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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离开了她。在她对他的厌恶和不解中,有着某种固执和不可思议。她会又说他希望她死,可我不信。她没意识到我所意识到的东西:他不可能希望她 死,因为我不想那样。但我又怎样用那听上去并不夸大而且也不盲目的对他的爱向她解释呢。‘那是注定的。那几乎是种倾向。’我说道,仿佛在她那种种怀疑的压 力下,我刚刚想清楚这一点似的。‘他一个人就能赋予我那种使我成为真正自我的力量。我不能再继续孤独地活着,受着痛苦的折磨了。要么我跟他一起走,要么我 死,’我说,‘还有某种其他原因,那是非理性的而且无法解释的,那种只会让我满意的……’
“‘那是什么?’她问。
“‘那就是我爱他,’我说。
“‘毫无疑问,你爱他,’她沉吟道,‘可是,你甚至也爱我呀。’
“‘克劳迪娅,克劳迪娅。’我紧紧地搂着她,觉得她坐在我膝上很沉。她抬起头,贴近我的胸膛。
“‘我只是希望,当你需要我时,你能找到我……’她小声说。‘那样我就能回到你身旁……我过去曾常常伤害你。我已经给你带来了那么多痛苦。’她的话音 慢慢消失了。她一动不动地靠着我歇息。我能感觉到她的重量,她在思索。过了一小会儿,我再也忍耐不住了。现在我只想抱紧她。在这样简单的事中总是有这样的 愉悦。她的身体紧靠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脖子上。
“好像有某个地方的灯灭了。在那阴凉潮湿的空气中,很多灯光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像是在做梦。如果我是个凡人的话,我肯定会很满足地睡在那儿。在 那种昏昏欲睡的很舒服的感觉中,我产生了一种凡人常有的奇怪感觉,觉得不久太阳就会轻轻把我唤醒,而且我会像往常一样清楚地看见那阳光下的蕨类植物,还有 阳光下那晶莹的雨水珠。我沉醉在那种感觉里,半闭上了双眼。
“后来我常常想设法重温那些时刻的记忆。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只想重新唤起我们在那些房间里休息时的那种感觉,于是那种想法就开始搅乱或者已经搅乱了我的 心绪。那时我是多么轻松自在,不知怎么地我甚至都觉察不到那些想必一定发生过的细微变化。在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每当我的沮丧、失落和痛苦超过了那种种最 不切实际的梦想时,我就会让那段美好时光的感觉渗入心田。那是一段令人昏昏欲睡的静悄悄的清早时光,壁炉台上的钟几乎很难察觉地在嘀嗒作响而且天色也变得 越来越亮了。我所能记得的——尽管我拼命地想延长并且凝固那段时光,我伸出双手想使钟停住——我所能记得的只是那灯光轻柔缓慢的变化。
“如果警觉一些,我就绝不会让那段时光消逝的。我被一些更大的忧虑欺骗了,没有注意到它。一盏灯灭了,一支蜡烛被它自己那熔化抖动的热蜡液浇灭了。我两眼半闭着,后来感觉到了那逼近的黑暗,感觉被黑暗笼罩住了。
“后来,我睁开了双眼,不去想灯或蜡烛。可那已经太晚了。我记得自己笔直地站在那儿,克劳迪娅的手从我胳膊上滑落下来,我看见一大群穿着黑色衣服的男 人和女人穿过那一个个房间向我们走来,他们的衣服似乎要把光从每一个镀金的边上或涂了漆的表面敛聚起来,似乎要把所有的光都排放走一般。我冲他们大声喊 叫,呼喊着马德琳。我看见她大吃一惊地醒来,像个受了惊吓的雏鸟,紧紧抓着长沙发的扶手。后来当他们伸手抓她时,她跌跪在地上。这时向我们走来的有圣地亚 哥和西莱斯特,在他们后面是埃斯特尔和其他那些我不知道名字的吸血鬼,他们全都映在那些镜子里面,挤在一起成了一排排晃动的令人恐怖的阴影墙。我在大声叫 克劳迪娅快逃,并且已经替她拉开了门。我猛地把她推了出去,接着使横在门中间,等圣地亚哥走近,把他踢了回去。
“以前我在拉丁区遇到他时,那种虚弱的防御境况同我现在的力量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那时的我太无能,我敢说当时我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但那种要保护 马德琳和克劳迪娅的本能是无法抗拒的。我记得自己先是往后踢倒了圣地亚哥,然后又打倒了那个企图从我身旁溜走的很有魔力的漂亮的西莱斯特。克劳迪娅的脚步 声在远处的大理石阶梯上响着。西莱斯特摇晃着,用手抓向我。她抓住我并且抓破了我的脸,于是鲜血流到了我的衣领上。我能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那血在燃烧。这时 我正迎面遇上圣地亚哥,同他周旋着。我意识到他抓着我的那两只胳膊是多么可怕而有力,那两只手企图要抓住我的喉咙。‘跟他们打,马德琳,’我在大声呼喊 她。可我所能听到的只有她的啜泣。后来我发现她处在一片混乱之中,惊慌失措,所以被其他吸血鬼们包围了。他们在笑,那空洞的吸血鬼的笑声像是金属丝或银铃 发出的声音。圣地亚哥在抓他的脸。我的牙把他的脸咬出了血。我捶他的胸,打他的头。疼痛烧灼着我的胳膊,有某种东西像两只胳膊似的抱住了我的胸膛,我用力 摆脱它,听到了身后破碎的玻璃掉在地上的声音。可还是有别的东西,别的人用两只胳膊抓住了我的胳膊而且正顽强地用力在拉我。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慢慢变虚弱的。我不记得当其他任何人的力量征服我自身力量时的任何一个转折点。我只记得自己寡不敌众。令人绝望的是我被那绝对的 数量和固执止住了、包围了,而且被赶出了那些房问。在一堆拥挤的吸血鬼中间,我被迫沿着走廊向前走,接着便跌下了楼梯。我刚想在饭店那狭窄的后门前面喘口 气,却又一次被包围而且被牢牢捉住了。我能看见西莱斯特的脸离我很近,我想,如果能抓住她,我肯定会用牙咬伤她的。我的血流得很多,一只手腕被勒得发麻。 马德琳在我旁边,一动不动地啜泣着。我们全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我不停地被他们打,但仍然没有糊涂。我记得自己顽强地保持着清醒。当我躺在马车的地板上 时,我仍感觉到这些落在我后脑勺的重击,仍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被血浸湿并旦鲜血还在顺着我的脖颈慢慢往下流淌。我只是在想,我能感觉到马车在动,我还活 着,我还清醒。
“当我们刚被拖进吸血鬼剧院时,我就大声呼叫阿尔芒的名字。
“我被放开了,只是为了让我在地下室的阶梯上蹒跚行走,前后都拥着一群吸血鬼,他们用那些令人恐怖的手推搡着我。突然,我抓住了西莱斯特,她尖叫起来。有人从背后打了我一下。
“后来我看见了莱斯特——那一击比任何的打击都沉重。莱斯特站在舞厅的中央,笔直地,那灰色的眼睛目光锐利而且专注,嘴咧得很大,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像往常那样穿得完美得体,披着黑亮的斗篷,穿着漂亮的内衣,像过去一样,很潇洒。可那些伤疤仍刻满了他那白色的肌肤。又细又硬的疤痕划破了他唇上、眼睑 上还有光滑的额头上的细嫩肌肤,使他那光洁英俊的脸扭曲变了形。他那双被一种无声的狂怒燃烧的眼睛充满了自负的神情,一种可伯残酷的自负眼神,仿佛在说: ‘看看我是谁。’
“‘这就是那个家伙吗?’圣地亚哥猛地把我向前一推。
“可莱斯特却猛地把身子转向他,用一种刺耳的声音低低地说:‘我告诉过你,我要的是克劳迪娅,那个孩子!她才是那个家伙!’这时我看见他的头随着他的情绪发作而不自觉地晃动起来,他的手伸了出来,仿佛要去抓那椅于的扶手。当他又站直起来时,闭上了看我的眼睛。
“‘莱斯特,’我开口说道,看见了一线生机,‘你还活着!你没有死!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欺骗我们的……’
“‘不,’他拼命地摇着头。‘是你回到我身边来了,路易。’他说。
“一时间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即便我在恶狠狠地放声大笑时说:‘你疯了!’内心某种更加清醒、更加愤怒的意识却对自己说:‘同他理论。’
“‘我会救你一命!’他说着,眼皮随着加重的语气在颤动。他的胸部在上下起伏,那只手又伸了出来,无力地在黑暗中抓握着。‘你答应过我,’他对圣地亚 哥说,‘我可以把他带回新奥尔良去的。’然后,当他把我们周围的吸血鬼们挨个看了一遍后,他气喘吁吁,变得疯狂起来,接着他突然吼道:‘克劳迪娅,她在哪 儿?我告诉你们,她就是那个曾杀过我的人!’
“‘迟早会抓到的,’圣地亚哥说。当他伸手去抓莱斯特时,莱斯特向后一缩,几乎失去了平衡。他找到了自己所要的那个椅子扶手,站在那儿紧紧抓着它,闭上双眼,重新控制住了自己。
“‘可他帮助她,成全了她……’圣地亚哥走近他。莱斯特抬起头来。
“‘不,’他说,‘路易,你一定要回到我身边来。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关于那天晚上在沼泽地的事。’可后来他又停住了并且又环顾了四周,仿佛他被囚禁了,受了伤,而且很绝望。
“‘听我说,莱斯特,’这时我开始说话了,‘你放过她,让她自由吧……我会……我会回到你身边的。’我说着,那金属似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我想向前跨 一步,靠近他,想使我的目光变得冷酷而难以捉摸,想感觉我那从双眼中射出的两道光束似的力量。他在看着我,仔细打量我,内心始终在同他自己的脆弱作斗争。 西莱斯特用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你必须告诉他们,’我接着说,‘你是怎样欺骗我们的,所以我们不知道那些法则,她也不知道其他的吸血鬼,我说。我在冷静地 思考着,那机械的声音便脱口而出:阿尔芒今晚必须回来,阿尔芒一定要回来。他会阻止这一切,他不会让这种事继续下去的。
“后来我听到一种什么东西被拖过地板的声音。我能听见马德琳那已精疲力竭的哭喊。我四下看看,发现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当她看见我在注视她时,她的恐惧似乎加剧了。她想站起来但被他们阻止了。‘莱斯特,’我说,‘你想要我的什么?我会给你的……’
“接着,我看见了那发出噪音的东西,而莱斯特也已经看见了。那是一口正被拖进屋子的棺材,棺材上有把大铁锁。我立刻明白了。‘阿尔芒在哪儿?’我绝望地说。
“‘是她杀我的,路易。她干的。你没干!她得死!’莱斯特说着,声音变得细而刺耳起来,仿佛是费劲挤出来的似的。‘把那东西从这儿拿走,他要和我一起回家,’他狂怒地对圣地亚哥说着。而圣地亚哥只是笑,西莱斯特也在笑,他们的笑声似乎要感染所有的人。
“‘你答应过我的,’莱斯特对他们说。
“‘我什么也没答应过你,’圣地亚哥说。
“‘他们捉弄了你,’当他们打开那个棺材时,我痛苦地对他说。‘你这个傻瓜!你得去找阿尔芒,阿尔芒是这儿的头,’我突然大声喊起来。可他似乎一点也不明白。
“后来发生的一切很令人绝望、忧郁而且痛苦。我踢他们,拼命挣脱双臂,怒斥他们说阿尔芒会阻止他们的行为,说他们不敢伤害克劳迪娅。然而,他们强迫我 进了棺材,我疯狂的挣扎对他们毫无作用,只是使我远离了马德琳的哭喊,那可怕的嚎啕痛哭声。我害怕随时都会听到克劳迪娅的哭喊声加入其中。我记得自己曾在 走投无路时顶着压倒的盖板站起来,撑了一会儿,然后又被他们强行关压了进去,并且随着金属和钥匙的吱吱嘎嘎声,被他们锁了起来。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 话,那时莱斯特在我们三人曾争吵过的很远的无忧无虑的地方微笑着尖叫:‘一个快饿死的孩子很可怕……而一个快要饿死的吸血鬼更加可怕。他们在巴黎就能听见 她的尖叫声。’我又湿又抖的身体在令人窒息的棺材里瘫软下来,心里在说,阿尔芒不会让它发生的,他们还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来安置我们。
“棺材被抬了起来,外面有皮靴的嚓嚓声。棺材从这边晃到那边,我紧抱着双臂,抵着棺材两边。我可能闭了一会儿眼睛,我说不准。我对自己说,不要伸手碰 棺材两边,不要去触摸那棺盖和脸之间的薄薄空隙里的空气。当他们上楼梯时,我感觉棺材在摇晃而倾斜。我徒劳地想听出马德琳的哭声,因为她似乎在哭叫克劳迪 娅,在呼唤她,仿佛她能来拯救我们大家似的。喊阿尔芒来,他今晚必须回来,我绝望地想。然而只要想到这种自己的喊叫和自己一样被关在里面,锁在里面,只会 充斥自己的耳朵的可怕而羞辱的想法,我就喊不出来了。
“可即便在我想到下面的话时,另一种想法已又涌上了心头:如果他不来呢?如果他在那幢房子的某个地方有个可以藏身的棺材可睡呢……这时,身体受到思想 的控制,我突然垮了下来,没有任何预兆。我敲打着四周的木板,拼命想翻过身来,用后背的力量去撞棺盖。然而我不行:棺盖太紧了。我仰面躺倒在棺板上,汗顺 着我的背和身体两侧直流下来。
“马德琳的哭喊声消失了,我所听到的只有皮靴的嚓嚓响和我自己的喘息。那么,明天晚上他会来——是的,明天晚上——他们会告诉他,而他会找到我们并把 我们放掉。棺材倾斜了。我的鼻孔中充满了水的味道,水的凉意明显地透过了棺材里的闷热。接着,随着水的味道而来的便是深层地下土的气息。棺材被重重地扔下 了,我的四肢被撞得很疼。我用手摩擦着两个上臂,努力不去碰到棺盖,不去感觉它有多紧,唯恐我自己的害怕上升为惊慌、恐怖。
“我以为这时他们会离开我了,可他们没有。他们就在附近忙碌着,接着,另一种陌生的味道又钻进了鼻孔里。可后来,当我一动不动地躺着时,我才意识到他 们在砌砖,而那种味道是从砂浆中散发出来的。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把脸擦干净。即便在我的双肩似乎被那棺材板磨肿的时候,我仍在心里劝自己,好的, 那么就等明天晚上吧,那么,好吧,明天晚上他会来的。然而直到那时我才发觉,自己仍只是困在自己的那个棺材里,我已为这一切付出了夜复一夜的代价。
“然而我却泪如泉涌,不知不觉地又在不停地敲打着棺木板,头从这边转到那边,思绪冲向明天、后天的晚上,还有再后天的晚上。后来,仿佛是为了从这种疯 狂状态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想到了克劳迪娅——只想感受一下在圣加布里尔饭店那些房间的阴暗灯光中,她搂着我的感觉,只想再看一眼灯光下她面额的柔美曲 线,她那眼睫毛懒散温柔的颤动,她那很具丝绸感的光滑的嘴唇。我浑身僵硬,双脚蹬踢着棺板。砌砖的声音以及纷乱的脚步声都消失了。我大声喊叫着:‘克劳迪 娅。’直到我翻来覆去,脖子被疼痛扭曲为止。我的手指甲掐入了手掌心,渐渐地,睡意像股寒流似的向我袭来,我快要失去知觉了。我想喊阿尔芒——愚蠢而又绝 望。当我眼皮发沉,两手瘫软时,我只是隐约意识到此刻他也在某个地方睡着,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他休息的地方。我作了最后一次挣扎。我看见那黑暗,双手触到了 棺木。可我很虚弱。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被一个声音喊醒了。声音很遥远,但是很清楚。它喊了两次我的名字。我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一直在做梦,梦见了某种绝望的东西,那东西没留一丝 线索,很恐怖地彻底消失了,不知那是什么;我还梦见某种我很想放开的可怕的东酉。后来我睁开了双眼,摸到了棺材顶。所幸的是,与此同时我明白了自己是在哪 儿。我知道是阿尔芒在喊我。我答应了他,可我的声音和我一样被困在里面,那声音在里面震耳欲聋。我感到一阵恐怖。我想,他在找我,而我却无法告诉他我在这 儿。可后来,我听见他对我说话,叫我别害怕。然后我听见了一阵很大的噪声。接着又是一阵。那是种裂开的声音,接着便是砖头砸下来的轰鸣声。好像有很多砖头 砸到了棺材上。然后我又听见那些砖头被一块一块地搬了起来。听声音他好像是在用手指拉掉那锁链似的。
“棺材顶上那块坚硬的木板在吱吱嘎嘎作响,针尖大的一线光在我眼前闪烁着。我吸了口气,感觉脸上突然渗出了汗。棺盖吱吱嘎嘎地被打开了,我眼晕目眩了片刻。接着我坐了起来,透过手指缝看见了一盏灯射出明亮的灯光。
“‘快点,’他对我说,‘别弄出声音来。’
“‘可我们要去哪儿?’我问。我看见从门口被他破开的地方延伸出一条高低不平的砖头通道。沿着整个那条通道的是像这扇门似的一道道曾经封死的门。我立 刻看见了那些砖后面的棺材,那些在那儿被饿死而且腐烂的吸血鬼的棺材。可阿尔芒在把我往上拉,又嘱咐我别出声。我们沿着那通道在往外爬。他在一扇木门前停 住了,然后熄灭了灯。顿时,这里一片漆黑,后来门下面透出的光照亮了我们。他那样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铰链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此时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 声。我想屏住气。我们走进了那通往他小屋的更低的通道。但当我跟在他后面走时,我开始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在救我,但只是救我一个人。我伸出手去拦 他,但他只是拉着我跟他走。最后,我们站在吸血鬼剧院旁的小街上时,我才拦住了他。即便是那时,他也仍是要继续走的样子。甚至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开始摇头 了。
“‘我无法救她!’他说。
“‘你真的不是希望我抛下她不管!他们把她关在那里!’我万分恐惧。‘阿尔芒,你必须救她!你别无选择!’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我没这个力量,你必须明白。他们都会起来反对我。他们没理由不这么做。路易,我告诉你,我无法救她。我只能冒着失去你的危险了。你不能回去。’
“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我除了阿尔芒再没别的指望了。可我可以实事求是地说,我早就已经不害怕了。我只知道我得找同克劳迪娅,或者在此努力中死去。那 真是很简单,根本无须什么勇气。我也知道,我可以列举出种种事实来说明阿尔芒的消极,比如他说话的样子。如果我回来,他会跟着我,还有,他不会阻止我。
“我是对的。我转身冲进了通道,而他就在我后面,我们朝着通往舞厅的楼梯走去。我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巴黎的交通噪声。上面剧院地下室里的声音听起 来极像一个集会。然后,当我走到楼梯的顶层台阶时,看见西莱斯特站在舞厅的门口。她手里抓着一个那种舞台面具。她只是看着我。她看上去并不吃惊。实际上, 她看起来是那样奇怪的漠然。
“如果她冲向我,如果她像平常那样大声惊叫起来,我倒能理解她的这些反应。可她什么也没做。她向后走进了舞厅,旋转着,似乎要欣赏她裙子那微妙的移 动,似乎是出自对自己裙子展开的喇叭形的爱好在转动。她渐渐越转越大,飘到舞厅中央去了。她戴上了面具,然后躲在那涂了油彩的骷髅后面轻柔地说:‘莱斯 特……是你的朋友路易来找你了,看清楚,莱斯特!’她扔下了面具,从某个地方传出了一阵阵笑声。我看见他们全都在屋子四周,那些朦胧的东西,到处坐着或站 在一起。莱斯特坐在一把扶手椅中,两个肩膀耸着,脸扭向一边。他似乎在用手摆弄什么东西,某种我看不清的东西。他慢慢抬起头来,满头的黄发披散在眼前。他 的眼中带着恐惧,那是无法否认的。这时他看着阿尔芒。阿尔芒正默默地迈着缓慢沉稳的步子穿过屋子,所有的吸血鬼都从他身边向后退去,望着他。‘晚上好,先 生。’当他经过时,西莱斯特躬身向他施礼,手中的面具像个节杖。他没有特意看她。他低头看着莱斯特。‘你满意了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