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恩:每个人很快地数着牙齿。每个女妖都更会烘烤。每只膝盖都在痛。每个火车站都在说下一站的坏话。每条维斯瓦河在记忆中都比每条莱茵河更宽阔。 每个起居室往往都过于四四方方。每列火车都喷着汽。每种音乐都在开始。每个事件都有朕兆。每个天使都在悄声说话。每种自由都在高高的山上。每种奇迹都可以 解释。每个运动员都要点缀自己的过去。每团云都已下过多次雨。每句话都可以是最后的话。每种糖浆都太甜。每顶帽子都合适。每条狗都站在中心位置。每个,每 个,每个秘密都很敏感……
讨论会主持人:已经够了,谢谢。现在是第三批,也就是最后一批试验性问题。请!
讨论会参加者:您信上帝吗?
马特恩:我提议取消这个问题,因为涉及上帝的问题很难说得上是试验问题。
讨论会主持人:涉及上帝的问题如果没有诸如“三位一体的”或者“唯一真实的”上帝这类附加内容,作为试验性问题是允许的。
讨论会参加者:那就是说,您信吗?
马特恩:信上帝?
讨论会参加者:是的,您是否信奉上帝?
马特恩:那您认为,我是否信上帝呢?
讨论会参加者:对,信上帝!
马特恩:信天上的上帝?
讨论会参加者:不仅仅是天上的,几乎是到处都有的。
马特恩:那就是说,信天上的和别的什么地方的任何一种东西……
讨论会参加者:我们不是指任何一种东西,而是清清楚楚地指明:上帝!您听着,您当然信上帝!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剪刀还是石头,是或者不是!
马特恩:每个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每个人,不管他受过何种教育,不管他是什么肤色,不管他追随什么思想,都无所谓,每个人,我说的是那种思考着、感觉着、吃着东西、呼吸着、行动着、也就是活着的人……
讨论会主持人:马特恩先生,讨论会参加者向讨论对象提出的问题是:您信奉上帝吗?
马特恩:我信仰虚无,因为有时候我严肃认真地问自己:为什么总是实存,而不是相反的东西——虚无呢?
讨论会参加者:一句我们熟悉的海德格尔名言。
马特恩:也许纯粹的存在与纯粹的虚无是一回事吧?
讨论会参加者:又是海德格尔!
马特恩:虚无在不断地否定。
讨论会参加者:海德格尔!
马特恩:虚无是否定的根源。虚无比虚无和否定更原始。虚无是得到承认的。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海德格尔往左!海德格尔往右!
问题叫做:你信奉上帝吗?
马特恩:可是有时候,我自己也无法信仰虚无;然后,我便又信奉,我会信奉上帝,如果我……
讨论会参加者:不用重复我们的问题。是或者不是!
马特恩:那么(停顿),以三位神灵的名义说:不。
讨论会主持人:第三批、也就是最后一批试验性问题已经回答。我们总结一下:讨论对象的吉祥数字与不吉利数字是:三十二。讨论对象能够用不定代词 “jeder,jede,jedes”开头造无限多的句子。他不信奉上帝。三十二,jeder jede jedes,上帝,这种情况允许我们提一个附加的试验性问题。请吧!
(瓦莉将试验性问题的结果记在黑板上。)
马特恩:(怒气冲冲地)谁在制订这种讨论会规则?谁在这儿指手划脚,操纵一切,是谁?
讨论会主持人:由乐于参加讨论的讨论会参加者主持的讨论会,自愿让讨论会的操作变得恰到好处。这种操作可望赋予讨论会必不可少的、生气勃勃的坡度,也 就是说,赋予它传统的和典型意义上的灾祸趋势。因此,请提附加的试验性问题,问题要以试验性问题的结果——三十二,“jeder jede jedes”和上帝为依据。
讨论会参加者:您喜欢动物吗?
马特恩:真可笑!您可是看到了:我养了一条狗。
讨论会参加者:这并没有回答我的附加试验性问题。
马特恩:这条狗养得很好,而且很内行,如果必要的话,也很严格。
讨论会参加者:本来是用不着重复的,不过我还是再问一遍:您喜欢动物吗?
马特恩:小姐,您往这儿瞧。您看见什么啦?一条快成瞎子的老狗,喂养很费劲儿,因为牙齿大多成了空隙,但尽管这样
女孩:您喜欢动物吗?
马特恩:这条狗……
讨论会主持人:讨论会主持人抗议。既然讨论对象公然有意回避,那就可以在附加试验性问题的范围内提出有效的问题。请!
讨论会参加者:您是否赤手空拳地杀死过一只动物?
马特恩:我承认,用这只手弄死过一只金丝雀,因为金丝雀的主人——那是在比勒费尔德——是个老纳粹,而我作为反法西斯分子……
讨论会参加者:您是否枪杀过一只动物?
马特恩:在当兵时,枪杀过家兔和乌鸦,可是在战时谁都开枪打动物,更何况那些乌鸦……
讨论会参加者:您是否用刀子杀死过一只动物?
马特恩:像每个小孩子那样,只要有一把小折刀,就要杀老鼠和鼹鼠。那把小折刀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们俩用那把小折刀……
讨论会参加者:您是否毒死过一只动物?
马特恩:(停顿片刻)是的。
讨论会参加者:什么动物?
马特恩:一条狗。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它是白色、蓝色还是雪青色?红色、绿色、黄色还是雪青色?
马特恩:那是一条黑狗。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是一条尖嘴狗、猎獾狗还是小狮子狗?是一条雪山救人犬、看家犬还是小狮子狗?
马特恩:是一条黑毛德国牧羊犬,它的名字叫哈拉斯。
讨论会主持人:这个得到有效问题充实的附加试验性问题提供的是:讨论对象瓦尔特·马特恩杀死过一只金丝雀、几只家兔、乌鸦、鼹鼠、老鼠和一条狗。因此,我重复一下附加试验性问题,以三十二——jeder jede,jedes——上帝为依据:您喜欢动物吗?
马特恩:不管你们相信不相信:喜欢!
讨论会主持人:(给女助手瓦莉打一个手势。她用粉笔把“喜欢动物”这句话写到黑板上。)我们断定,讨论对象一方面毒死了一条黑牧羊犬,另一方面又精心 饲养一条黑牧羊犬。既然他借口喜欢动物,看来这条狗——本身以及在这种情况下的一条黑牧羊犬——就成了讨论对象固定不变的讨论要点。为了保险起见,我请求 提出试验性问题,这些试验性问题将检验对“黑毛德国牧羊犬”极其活跃的说明结果,也就是可能出现的固定点。请吧!(瓦莉在黑板上记下说明结果。)
讨论会参加者:譬如说,您怕死吗?
马特恩:我是个不倒翁。
讨论会参加者:那么,您是想尽可能长命千岁喽?
马特恩:十万岁,因为我是个不倒翁。
讨论会参加者:尽管如此,如果您要死的话,您是宁愿死在房间里呢,还是死在露天、教堂、浴场或者地下室里?
马特恩:这对一个不倒翁来说,都无所谓。
讨论会参加者:您更喜欢什么?是生病呢,还是交通事故?或者说,您更喜欢公开搏斗,更喜欢作为生存方式的决斗,作为原因的战争,作为可能性的革命,还是一次亡命的斗殴?
马特恩:(心情愉快地)我亲爱的朋友,所有这一切对于一个像我这个不倒翁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次显示其不倒翁技巧的机会罢了。你们可以用刀子和射击武器 把我彻头彻尾地讨论透。你们可以把我从电视塔上推下来。请你们把我深深地埋在地下,而且用花岗岩似的论据来使我烦恼——明天我肯定又会立在我的铅脚掌上。 不倒翁,站起来!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埋在下面,我们
打赌:埋在下面
再也走不出来,重见日月星辰,
再也不会动弹,也不会用匙吃饭。
马特恩:因为就连匙也在地下室里
一起熔化,可就在这时,外面
曙光女神用发出颤音的哨子
把黑暗吹回原处,站着——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马特恩站在铅铸成的脚掌上,
同心、脾、肾一起,肚子饿了,
用勺舀,吃饭,拉屎,睡觉。
马特恩:打得很重,我从塔楼上掉下来。
这同鸽子没有关系。
只有墓志铭,浅浅地刻到石子路上,
谁从旁边走过,谁就可以看到斜体字写着: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这儿平躺着,躺着,躺着,躺着,
这儿躺着的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人;
没有雨水冲洗他,也没有冰雹打他,
既无信件、睫毛,也无公开的讨论会来碰
他。
马特恩:可是曙光女神用两条腿走来,
我躺着的石子路砰然作响,
传动带先停下来,然后小人停下
洒水,作证,笑得前仰后合。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他已经彻底完蛋,
人们正筹备凿一条隧道,
穿过他这个刚完蛋的人的身躯,
很快就会有一条铁路。
马特恩:一列列专车,国王们
必须穿过我的身躯,如果他们
想要谒见我背后的
国王们,教皇
用九种语言通过这窟窿讲话。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因此他就是话筒、隧道、纸袋,
而海关身披绿装分列两边。
马特恩:只是在曙光女神用沉重
著名的复活锤
前后把我塞住时,
当时刚完蛋的马特恩才起床,
呼吸,说话,活着,叫喊!
(停顿片刻。瓦莉把“不倒翁”一词写到黑板上。)
讨论会主持人:那就换句话说:您并不惧怕死亡?
马特恩:就连不倒翁也有他的软弱时刻。
讨论会主持人:那就是说您不想尽可能地长命千岁乃至更长时间喽?
马特恩:天哪!你们简直想不到铅脚掌是多么辛苦啊!
讨论会主持人:那就是说如果有这种情况,而且假定您能在床上死亡和露天死亡之间进行选择。
马特恩:在新鲜空气中,随时都可以!
讨论会主持人:死于心力衰竭、事故还是战乱?
马特恩:我想被人杀死。
讨论会主持人:用刀还是射击武器?您愿意吊死还是被电击死?闷死还是淹死?
马特恩:我想被毒死,在一个露天剧场参加首场演出的观众面前突然昏倒!
(他做出要昏倒的样子。)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听吧!再次提到毒药!
马特恩对毒药深信不疑!
讨论会参加者:他指的到底是哪种毒药?
讨论会参加者:老式的蟾蜍眼?
讨论会参加者:蛇毒?
讨论会参加者:可能是砷或者毒草——红菇、伞菌、硫磺头菌和魔牛肝菌?
马特恩:非常普通的灭鼠药。
讨论会主持人:讨论会主持人插进来提个问题:您毒死黑牧羊犬哈拉斯时用的是什么药?
马特恩:很简单,灭鼠药!
讨论会参加者合唱队:不同寻常:
灭鼠药,两次!
讨论会主持人:(对瓦莉说)也许我们也要把这些事实记下来。我们在“不倒翁”下面记上:“想寻死,冒号,毒药。”我们拐向右边:死狗哈拉斯,冒号,毒 药。(瓦莉用大写字母写。)虽然在第一次确认固定点“黑牧羊犬”之后并不准备再继续往下进行,但我还是请大家提出第二个检验这个固定点的试验性问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