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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三爷,先别出去,街上抓案呢!(往后面走去)李三(还往外走)抓去也好,在哪儿也是当苦力!〔刘麻子丢了魂似的跑来,和李三碰了个满怀。李三怎么回事呀?吓掉了魂儿啦!刘麻子(喘着)别,别,别出去!我差点叫他们抓了去!王利发三爷,等一等吧!
李三午饭怎么开呢?
王利发跟大家说一声,中午咸菜饭,没别的办法!晚上吃那两只鸡!
李三好吧!(往回走)
刘麻子我的妈呀,吓死我啦!
宋恩子你活着,也不过多买卖几个大姑娘!刘麻子有人卖,有人买,我不过在中间帮帮忙,能怪我吗?(把桌上的三个茶杯的茶先后喝净)
吴祥子我可是告诉你,我们哥儿们从前清起就专办革命党,不大爱管贩卖人口,拐带妇女什么的臭事。可是你要叫我们碰见,我们也不再睁一眼闭一眼!还有,象你 这样的人,弄进去,准锁在尿桶上!刘麻子二位爷,别那么说呀!我不是也快挨饿了吗?您看,以前,我走八旗老爷们、宫里太监们的门子。这么一革命啊,可苦了 我啦!现在,人家总长次长,团长师长,要娶姨太太讲究要唱落子的坤角,戏班里的女名角,一花就三千五千现大洋!我干瞧着,摸不着门!我那点芝麻粒大的生意 算得了什么呢?
宋恩子你呀,非锁在尿桶上,不会说好的!刘麻子得啦,今天我孝敬不了二位,改天我必有一份儿人心!
吴祥子你今天就有买卖,要不然,兵荒马乱的,你不会出来!
刘麻子没有!没有!
宋恩子你嘴里半句实话也没有!不对我们说真话,没有你的好处!王掌柜,我们出去绕绕;下月一号,按阳历算,别忘了!
王利发我忘了姓什么,也忘不了您二位这回事!吴祥子一言为定啦!(同宋恩子下)王利发刘爷,茶喝够了吧?该出去活动活动!刘麻子你忙你的,我在这儿等两个 朋友。王利发咱们可把话说开了,从今以后,你不能再在这儿作你的生意,这儿现在改了良,文明啦!〔康顺子提着个小包,带着康大力,往里边探头。康大力是这 里吗?
康顺子地方对呀,怎么改了样儿?(进来,细看,看见了刘麻子)大力,进来,是这儿!
康大力找对啦?妈!
康顺子没错儿!有他在这儿,不会错!王利发您找谁?
康顺子(不语,直奔过刘麻子去)刘麻子,你还认识我吗?(要打,但是伸不出手去,一劲地颤抖)你,你,你个……(要骂,也感到困难)
刘麻子你这个娘儿们,无缘无故地跟我捣什么乱呢?康顺子(挣扎)无缘无故?你,你看看我是谁?一个男子汉,干什么吃不了饭,偏干伤天害理的事!呸!呸!王利发这位大嫂,有话好好说!
康顺子你是掌柜的?你忘了吗?十几年前,有个娶媳妇的太监?
王利发您,您就是庞太监的那个……康顺子都是他(指刘麻子)作的好事,我今天跟他算算账!(又要打,仍未成功)
刘麻子(躲)你敢!你敢!我好男不跟女斗!(随说随往后退)我,我找人来帮我说说理!(撒腿往后面跑)王利发(对康顺子)大嫂,你坐下,有话慢慢说!庞太 监呢?康顺子(坐下喘气)死啦。叫他的侄子们给饿死的。一改民国呀,他还有钱,可没了势力,所以侄子们敢欺负他。他一死,他的侄子们把我们轰出来了,连一 床被子都没给我们!
王利发这,这是……?
康顺子我的儿子!
王利发您的……?
康顺子也是买来的,给太监当儿子。
康大力妈!你爸爸当初就在这儿卖了你的?康顺子对了,乖!就是这儿,一进这儿的门,我就晕过去了,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地方!
康大力我可不记得我爸爸在哪里卖了我的!康顺子那时候,你不是才一岁吗?妈妈把你养大了的,你跟妈妈一条心,对不对?乖!
康大力那个老东西,掐你,拧你,咬你,还用烟签子扎我!他们人多,咱们打不过他们!要不是你,妈,我准叫他们给打死了!
康顺子对!他们人多,咱们又太老实!你看,看见刘麻子,我想咬他几口,可是,可是,连一个嘴巴也没打上,我伸不出手去!
康大力妈,等我长大了,我帮助你打!我不知道亲妈妈是谁,你就是我的亲妈妈!
康顺子好!好!咱们永远在一块儿,我去挣钱,你去念书!(稍愣了一会儿)掌柜的,当初我在这儿叫人买了去,咱们总算有缘,你能不能帮帮忙,给我找点事作?我饿死不要紧,可不能饿死这个无倚无靠的好孩子!
〔王淑芬出来,立在后边听着。
王利发你会干什么呢?
康顺子洗洗涮涮、缝缝补补、作家常饭,都会!我是乡下人,我能吃苦,只要不再作太监的老婆,什么苦处都是甜的!
王利发要多少钱呢?
康顺子有三顿饭吃,有个地方睡觉,够大力上学的,就行!王利发好吧,我慢慢给你打听着!你看,十多年前那回事,我到今天还没忘,想起来心里就不痛快!康顺子可是,现在我们母子上哪儿去呢?王利发回乡下找你的老父亲去!
康顺子他?他是活是死,我不知道。就是活着,我也不能去找他!他对不起女儿,女儿也不必再叫他爸爸!王利发马上就找事,可不大容易!
王淑芬(过来)她能洗能作,又不多要钱,我留下她了!王利发你?
王淑芬难道我不是内掌柜的?难道我跟李三爷就该累死?康顺子掌柜的,试试我!看我不行,您说话,我走!王淑芬大嫂,跟我来!
康顺子当初我是在这儿卖出去的,现在就拿这儿当作娘家吧!大力,来吧!
康大力掌柜的,你要不打我呀,我会帮助妈妈干活儿!(同王淑芬、康顺子下)
王利发好家伙,一添就是两张嘴!太监取消了,可把太监的家眷交到这里来了!
李三(掩护着刘麻子出来)快走吧!(回去)王利发就走吧,还等着真挨两个脆的吗?刘麻子我不是说过了吗,等两个朋友?王利发你呀,叫我说什么才好呢!
刘麻子有什么法子呢!隔行如隔山,你老得开茶馆,我老得干我这一行!到什么时候,我也得干我这一行!〔老林和老陈满面笑容地走进来。
刘麻子(二人都比他年轻,他却称呼他们哥哥)林大哥,陈二哥!(看王不满意,赶紧说)王掌柜,这儿现在没有人,我借个光,下不为例!
王利发她(指后边)可是还在这儿呢!刘麻子不要紧了,她不会打人!就是真打,他们二位也会帮助我!
王利发你呀!哼!(到后边去)
刘麻子坐下吧,谈谈!
老林你说吧!老二!
老陈你说吧!哥!
刘麻子谁说不一样啊!
老陈你说吧,你是大哥!
老林那个,你看,我们俩是把兄弟!老陈对!把兄弟,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老林他有几块现大洋!
刘麻子现大洋?
老陈林大哥也有几块现大洋!
刘麻子一共多少块呢?说个数目!
老林那,还不能告诉你咧!
老陈事儿能办才说咧!
刘麻子有现大洋,没有办不了的事!老林
老陈真的?
刘麻子说假话是孙子!
老林那么,你说吧,老二!
老陈还是你说,哥!
老林你看,我们是两个人吧?
刘麻子嗯!
老陈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吧?刘麻子嗯!
老林没人耻笑我们的交情吧?
刘麻子交情嘛,没人耻笑!
老陈也没人耻笑三个人的交情吧?刘麻子三个人?都是谁?
老林还有个娘儿们!
刘麻子嗯!嗯!嗯!我明白了!可是不好办,我没办过!你看,平常都说小两口儿,哪有小三口儿的呢!老林不好办?
刘麻子太不好办啦!
老林(问老陈)你看呢?
老陈还能白拉倒吗?
老林不能拉倒!当了十几年兵,连半个媳妇都娶不上!他妈的!
刘麻子不能拉倒,咱们再想想!你们到底一共有多少块现大洋?
〔王利发和崔久峰由后面慢慢走来。刘麻子等停止谈话。
王利发崔先生,昨天秦二爷派人来请您,您怎么不去呢?您这么有学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作过国会议员,可是住在我这里,天天念经;干吗不出去作点事呢?您这样的好人,应当出去作官!有您这样的清官,我们小民才能过太平日子!
崔久峰惭愧!惭愧!作过国会议员,那真是造孽呀!革命有什么用呢,不过自误误人而已!唉!现在我只能修持,忏悔!
王利发您看秦二爷,他又办工厂,又忙着开银号!崔久峰办了工厂、银号又怎么样呢?他说实业救国,他救了谁?救了他自己,他越来越有钱了!可是他那点事业,哼,外国人伸出一个小指头,就把他推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王利发您别这么说呀!难道咱们就一点盼望也没有了吗?崔久峰难说!很难说!你看,今天王大帅打李大帅,明天赵大帅又打王大帅。是谁叫他们打的?王利发谁?哪个混蛋?
崔久峰洋人!
王利发洋人?我不能明白!
崔久峰慢慢地你就明白了。有那么一天,你我都得作亡国奴!我干过革命,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王利发那么,您就不想想主意,卖卖力气,别叫大家作亡国奴?
崔久峰我年轻的时候,以天下为己任,的确那么想过!现在,我可看透了,中国非亡不可!
王利发那也得死马当活马治呀!
崔久峰死马当活马治?那是妄想!死马不能再活,活马可早晚得死!好啦,我到弘济寺去,秦二爷再派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只会念经,不会干别的!(下)〔宋恩子、吴祥子又回来了。
王利发二位!有什么消息没有?
〔宋恩子、吴祥子不语,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着刘麻子等。
〔刘麻子不知如何是好,低下头去。
〔老陈、老林也不知如何是好,相视无言。〔静默了有一分钟。
老陈哥,走吧?
老林走!
宋恩子等等!(立起来,挡住路)
老陈怎么啦?
吴祥子(也立起)你说怎么啦?
〔四人呆呆相视一会儿。
宋恩子乖乖地跟我们走!
老林上哪儿?
吴祥子逃兵,是吧?有些块现大洋,想在北京藏起来,是吧?有钱就藏起来,没钱就当土匪,是吧?老陈你管得着吗?我一个人揍你这样的八个。(要打)宋恩子你?可惜你把枪卖了,是吧?没有枪的干不过有枪的,是吧?(拍了拍身上的枪)我一个人揍你这样的八个!
老林都是弟兄,何必呢?都是弟兄!吴祥子对啦!坐下谈谈吧!你们是要命呢?还是要现大洋?老陈我们那点钱来的不容易!谁发饷,我们给谁打仗,我们打过多少次仗啊!
宋恩子逃兵的罪过,你们可也不是不知道!老林咱们讲讲吧,谁叫咱们是弟兄呢!吴祥子这象句自己人的话!谈谈吧!王利发(在门口)诸位,大令过来了!老陈
老林啊!(惊惶失措,要往里边跑)宋恩子别动!君子一言:把现大洋分给我们一半,保你们俩没事!咱们是自己人!
老陈
老林就那么办!自己人!
〔"大令"进来:二捧刀——刀缠红布——背枪者前导,手捧令箭的在中,四持黑红棍者在后。军官在最后押队。
吴祥子(和宋恩子、老林、老陈一齐立正,从帽中取出证章,军官看)报告官长,我们正在这儿盘查一个逃兵。军官就是他吗?(指刘麻子)
吴祥子(指刘麻子)就是他!
军官绑!
刘麻子(喊)老爷!我不是!不是!军官绑!(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