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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不过他们见面之后最初一段时间想的并不是这个,也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哭着紧紧拥抱在一起,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切、热烈的谈话常常陷于停顿。这是由家族 的亲缘关系连接着的两个具有创造力的个性的相逢,尽管往事的云烟再度升起而又获得了活力,种种回忆纷至沓来,分别期间发生的一桩桩的事也浮现在眼前,但是 只要话题一转到主要方面,接触到具有创业精神的人都熟悉的事情上,两人之间除了唯一的亲缘关系以外的一切联系都消失了,舅舅和外甥的身份隐退了,年龄的差 距不见了,剩下来的只有彼此几乎相当的气质、能力和基本信念。
近十年来,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始终还没有机会,这样与自己的思想合拍地评论一个作家的扭力和创作使命的实质,自己也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感到适得其所。另一方面,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也一向没有听到过如此透彻、精辟的意见,这一番如雷贯耳的分析的确使他折服。
因为双方的想法是那样不谋而合,两个人不时发出大声的感叹,两手抱头在房间里快步走来走去,或者跑到窗前,一言不发地用手指轻轻敲着玻璃,为相互这样理解而感到惊讶。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过,后来医生又在社交场合见过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几次,和其他人在一起,他的表现却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
他 已经觉察到自己在莫斯科只是个过客,也不想抛弃这种感觉。他会不会认为彼得堡或者另外什么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始终是个不解之谜。他安于扮演一个政治上能言 善辩、社会上有迷人勉力的角色。也许,在他的想象中,莫斯科也会开放一些政治沙龙,就像在巴黎的国民议会开始之前罗兰夫人家里举行的那种沙龙。
他不时到莫斯科僻静的小巷走走,看看自己那些慷慨好客的、相好的女人,亲密无间地同她们以及她们的男人开开玩笑,嘲弄她们那种半新不旧的思想、落后的生活和坐井观天地判断事物的习惯。现在,他可以尽情炫耀大量的报纸上的新闻,简直就像从前的俄耳甫斯派教徒在宣讲伪经一样。
据说,他在瑞士还有一位新的年轻女伴以及未了的事务和尚未脱稿的著作,这次只不过暂时投入祖国沸腾的漩涡,以后如果能完好无损地脱身出来,他还是要返回阿尔卑斯山脚下。
他拥护布尔什维克,常常提起两个左派社会革命党人的名字,引为知己。其中一位是新闻记者,笔名米罗什卡·波莫尔;另一位是政治评论专栏作家,笔名西尔维亚·科捷利。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用不满的口气责备他说:
“简直是可怕,您都走到什么地步了,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您的那个米罗什卡,简直是坑人!再加上那位利季亚·波克利。”
“科捷利,”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纠正道,“科捷利,西尔维亚。”
“反正都一样,不论是波克利还是波普利,名字不说明问题。”
“对不起,木过总还得是科捷利。”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很有耐心地坚持着。他和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进行着这样的交谈:
“咱 们有什么可争论的?这些道理根本值不得论证。这是起码的常识。多少世纪以来,基本的人民群众的生存简直不可思议。可以拿任何一本历史教科书来看一看,不管 叫作封建主义还是农奴制,叫作资本主义还是工场化的工业,这种制度本身的不合理和不公正老早就被发现了,早就在准备着可以把人民引向光明、使一切都各得其 所的变革。
“您也知道,对旧的只做部分修补是行不通的,需要根本破除。也许这会招来整个建筑的垮台。那又怎么样?难道因为这很可怕,就该做的都不做,该发生的都不让它发生?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这个道理能推翻吗?”
“唉,我们谈的不是一码事儿。难道我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什么?”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生气了,争论更加激烈。
“您的波普利和米罗什卡之流,都是昧良心的人。他们说的是~个样,做的又是一个样。这难道合乎逻辑?言行毫无一致可言。对了,请等一下,我现在就证明给您看。”
他开始翻找一本登载了自相矛盾的文章的刊物,推推拉拉地把写字台的抽屉弄得很响,似乎要用这种声音激发辞藻。
亚 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喜欢在谈话时从旁能有些闲事干扰,以此来证明他慢条斯理的停顿和哼啊、哈呀的口气是有道理的。每当他在找一件什么东西的时候,比如 说在光线不足的前厅过道里找另一只套鞋,就会诱发浓厚的谈话的兴致,或者肩膀上搭着毛巾跨在浴室的门槛上,要不就是在餐桌上传送丰盛的菜肴,或者给客人们 往杯子里斟酒的时候,也会如此。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非常爱听岳父讲话。他喜爱这种十分熟悉的老式莫斯科腔,尾声拖得比较长,带点轻轻的鼻音,同时也和格罗梅科家族的人一样,卷百音和木卷舌音分不大清。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留着经过修剪的小胡须,上唇稍稍超出下唇。他胸前系的蝴蝶式领结也这样稍稍向前凸起。嘴唇和领结之间有某种共同之处,使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增添了几分更加动人的、可亲的稚气。
深夜,就在客人们将要离开的时候,舒拉·施莱辛格来了。她是直接从一个集会上来的,只穿了件短上衣,戴一顶工人的便帽,大步走进房间,挨个儿和所有的人握手寒暄,一边不住地责备和埋怨。
“你 好,东尼娜。你好,萨汉奇卡。不管怎么说也是不像话,你们说是不是?到处都听人说他回来了,全莫斯科都谈论这事,可是从你们这儿我最后才知道。见你们的鬼 去吧。显然我不配知道。他在哪儿,这个让大家左盼右盼的人?请让我过去。围得像堵墙似的。啊,你好!好样儿的,真是好样儿的。我读过了。虽然一点也不懂, 可是也感觉到真有才气。这是明摆着的。您好,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我马上就回到你这儿来,尤罗奇卡。我有话要专门找你好好谈一谈。你们好,年轻的小伙子 们。啊,你也在这儿,戈戈奇卡?鹅呀,鹅呀,嘎、嘎、嘎,你想吃,是吧?”
最后这个惊叹句是针对格罗梅科家那位勉强算得上的远亲戈戈奇卡说的,此人最看重的是新露头的势力,由于他愚蠢可笑,大家都叫他阿库利卡,又因为他身材瘦长,又被人叫作“绦虫”。
“你 们不是在这儿又吃又喝吗?我也决不落后。喂,先生们,先生们。你们简直一无所知,什么都不了解!世界上在发生什么情况!在发生什么事!你们应该到任何一个 真正的基层集会上去看看,撇开书本去会会那些实实在在的工人和士兵。可以在那里把你们反对把战争打到最后胜利的主张提出来试试看。那儿的人一定会给你们点 厉害看!我刚刚听过一个水兵的发言。尤罗奇卡,要是你就一定会发疯!那感情多么热烈!逻辑多么严整!”
舒拉·施莱辛格的话好几次被打断。所有的人都自管自地大声喧嚷。她坐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身边,握住他的一只手,凑到他脸前,为的是压倒其他人的声音,像是对着话筒一样用不高不低的嗓音喊道:
“还 是跟我去吧,尤罗奇卡。我给你介绍一些人。要知道,你十二万分需要像安泰那样去和大地接触。你干吗瞪眼睛?难道我的话让你吃惊?莫非你不知道我是匹识途的 老战马,当年贝斯上热夫女子高等学院的学生,尤罗奇卡?我坐过班房,参加过街垒战,那还用说!可你想的是什么?哦,我们不了解人民!我就是刚刚从那里来, 从他们当中来。我正在帮助他们整顿一个图书馆。”
她已经喝了不少,显然有了醉意。不过,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头也在嗡嗡作响。他已经搞不清舒拉·施莱辛格怎么会跑到房间的另一头,他自己却在这一头的桌子边上。他站在桌旁,从一切迹象来看,出乎自己意料地讲起话来。
“先 生们……我想……米沙!戈戈奇卡!……这怎么办,东尼娜,他们都不听?先生们,让我谈几句。闻所未闻的、史无前例的事件正在逼近。在它还没有降临到我们头 上以前,对你们各位提一点希望。当它到来的时候,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家彼此不要失掉联系,也不要灰心丧气。戈戈奇卡,你先别忙着喊万岁。我还没说完哪。角落 里的请别讲话,用心听听吧。
“战争进行到第三年,老百姓逐渐相信前方和后方的界限迟早要消失,血的海洋会逼近到每个人的脚下,溅在所有企图逃避、苟且偷安的人身上。这场血的洪流就是革命。
“在 这个过程中,就像我们在战场上一样,你们也会觉得生命大概已经停止,属于个人的一切都将结束,除了残杀和死亡以外,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东西;如果我们还能活 到可以把当时的情况记录下来并且看到这些回忆录的时候,我们肯定会认识到,在这五年或十年当中的感受,远远胜过整整一个世纪。
“我 还说不清楚,究竟是人民自己以排山倒海之势挺身而起,还是这一切仅仅是打着他们的招牌。这样大规模的事件不需要那种装腔作势的论证。用不着这个我也相信。 在巨大的事件中寻找起因未免失于浅薄,而且也不会找到。家务事的争吵倒有它的根源,不过发展到两个人互相揪起头发、摔盘子砸碗的地步,也就难断定哪一个先 动了手。总之,真正宏伟的事物是没有起点的,这也像宇宙一样。它一下子就出现在你面前,仿佛一向就有或者从天而降。
“我也认 为,俄罗斯注定会是争取社会主义统治的第一个国家。当这件事成为现实的时候,它会使我们在很长时期内怅然若失,一旦清醒之后,也就永远不能追回已经丧失的 那一半的记忆。我们将会忘记许多事件的发生孰先孰后,也不再为这空前的变化寻求解释。已经确立的制度就像大地上的森林或者天空的云絮那样把我们团团围住, 无所不在地受它的包围。没有任何其他的结局。”
他接下去又说了些什么,不过酒意逐渐消退了,但是仍旧像先前那样听不清周围人讲的话,回答得也文不对题。他看到了大家普遍对他表露的爱戴,可是无法驱除让自己感到无所适从的那种忧伤。于是他说:
“谢谢,谢谢。我理解你们的感情,可是我担当不起。不要因为担心今后不会再有更强烈的爱的机会,就这样匆忙而毫无保留地放任这种感情。”
全体都放声大笑并且鼓起掌来,觉得这是故意说出来的尖刻话,不过他却觉得不知所措,因为已经有了很强的不幸的预感,已经意识到将来的无能为力,尽管他一心渴求善良并且能够争取幸福。
客人开始散去。由于困乏,每个人的面孔都拉得很长,加上不住地打呵欠又使他们的颌骨时开时闭,所以显得更像是一张张马脸。
告别的时候,拉开了窗帷,敞开了窗。晨爆带了一点淡黄色,湿涌浪的天空飘浮着污浊的土褐色的云团。“方才我们高谈阔论的时候,肯定是下了一场雷阵雨。”有人这么说。“我到这儿来的路上就赶上了雨,好不容易才走到。”舒拉·施莱辛格证实道。
在空荡荡而且仍然昏暗的巷子里,树上残存的雨水滴落声夹杂着被雨淋湿的麻雀坚韧不拔的调脉。
一阵雷声响过,仿佛是一架犁钟从天空犁了过去,接着一切又都归于沉寂。在这以后才传来四声沉闷的雷鸣,像是秋天收获的松散堆起的大块马铃薯用铁锹翻动时散落的声音。
雷雨使整个充满烟草雾气的房间有了清新的气息。突然,生活的所有组成部分,水和空气、欢乐的愿望、大地和天空,都像电的激发一样让人可以感觉到了。
小巷里响起一片散去的人们的话语声。他们还都像方才在屋子里一样继续高谈阔论地议论着什么。人声逐渐远去,一点一点地消失沉寂下来。
“时间真不早啦,”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说道,“我们去睡吧。世界上所有的人当中,我爱的只有你和爸爸。”
八月过去了,九月也到了末尾。流逝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冬天的脚步逐渐临近,而人世间到处关心和谈论的,就是类乎动物界冬眠之前一定要解决的问题。
需要作御寒的准备,也要储存食物和劈柴。但是在这唯物主义欢庆胜利的日子里,物质变成了概念,粮食和燃料问题代替了食物和劈柴。
城市里的人是无助的,仿佛一群孩子面对日益迫近的毫无所知的未来,后者在自己前进的路上推翻了所有既定的习惯,身后留下来的是一片空虚,尽管它本身也是城市的产儿,是由市民所创造的。
周 围全是些不可靠的指望和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平庸乏味的日常生活还在一瘸一拐地挣扎着,勉强按照老习惯朝着什么方向走下去。不过,医生看到的生活是未经渲 染的。生活的判决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到自己和自己的环境是注定要完蛋的。面临的考验甚至可能就是毁灭。他剩下的屈指可数的日子就在眼前一天天地消融下 去。
要不是还有日常的生活琐事、劳动和操心忙碌,他可能会神智失常。妻子、孩子和必须挣钱,就是他的救星——迫切的、恭顺的事,日常生活,职务,给病人看病。
他 十分清楚,在未来这个怪异的庞然大物面前,自己是个侏儒,心怀恐惧,然而又喜爱这个未来,暗暗地为它自豪,同时又像告别那样,最后一次用深受鼓舞的热切的 眼光凝视着天上的浮云和成排的树木,看着街上的行人,以及这座在不幸中的俄国城市。他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为的是让一切都好起来,但是无论什么都无能为 力。
每逢从旧马厩街拐角上的俄国医师协会的药房附近穿过阿尔巴特街的时候,他最经常看到的就是这一片天空和过往的行人。
他重新回到自己先前的医院上班。尽管圣十字会已经解散,但医院仍旧照老习惯叫圣十字医院。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名称。
医院里已经开始分化。对那些迟钝得让医生感到愤怒的四平八稳的人来说,他显得是个危险分子;在那些政治上走得很远的人看来,他的色彩还不够红。他就是落到这样一种不上不下的处境,他对这部分人显得落后,对另一部分人又难以接近。
在 医院里除了直接的职责以外,院长还让他管理一般的统计报表。他看过各式各样的调查表、意见书和表格,填写着应有尽有的要求严格的申报材料。死亡率,患者的 增加数字,职工的财产状况,公民意识和参加选举的程度,燃料、食品、药物短缺的情况,所有这些都是中央统计局关心的,都要求作出回答。
医 生就在主治医师办公室窗边自己的那张旧桌子上做这些事。他面前的一侧放着成堆的格式和大小不一的各种带格的纸张。除了自己的定期的医疗工作记录以外,他还 抽空在这里写自己的那本《人间游戏》,也就是当时岁月的日记或者札记,里面有散文和诗,还有各式各样的随笔杂感,都是在意识到半数的人已经失去了本来面 目,而且不知道如何把戏演下去的启示下写出来的。
这间阳光充足的明亮的主治医师办公室,四壁粉刷得雪白,洒满了金色秋天圣母 升天节以后这段时间才有的那种奶油色的阳光。在这个季节,清晨已经让人感到微冻的初寒。准备过冬的山雀和喜鹊,纷纷飞向色彩缤纷、清新明快的已渐稀疏的小 树林。这时的天空已经高悬到了极限,透过天地之间清澈的大气,一片暗蓝色冰冷的晴朗天色从北方延伸过来。世界上的一切都提高了能见度和听闻度。两地之间声 音的传播十分响亮、清晰,而且是断续的。整个空间是如此清明透澈,似乎为你打开了洞穿一生的眼界。这种稀薄空寂的感觉,如果木是如此短暂,而且只是在秋季 短短的一天的末尾、接近提早到来的傍晚时刻出现的话,那真是难以忍受的。
映照在主治医师办公室的,正是早早衔山的秋田阳光。它是那样鲜明,有着琉璃般的光洁和润泽,仿佛是成熟的白浆苹果。
医生坐在桌前,用笔尖蘸着墨水,边想边写。几只飞鸟悄悄地在近处从办公室的几扇大窗外面掠过,把无声的阴影投在室内,刹那间遮住了医生执笔的手、堆放着表格的书桌、地板和墙壁,接着又无声无息地飞走了。
“柞树开始掉叶子啦。”走进来的解剖室主任说。这个先前身体肥胖的男人,如今由于消瘦,松弛的皮肤像口袋一样垂了下来。“风吹雨打都没摧垮,可是一个早晨就成了这个样子!”
医生抬起头。果然不错,先前在窗外飞来飞去的不知名的鸟,原来是酒红色的柞树的落叶。它们一旦飞离开来,先是平缓地在空中飘荡,然后就落到树旁医院的草坪上,撒上点点橙色的星星。
“窗缝腻好了吗?”解剖室主任问。
“没有。”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边说边写。
“怎么回事?已经到时候了。”
专心在写的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没有回答。
“唉,塔拉修克不在。”解剖室主任接着又说。“那真是个难得的人。能够修鞋,还会修钟表。什么都能干,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是该腻窗户啦,该自己动手了。”
“没有油灰。”
“您可以自己配。这是配方。”解剖室主任接着就讲起了怎样用油灰和白努粉调制腻子。“看来,我打扰您了。”
他于是走到另一扇窗前去摆弄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和药剂。天色逐渐暗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您会把眼睛看坏的。光线太暗,可是还不给电。回家吧。”
“再干一会儿,二十分钟。”
“他的妻子就在医院里当卫生员。”
“谁的?”
“塔拉修克的。”
“我知道。”
“可 是不知道他本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这人到处找营生。夏天曾经见到过两次,也到医院里来过。如今可能是在哪个乡下安排新的生活。他就是您经常在城里的林阴路和 火车上看到的布尔什维克派士兵当中的那种人。您不想听个究竟吗?比如说这个塔拉修克?那就听听吧。这人是个多面手,干什么都不会出纸漏。只要他一着手,事 情就顺当。战争时期他也是这样。对于打仗,他也像对待一种手艺那样用心。结果成了一名出色的射手。无论是在堑壕里还是在哨位上,眼光的锐利和手上的功夫都 叭叭叫。他得的所有的奖章都不是因为勇猛,而是由于战斗中准确无误地执行任务。您看,就是这么个人物。任何事情都能激起他的满腔热情,对打仗也有感情。他 看出武器的力量对他很有吸引力。自己也想成为一股力量。人一旦武装起来,就不同凡响。要是在过去,弓箭手往往就会变成绿林好汉。现在要想从他手里夺掉武 器,您试试看。要是突然喊上一声‘掉转枪口’之类的口令,他就会把刺刀转过来。整个故事给您讲完了,这也是全部的马克思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