下,本多坐在她旁边。室田代作面对着祯子坐下。夫人在宝田身后笑嘻嘻地站着,那姿影苗条、潇洒。
室田朝妻子斜视了一眼,“你也坐下吧。
“是”
夫人只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女待者端着咖啡和水果进来。这说明夫人对祯子表示好意。
“没有什么可招待你们的。”夫人微笑着,亲自从女侍者手中接过咖啡,端到客人面前。祯子看来,夫人弓着腰的曲线和侧脸非常美。
水果也分到每个人的小盘子里。室田对妻子说:
“快一点,你不坐下来,没法说话。”
从室田仪作的眼神和言语看出他非常爱妻子。
“是,是。”夫人笑着在丈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室田非常心满意足,坐在他身旁的夫人也显露出幸福的表情。祯子羡慕极了。脑海里首先浮现出嫂子的姿影。
那对夫妇本来也是幸福的。自从丈夫死去那一瞬间起,妻子就像一块小石子被抢到不幸的山谷里。
“鹈原君还没有消息吗?”室田注视着祯子说。也许他昨晚听夫人说了。夫人顿时失去笑容看了祯子一眼。
“是的,还没有确切的消息。”祯子略施礼说。
“时间不短了。”室田耷拉下眼皮,暖了一口咖啡:
“警方是不是认真地在调查?”说罢,瞅了祯子一眼。祯于低下了头。
“经理。”本多从旁插嘴道。
“呢?”室田的目光转向本多。
“不瞒您说,又发生了一起了不起的大事。”
“了不起的大事产夫人和丈夫一起反问,盯了本多一眼。
“鹈原的哥哥不幸身亡。”
“啊?”夫人不由地喊出了声,“这么说来,前些天报上登过……?”夫人睁大眼睛,朝本多和祯子交替着看。
“您读过那条消息了吗?”本多问。
“嗯,读过了。”夫人急忙将脸转向丈夫:
“亲爱的,果然如此…”
室田吃了一惊。经夫人一说,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了那条消息后,我和先生悄悄地说起,也曾担心了一阵子,因为被害者姓鹈原,鹈原这个姓是罕见的。”夫人激动地对本多和祯子说:
“我本想给本多先生打个电话问一下,结果被别的事打岔,再说,这样的事也不便问,心里虽然放心不下,终于没有打。”
“接二连三遭到不幸,真不知该怎么说好……”室田从椅子上欠起身子,郑重地对祯子说。
“真可怜。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谨表示由衷的哀悼。”室田夫人皱起眉头,致了吊唁。
“谢谢;我代表嫂子向您致以谢礼。”祯子站起来鞠了一躬。
室田挥手示意。
“请坐下。大体情况在报纸上已读过了。有没有找到犯人的线索?”怕板祯伤心,室田问本多。
“警方好像也没有头绪。”本多回答。
“好像是死在鹤来,他到那地方去有什么事要办?”夫人问。
“这事不说一说,您是不会明白的。”祯子抬起脸来说:
“哥哥是去调查宪一的下落的。”
“鹈原君的下落?”室田抬起睑来,随即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他们是兄弟嘛,在鹤来找到线索了吗?”
“不太清楚,不过在金泽市内好像找到一点线索。”
祯子把大伯子在金泽市内走访洗染店的事说了一说。室田夫妇面面相觑,显露出诧异的表情。
“那就是说,宗太郎在金泽找到线索才去鹤来的?”室田经理问。
“大概是吧,又没听哥哥自己说,所以也不明白。”祯子回答。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我想起来了。报上说在旅馆里喝了有毒的威士忌死的,这威士忌好像是别人给他的。宗太郎好像在旅馆里等什么人。”
本多接过去说:
“是这样的。”
“警方正在查找他的同行人。据目击者的证词,有一个戴桃红色头巾穿红大衣的女人和鹈原宗太郎一起从金泽乘北陆铁道列车去了鹤来。”
“桃红色头巾,红大衣……那是非常摩登的装束。”夫人好像看到这服装似地说。
“是的,有一个时期在东京常看到和美军打交道的女人的服装。”
本多若无其事地说。祯子则不由地一怔。一瞬间,立川盯浮现在她眼前。
“那是什么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和宗太郎、宪一有关也不清楚。那瓶有毒的威士忌,是不是那个女人给宗太郎的也没有确定。”
“那么,宗太郎在鹤来的旅馆里等谁呢?”
“是等那个女人呢,还是等下落不明的宪一,现在还不知道。总之,有人看到那个女人后来上了从鹤来开往寺井的电车。”
“这样说来,那个女人和宗太郎一起从金泽来到鹤来,后来又上了开往寺井的电车……”夫人眼睛朝着天花板,推测道。
“是不是和宗太郎在一起,还不太清楚,这事踢跷。”本多回答。
“真不可思议。”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室田经理说:
“那就是说,宗太郎寻找宪一君的时候,遭到了奇祸……这一事件和宪一君的失踪有关吗?”
“警方是这样判断的。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宪一的住处,这事很是踢跷。”
祯子耷拉下眼皮说。
室田经理说:
“那可不行。凭空怀疑宪一君和令兄被杀有关,那是警方判断错误。”
“警方为什么对什么人都怀疑呢?”夫人忿忿不平地说。
“警察都是这样的。”室田拿起桌上的香烟税:
“还有宗太郎走访金泽的洗染店,那又是为什么?”室田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啊,这又是为什么呢?”夫人瞅了一下丈夫的脸,歪起了头。
“我应该早些跟哥哥联系,问清情况就好了。这件事是我不好。”
但实际情况是大伯子瞒着祯子单独行动的。其秘密就在于此。可这话不能对陌生入室田夫妇说。
“不,不,不幸的时候往往会这样的。”室田眯起眼睛,安慰道。从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的肩上。
电话铃响了。夫人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拿起听筒。
“啊,是的,”回答后,把听筒拿在手里,对丈夫说:
“威尔逊先生在大门口传达室。”
室田经理扔掉行在嘴里的香烟,脸色很难看,嘟嚷了一声:
“又来了!”用手掌拍拍头颈。
“是什么事?’夫人捂住听筒说。
“他要我弄些古九谷陶器。现在好的古九谷很少有。我回绝了,可他还是一个劲儿来找我。”
显然是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那回绝了吧?”夫人问。
“不,还是见一见,没有办法,让他在传达室等。”
“是。”夫人又拿起了听筒。“让威尔逊先生在那里等一下。”
祯子和本多感到该告辞了。
“百忙中打扰您。承您种种关照,十分感谢。”祯子站起身来,向室田经理和夫人施礼。
“不必客气,光说了些话,对您没有什么帮助。”
室田经理慢慢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哪里的话。”祯子说。
“千万不要泄劲。’夫人从旁温柔地对祯子说:
“反正过些时候就会水落石出的。打起精神来。”
“谢谢。”
“咳,”室田喊住本多,低声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买卖上的事。本多低头鞠躬,记在本子上。
“我这就告辞了。”室田走到经理室门口,鞠了一躬。
“我送你们到大门口。’夫人说。
“就这样吧。”经理对夫人说。
“哎呀,不用了,就送到这儿吧。”祯子推辞说。
“不,不,就在楼下。’夫人微微一笑,跟在他们后面走。
下了楼,一个高个子的外国人弓着腰对传达室的小窗口说话,对方是那位守寡的瘦削的女传达员。她似乎没发现三个人从楼上下来,依然在和外国人说话。
这简短的对话钻进祯子的耳朵里,原来是英语,祯子听了不由地一怔。
女传达员这才发现他们三人,慌忙行礼。外国人回过头来看,嘴上挂着微笑,表明他和那位女传达员通了话。
祯子看了那女人一眼。她三十岁左右,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而她不去看夫人,却死死盯住祯子看。祯子觉得她的视线射在她的脸上。
请上车把!”夫人指着停在那儿的汽车,微微一笑说。
祯子要汽车停在咖啡店门口。
咖啡店的柜台上陈列着当地的名产——九谷赛的大盆和唐狮子,有朱红色和青色,非常漂亮。
“有什么话要说吗?”本多紧张地注视桌子对面的祯子,感觉她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上次我回东京去……”祯子说。
“是的。”
“我去了立川一趟。”
“去立川?”本多用眼神问祯子。
“这事我还没有对您说过。这是从宪一去A公司以前的履历中了解到的。”
“啦?——”本多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多察到这事儿非同小可,两眼炯炯有光。
“宪一以前当过警视厅的巡警。”
“喔?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本多真的感到意外。
“这是什么时候?”
“一九五O年。”
“骡,那正是占领时代,是不是y’
“是的,宪一在立川!警察署民纪服工作。”
“风纪股?”本多直盯盯注视祯子说;“就是取缔吉普女郎,是不是?”
“是的。我见到了立川,宪一当时的同事才落实的。”
本多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道:
“那么,这和这次事件有关连吗?”
祯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这是五十年代的事,是否直接有关,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茫然地有一种预感,似乎有一条线串起来的……”
本多轻轻地点点头。
“或许是因为我去了上川,印象更加强烈。我一踏上那片土地,所得到的印象与别处不同,说不定那强烈的印象影响了我的想法。”
“这是可以理解的。”本多回答。
“本多先生,您看到室田公司传达室那个女人了吗?”
“见到了。室田夫人说这女人是位工人的遗孀。’”
这又怎么啦?本多诧异地注视板子。
“是的,看来有三十来岁。你没听到她和美国人说话吗?”
“听到了,英语说得很漂亮。对了夫人,您的英语也很棒。”
本多想起祯子刚才在路上给外国人指路,说道。
“我是在学校里学的,没把握。而那个女人说的是地地道道的英语,虽然我只听了简短的对话。”
“您的意思,那女人在美国呆过?’
“不,不对,这是和美国兵打交道自然而然学会的英语。”
这是一种非正规的、幼稚与老练相混合的毫不在乎将下流的语汇说出来的英语。
“我明白了。”本多把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是过夜生活女人使用的英语,换句话说,是吉普女郎的英语。”
“我想是的。”祯子脸红了,说道: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古普女郎在占领时代的立川有的是。因此,我总对完一在立川时的事放心不下,偶然在心理上产生了影响。”
“嗯,”本多交叉起胳膊。“这倒挺有意思。”
“当然,这次事件和宪一在立川时期有无关连,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女传达员也许出身于吉普女郎,如果是的话,或许是在立川,或许是在别的地方,因为吉普女郎在日本各地都有。”
“那倒是,”本多探出身子说:
“这事一调查就会弄明白的,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夫人,我去调查一下那个女传达室员,行吗?”本多的眼睛发亮了。“对了,与宗太郎在北铁道的电车同行的那个女人头上蒙着桃红色的头巾,穿红色大衣,恰好是吉普女郎的服装。
这可不像您说的是偶然的。”
当夜,祯子刚钻进被窝,本多打来了电话。
都什么时候了?一看表,将近十二点。
本多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很兴奋:
“今晚太晚了,我不上您那里去了。关于那个女传达员,我打听到一点儿有趣的事儿。”
“是吗?”祯子想问他究竟是什么事。
“详细情况,明晚见了面再说。有些事不到明天是弄不明白的。”本多说到这儿将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