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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刘泰保仍然回到积水潭,花牛儿李成跟罗小虎都已在炕上睡熟,一夜什么事儿也没有。次日罗小虎仍然不出门,照常耐心地坐在炕上削竹子,发着怔,凝着眼神儿,仿佛连话都不爱说,外面的事儿他更是不闻不问。天气很热,蝉在门外柳树上高唱,声音都传到屋内。
京 城中表面是依然平静,鲁宅的新媳妇玉小姐病了这许多日.至今还没有见亲友,这件事仿佛也陈旧了,没有人再上茶馆酒肆去谈说了。可是现在有许多人暗中却很活 跃,第一是德啸峰与京城闻名的侠公子银枪将军邱广超,二人除了托人在各衙门探听玉娇龙的下落之外,并都亲身去见新回京的玉知府宝恩,他们不能明说闻说三小 姐被官人捉去了,只能问:
“姑奶奶近日的病势如何?”
宝恩便像是很发愁的样子,说:
“还是不见好嘛!在房里还是不见人,一听见人的足声,她就惊喊,终日昏昏沉沉的,只有一个仆妇,两个丫鬟伺候她。内人昨天还去看了她一次,可是她大睁着眼睛,竟不认识嫂嫂了。因此家母也因忧得病,家严更是十分灰心!”
显然有一种隐情,他家里的人似是讳莫如深。邱少奶奶以至近的姊姊资格到鲁宅去看过,可也被玉家的两位奶奶给拦住了,说:
“别 去看她啦,她不像早先那样子啦!我去看她,都挨了她一顿骂,您若去,得罪了您,我们可真担不起!”旁边玉大奶奶膝下的那个女孩蕙子,一听人谈说到她的龙姑 姑,她的脸色就立刻显露出惊疑来,仿佛是在心说:不是那么回事呀?总之,玉、鲁两宅无论上下,对此事全都保守得极为秘密.事情是可疑得很.然而无人能把它 揭穿。
同时,又出了一件事,是有人在提督衙门控告了大盗虎某,原呈是:
具状人贺绍绅,河南人,在刑部衙门当差。前闻西城某巷中有
娼妇大萝卜、小虾米,其家中去一游客,自称姓虎,身携银两无
数,举动凶悍,动辄殴人。有人知彼即系在玉宅喜事时,箭射彩
轿,刀伤官人之人。想系江湖大盗潜居京师,若不严加捕拿,难免
再出巨案……谨此告密。
并附有这贺绍绅的家世履历。
提督衙门的人抄下来一份给了德啸峰。原意是听人传说,德啸峰对那撞喜轿的莽汉的来历有些知晓,刘泰保救走了那人,德啸峰有主使的嫌疑,所以想索性把这状子给德啸峰看看,送个人情,给德啸峰容个时间,好叫那虎某快跑。不料德啸峰一看那贺绍绅的家世履历,却是:
父讳颂,曾任河南汝南及江西吉安知府……现告老居京。绅在刑部当差,所言是实,绝无谎报……
官人走后,德啸峰就拍着桌子说:
“这真是冤家狭路,这贺家正是多年前害死我儿媳妇父母,三年来遍访无着的仇人!”
因 儿媳妇杨丽芳现在正闹着要往河南去报仇,假若她知道仇人就在京师,她又会武艺,立刻就能闯出来大祸,所以德啸峰把这事并不宣露。他只把新从延庆回来的杨健 堂请来,悄悄告知他此事,叫他去设法探出这贺家的情况、平日的行为,以及那告老的贺知府在汝南任上时,是否害过一姓杨的夫妇,并嘱他不要向外人说知。杨健 堂为自己义女的家门奇冤,自然十分义愤,便慨然应允了。这件事倒不难办,知晓了贺家的住处,杨健堂费了一天的工夫,就已探出来大概。德啸峰记在心里.秘不 发表,现在只是专搜寻玉娇龙的下落。
先几日来京的爬山蛇胖子史健,他是在山西与李慕白会面后,一同北来。走到保定迤南遇见了 玉娇龙,李慕白去追玉娇龙往南去了,他就一个人来到北京,秘密见了德啸峰一次,现住在同乡开的一个小铺里。他对这回事最热心,曾带着猴儿手趁夜到鲁宅去了 两次,可是竞没有寻着那不见人的新娘住的屋子。
刘泰保手底下的耳目众多,除了每天有人向他报告消息之外,他并且天天晚上要到 玉宅门前去溜达,探出来的却只有玉宅的奶奶少爷们,天天坐车往鲁宅去看那位病姑奶奶,但谁信鲁宅的新房里真有人?谁信他们为双方遮羞耍的这套假玩艺?玉娇 龙到底是在哪里?玉娇龙到底是死是生?连俞秀莲也每夜潜入玉鲁两家的宅中去探查,各衙门的监狱中,她也都设法进内查过了。蔡湘妹又托街坊的李二嫂,向那个 在鲁宅做厨役的娘家哥哥去打听,结果全像海底寻针似的茫茫渺渺,一点儿也探不出玉娇龙的踪影。
李慕白此次是与俞秀莲、孙正礼 一同来京的,现住在铁贝勒府内,如上宾一般地受到优待。他过去的官司经铁小贝勒打点,已无人肯再追究了,现在他可以随便地在街上闲游了。每天他只是访访德 啸峰、刘起云、孙正礼,京华景象,一如从前,但已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了。六载前曾逗留过的西河沿旅舍,打磨厂比武的地方,韩家潭的销魂之乡,都能引起他的许 多回忆。他也到南半截胡同去拜见了表叔,表叔祁家是越来越穷,以为他早先的案子还没销,也不大敢接待他。出了南半截胡同不远,就是他旧日卧病,与孟思昭结 成生死之交的法明寺,再往南,即是纤娘的埋香之所,李慕白并没去看,心头滋出的悲思,也旋即消逝。
他鞭丝帽影,骏马英姿,走 遍了长街,登遍了酒楼茶肆,但听不见关于玉娇龙的风声,也看不见形迹可疑的人。李慕白倒不是一定要寻获玉娇龙,他认为玉娇龙若果真被官人捉去,那倒是为江 湖除去了一个强霸,他只是立誓要寻回青冥剑。他觉得那口剑若在玉娇龙手中,还不至于滥杀无辜,但是要到了什么红脸魏三的手里,那可就更贻害无穷了!
同时他还希望,能于玉娇龙的口中问出哑侠及《九华拳剑全书》的下落。但作难的是他不愿像史胖子、猴儿手那样,深夜往人家宅第去寻人家的闺房,所以他并没到鲁家去过,只会过史胖子、猴儿手,在德家见过刘泰保,刘泰保又引他去看了看罗小虎。
现在罗小虎已将他的那些支弩箭做好了,刘泰保并将宝刀还了他,天黑以后,若有人跟着他,也准许他出门。罗小虎是这件事里的主要人物.他的心比谁都急,但他又不得不随在这许多人的后头,寻他的茫无下落的情人。
这古城中,现在是龙藏虎卧,鹭走猿飞,每夜更深,群侠齐施身手,刀光剑光闪闪,但是一连五日,竞毫无线索。
到了第六天,忽然发生巨案,说是西直门关厢的第一家小店里,昨夜突去暴客,杀死了两个在那里投宿了七八天的旅客,是一男一女。有人认识,是在镖店做伙计的红脸魏三跟他的老婆,死得极惨!还有人看见昨夜行凶的暴客是从房上来的,是个细腰的少年。
这件事一出,使得邱广超、德啸峰、李慕白、俞秀莲、刘泰保等人无不惊诧。连史胖子与猴儿手都有些害怕了,都说:
“先歇两天吧!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玉娇龙不定是藏在哪儿啦!咱们在这儿找她,她还许正在暗处笑咱们呢?”罗小虎却拍着巴掌大乐。李俞二人既惊且愤,要再斗斗玉娇龙。但过了两天,玉娇龙还无踪迹。
忽 然一天又出了一件惊人之事,就是玉鲁两宅同时传出来消息,说是鲁少奶奶玉小姐的病已好啦,由今天起就出来拜客。这个消息可把这些日的谣言完全扫净。德大奶 奶就信以为真,她又惊又喜,可巧俞秀莲正在她家,她就拍手笑着说:“叫我跟着你们当了这些日疯子!天天疑神疑鬼地瞎说人家,原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人家玉 娇龙明明是一娶过去就病了,就没出过新房。这都是刘泰保那小子造的谣,现在看刘泰保的脸还往哪里搁?好在那小子本来就没脸。”
俞秀莲却生着气说:
“这跟刘泰保有什么相干?她这些日若在鲁家害病,那到巨鹿县去吃了我的一顿面,抢了我一匹马逃走的不是她吗?
李大哥、孙师哥跟我,我们三个人把她追跑了的,难道那也是我们瞎说?”
德大奶奶就说:
“你 们看见的,那一定是她的魂灵。书上常记着这样的事儿,说是一个人在这儿得了病,卧床不起了,可是她的魂灵已然出千里之外。在那地方她也照常吃饭,照常能见 人说话,跟真人没有什么分别.绝看不出来。后来,她回来了,跟病床躺着的那个她,一见了面儿,两人又合而为一,变成一个好好的人!”俞秀莲说:
“我不信!魂灵还有那些事儿?”杨丽芳也在旁纳闷。
此时德啸峰走到屋里,听她们正在谈说此事,就摆手说:
“两三日内.玉娇龙就可能回娘家。到了那天,我们这里去一个人看看她,由她的容态上必可看出点儿来。据我想,其中必有绝大的隐情,她那样的人.怎能甘心嫁鲁君佩?这不定是怎么回事儿了!”
德大奶奶哼哼地冷笑了一声,也不信她丈夫的话,她就说:
“谁的话也都不足为凭,还是看看她本人!我敢说,以我跟她的交情,她见了我的面儿绝不能不说真话。只可惜咱们跟鲁宅无来往,非得等她回了娘家.我才能去见她!”
俞秀莲说:
“邱家跟鲁家有来往没有?”
德大奶奶说:
“鲁君佩的四婶子是邱广超的表姐,她们倒还走得很近。”
俞秀莲突然站起身来说:
“不如我就去找邱少奶奶,叫她带着我到鲁家去看看,哪怕叫我做随身的丫鬟我也愿意。只要能见着玉娇龙,我就有办法!”
’
德大奶奶说:
“得啦吧!你给我惹什么祸都不要紧,可别给邱家招事儿!”
俞秀莲说:
“我不招事儿,我跟随她去,一定规规矩矩地,我哪能又跟玉娇龙翻脸呢?”
旁边杨丽芳微笑着,也替俞秀莲兴奋,德啸峰就点头说:
“俞姑娘若去一趟也很好,快些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只要见玉娇龙确实在鲁家,她是安心做那里的少奶奶了,我们就放心,连详情都不必问。办完了这件事。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俞秀莲瞧了杨丽芳一眼,就说:
“对啦!我也愿意赶快把这件事弄清,我好带着我侄女往河南去报仇!”杨丽芳黯然转过脸去,德啸峰又点头说:
“就是!”
俞秀莲正要往屋外走,忽听寿儿在窗外嚷着回事,说:
“刘二爷来见老爷。”俞秀莲问说:
“刘二爷是谁?”德啸峰说:
“是刘泰保。”德大奶奶说:
“他干什么又来?不见他好了!”德啸峰说:
“他来一定也是为这件事,他必有所闻,怎能不见他?”说着往屋外就走,并叫寿儿出去雇车送俞姑娘去往邱宅。
他走到外院,就见刘泰保正在书房前台阶上站着,见了德啸峰,他就请安。德啸峰一看.他那留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小胡子不知为什么又剃了,嘴上光光的。进了屋,德啸峰就笑着问说:
“怎么又不留须了?”
刘泰保说:
“我 娶媳妇还不到一年,儿子也还没出世,我留哪门子的胡子?以前我是没法子,有人造谣言,说是我拐跑了玉娇龙,弄得我不得不昼伏夜出,就留点儿胡子以便遮人眼 目,现在玉娇龙已然光明正大地当起府丞夫人来了,我还有什么嫌疑?官人还能借着什么碴儿抓我?这点儿胡子没用了,我自然不要它啦!”
德啸峰就悄声问说:
“怎么样?你在外面听见了什么没有?”
刘泰保说: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今天一清早玉娇龙回的娘家,在玉宅吃完午饭,又回婆家了。车后跟随的官人很多,下车的时候,四
‘周围都不许站闲人,所以秃头鹰他们都没瞧见,可是这个玉娇龙不能是假的。据我想,多半是那天红脸魏三把她捆去没有捆住,她挣断了绳索,反杀死了魏三跟魏三的老婆!”
德啸峰说:
“这样一说,你那天遇见那有腰牌的官人,一定是贼人假冒的了?”
刘泰保说:“多半是!”
德啸峰说:
“可是玉娇龙既然愿嫁鲁君佩,她当初就不必跑。既然跑了,魏三也白费力捉了一回,枉赔上性命,她武艺之高、本领之大可知,她何必又自己投回鲁家?”
刘泰保点头说:
“五哥所说的极对,我也觉出这是个大闷葫芦,所以我还不甘心,还得设法打破这个葫芦,露一露脸。今天我来,就是有一件难办的事,您得给想法子!”
德啸峰问:
“什么事?”
刘泰保说:
“就是我们这位虎爷,他听说了这件事,简直是要疯了,他说今天晚上就要去杀鲁府丞。我真后悔把宝刀又给了他,他又有自己做的几十枝箭,简直我们都拦不住他老人家!”
德啸峰说:
“你赶快到全兴镖店去找孙正礼,到阜城门内去找史胖子……”刘泰保说:
“史胖子不行,那家伙比我还坏,他现在跟罗小虎交上啦!晚间两人一同上酒馆,一同到鲁宅去探风,猴儿手也跟着他们,他们说话都背着我!”德啸峰说:
“有孙正礼去就行。”刘泰保摇头说:
“那位大爷急性子,您派他去打谁倒行,叫他在屋里日夜看着人,他哪有耐性儿?”
德啸峰想了一想,就说:
“不 过,他一个大活人,要不叫他动弹也办不到,只是要叫他明白利害,这件事得慢慢地办理,不叫他莽撞就是了!此事本与我无关,我之所以要管,第一是因为玉宅对 我有过好处,我不能不维护玉娇龙,其次还是为罗小虎。因为罗小虎的胞妹是我的儿媳,他胞弟杨豹那样的好汉子又死了,他父母的奇冤至今未报。高朗秋、杨公 久、俞秀莲都是侠义英雄,对他杨家所做的事都是可泣可歌,他既是我家的亲戚,所以我义不容辞,无论他是个怎样的人,我也得维护他,劝导他,不能叫他在我眼 前惹下杀身大祸。为的是将来把事情办明,冤仇报了,叫他认祖归宗,也算是杨家的一条根!”刘泰保说:
“五爷当仁不让,我真钦佩,就是虎爷他认上死扣儿了!他要娶玉娇龙,可是玉娇龙大概早就把他忘啦!”德啸峰也皱着眉感觉难办。
刘泰保只好去找孙正礼,一出门恰巧遇见俞秀莲正上车,俞秀莲就嘱咐他说:
“告诉他们,现在都沉住点儿气!我现在就去看她,等我晚间回来再商议办法。”刘泰保连声答应,就让俞秀莲的车走过去了。
车来到大街上,俞秀莲就叫赶车的放下车帘,她在车中却扒着青纱车窗向外去看。车行走了许多时,由东城到了西城北沟沿,就在邱侯爷的府门前停住,俞秀莲下了车,把车打发走了。门里有个仆妇直着眼睛望着她,俞秀莲就迈步进了门槛,微笑着问说:
“你们少奶奶在家吗?”仆妇问说:
“您贵姓呀?”俞秀莲说:
“我姓俞。”仆妇说:
“我给您回一声去!”她进了屏门,顺着廊子往里院去跑。俞秀莲就慢慢地往里去走。
这时忽见北房的帘子一启,出来了一位三十来岁的锦衣公子,正是邱广超。他很恭谨地叫道:
“俞姑娘来了?”俞秀莲止住了脚步,邱广超就笑着说:
“慕白也在这里。”俞秀莲笑了笑,下了台阶往那边去走,只见李慕白身穿蓝色绸衫,手持折扇,也自屋中出来。
俞秀莲进了这小客厅,一看,并没有仆人在此伺候,她遂就向邱广超说:
“今天我来,就是求邱嫂嫂领着我去看看玉娇龙!”
邱广超说:
“我们也正在提说此事,也因她是个女子,只有俞姑娘见了她,才什么话都好说。慕白的意思是不愿再逼她,只叫她把青冥剑交出来就是了。”
俞秀莲说:
“还不定是怎么回事呢?德五嫂子不信在巨鹿跟我闹翻了脸的是她,我又有点不信现在重病才好的真是玉娇龙,我非得去看看不可。”
邱广超说:
“本来内人是要明天去看看她,因为今天玉娇龙必回娘家去。”
俞秀莲说:
“我听到刘泰保说,她已然从娘家回去了。”
邱广超说:
“那今天叫她去也好,只是姑娘要随了去,未免要使鲁家的人生疑!”
俞秀莲说:
“我可以扮作你们家里的丫鬟。”邱广超笑了笑,说:“我家只有四个使女,他们都认识。”李慕白在旁说:
“据我想,鲁家现在必有比玉娇龙更狠毒的人,所以玉娇龙才不能不低首就范,姑娘去了,千万也要小心!”俞秀莲听了便一旺。
此时进去回事的那个仆妇出来说:
“我们少奶奶请俞姑娘!”俞秀莲点点头.又向邱广超、李慕白二人说:
“我到里院去啦。只要邱嫂子今天肯出门,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也要见着玉娇龙,只要见着她,我就有法子向她探出来底细。”
李慕白又说:
“杨健堂听罗小虎说过,玉娇龙的才艺确实是自哑侠的书中所得。南鹤老伯数十载浪迹江湖,就为的是寻找那两卷书和哑侠的下落,倘若姑娘能将这两件事的下落究出,再把宝剑索回,我就不必亲自向她去追索了,因她现今已是一位命妇,我更不愿与她见面动武。”
俞秀莲点头说:
“好!这些事我必忘不了。”说着她就随那仆妇往里院去了。
这里李慕白与邱广超又接着闲谈,谈到武艺,李慕白就说:
“玉娇龙的武艺确实罕见,只是行为卑劣,毫无慷慨的气度。”接着又谈道:
“现在铁贝勒拟留我常住北京,也是因为他现在职位愈尊,人愈贵重,玉娇龙两次到他府中盗剑之事,使他有些胆寒,所以想使我保护他。虽然他对我必然优待,但多年来我浪迹江湖,闲散惯了,若叫我在京长住。不能再往别处去,如何成?所以我想给他介绍两个人代替我。”
谈了些时,就有仆妇进来说:
“少奶奶要走啦!”
邱广超与李慕白齐都站起身来,隔着玻璃窗向外去看,就见由里院走出来高梳两板头,身穿豆青色春罗旗袍,手拿着小扇子的邱少奶奶。随侍着的有三个仆妇,其中一个仆妇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裤袄,脑后梳着个“苏州头”,年纪很轻,袅袅娜娜地,原来正是俞秀莲。
邱广超不禁大笑,李慕白也点了点头,邱广超就回身笑着说:
“慕 白兄,你太有些近于迂腐了!为什么你不与她结为夫妇,天下的婚姻哪还有比你们再合适的?我是俗人之见,我主张你不如应了铁贝勒之聘,就在京长住下,我们再 把旧事重提,使你与俞秀莲成为一对,永弥人间缺憾,也省得你们再在江湖飘泊。你看,神出鬼没的玉娇龙现在都甘心俯首做人妻,未必不是她厌倦江湖了,做人还 是夫妇与家庭的事要紧!”
李慕白却摇摇头,只说:
“你不明白。”
此 时,门外的两辆骡车已然走了,鲁宅本来离此不远,不多的时间便已来到。这门前本已停着几座车轿,可见宅里已来了客人。俞秀莲先下了车搀扶邱少奶奶,另一个 仆妇赶紧走过来,对她很客气地,俞秀莲却瞪了她一眼,这仆妇就不敢过来帮忙了。邱少奶奶倒是一点儿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叫俞秀莲搀扶着下了车。
门 前有一个胖子,穿着油裙,地下放着个篮子,篮子里有几只烧鸡,这胖子高举着签筒子,许多宅里的仆人都围着他抽签赌彩,打算赢他的烧鸡。上马石的旁边还有个 卖茉莉花的小子,有几个丫鬟都围着他买花,往头上去戴。卖花的小子猴头猴脑的,扭头一看见俞秀莲,他就把嘴一咧,高声吆喝着:
“茉莉花啦!香死人的茉莉花啦!”有个官人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瞪着眼说:
“在这门口做买卖,可不准胡吆喝!不然你就滚吧!”
这时有两个手里拿着茉莉花的丫鬟就走了过来,笑着请安说:
“邱 大少奶奶!”她们并注意地瞧了瞧那个搀着少***年轻俊俏的老妈儿。俞秀莲却不多看人,便把邱少奶奶搀上了台阶。进了大门,就见由里面出来了四名官差,腰 间全都挂着刀,见有女眷来了,他们就一齐躲往墙根,垂手恭立。俞秀莲晓得这必是顺天府的官人,心想:鲁君佩不过是个府丞,他的宅中就预备下这许多的人,防 范谁呢?
一个丫鬟在前面跑着去传报,两个丫鬟在邱少***前面走,邱少奶奶就说:
“我听说你们新***病好了,我才特意来看看。在这儿论,我们是婶子跟侄媳妇,在她娘家论我们却是姐妹,所以我得赶紧来瞧她。”一个大丫鬟说:
“我们少***病可也真怪,说病了就人事不省,说好了就立刻好了。这还是仗着太极观的老方丈,画了两道符,缝在鞋底里,把魂给压住了,这才好的!”又一个丫鬟也说:
“那老道士画的符可真灵,不怪人称他是老神仙。”
走进了垂花门,就听见客厅里有许多男人在谈话,俞秀莲就晓得今天必是有许多男客也来给鲁君佩贺喜,她倒是很想看看那鲁府丞到底丑陋成什么样子。又走进了两层院落,就有本宅拿事的女管家毕妈妈,带领着两个仆妇出来,一齐请安,说:
“大少奶奶,我们太太现在堂屋会客,来的是展公爷府的奶奶、萧御史夫人,您没见过吧?”
邱少奶奶摇头说:
“我都不认识。叫你们太太先会客好啦!不用惊动她,我是专看你们少奶奶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