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足球、不爬悬崖、不围着街道赛自行车的时候,他们就去看电影。星期六他们成群结伙地去埃斯塞肖尔电影院或者里卡多?帕尔马电影院看早场,通常都买顶层 楼座的票。他们坐在第一排,故意大声喧哗,把点燃的火柴投向池座,扯着喉咙争论着电影里的情节。星期日的情况就不同了。早晨他们都得去米拉芙洛尔区的香柏 纳学校做弥撒,只有埃米略和阿尔贝托是到利马城里念书。一般情况下,他们于上午十点在中央公园集合。大家坐在一条长椅上观看进入教堂的人群,要么就跟别的 区里的孩子打嘴架。下午去看电影,这一天他们买池座的票,而且衣帽整齐——家里人强迫他们穿硬领衬衫,系上领带,这弄得他们喘不出气来。
有的男孩不得不陪着自己的妹妹玩,别的孩子就沿着拉尔科大街跟在他们后面,把他们叫做保姆和娇气鬼。这条街上的小姑娘和男孩子一样的多,她们也结成一个紧 密的团体,与男性团体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两个团体之间一直存在着针锋相对的斗争。假如他们正聚在一块,看到她们中间有人走来,大家就一拥而上,去拉姑娘的 头发,直到把她弄哭为止。他们还嘲笑为保护妹妹而提出抗议的哥哥。这位哥哥则说:“她会告到爸爸那里,爸爸会因为我没有保护她而揍我。”反过来也是一样, 如果他们某个人单独露面,姑娘们就会向他做鬼脸,给他安上各种各样的绰号;他呢,只好忍受着侮辱,满脸羞得通红,但是并不加快脚步,以证明自己并不是怕女 人的胆小鬼。
但是五年级的却没有来,大概是军官们进行了干涉。我们以为是他们来了,便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可是夜间哨兵拦住我们说:“别着急,是警卫部队的士兵。”深更半夜,这些山沟里来的大兵被叫下床,全身披挂,武装到牙齿,站在检阅场上如临大敌。中尉和准尉也是这副样子。
这说明他们已经闻到了火药味。事后我们知道,五年级的人确实想找上门来,他们整夜没睡觉,随时准备出发。据说,他们甚至预备了弹弓和燃烧瓶。他们是怎样地 大骂警卫部队哟,他们火冒三丈,从远处向我们挥舞刺刀。听说上校把瓦里纳中尉差点揍了一顿。有人说,瓦里纳真的挨了打。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值班时发 生的这件事。上校一定会说:“瓦里纳,你真是个废物。”我们当着国防部长和各国使节的面又给上校一个下不来台。听说他险些哭起来。如果第二天不是节日,事 情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位上校安排了一些好事:让我们像猴子似的表演,持枪操练,说是给红衣主教看的。又安排了校友会餐,为国防部长表演体操和跳远,然后又 是给各国使节表演军事操练。又是演讲,又是会餐,安排得好哇,实在好哇。大家估计空气这么紧张,一定会出事。“美洲豹”说:“今天在操场上,我们要在各项 表演里都赛过他们,一项也不能输。一定要让他们落个零分,无论赛跑还是拔河,我们都要赢。”但是别的项目并没有出事,只是在拔河的时候才乱起来了。
由于用力过度,现在我的胳膊还痛呢。他们是怎样地狂喊哟:“博阿,使劲!博阿,加油!博阿,用力!拉呀,拉呀!”那天早晨,早饭前,大家聚到乌里奥斯特、 “美洲豹”和我待的地方,七嘴八舌地说:“你们要使劲拉,死也不许后退。”唯一没有觉察出火药气味的人,就是瓦里纳那个大傻瓜。那个老鼠准尉却嗅觉灵敏: “小心点,别在上校面前干蠢事。别想出我的丑,我个子虽矮,打架摔跤却是冠军。”安静点,狗东西,否则把你那讨厌的狗牙拔掉,玛尔巴贝阿达。操场上挤满了 人,事前士兵们从饭厅里搬来不少椅子。可是人山人海之中,根本认不出谁是门多萨将军,何况穿军装的又是那么多。大概是那个奖章最多的人吧。一想起那只麦克 风,我简直要笑破肚皮。那只话筒真是糟透了,可是我们真开心呀!一想起它来,真要笑破肚皮呢。假如甘博亚中尉当时在场,我的脑袋立刻就得被揪下来。他可真 是个严肃的人啊。可是你再看看五年级那帮小子的模样吧。他们的眼神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一个个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他们翕动着嘴巴,好像在骂娘。我们也开始 骂他们。玛尔巴贝阿达,你老实点。士官生们,准备好了吗?注意口令。广播器里发命令说:“按照哨音,进行队列变换!”“左转弯走!踏步!”“立正!齐步 走!”接着,轮到指挥拔河的人上场了,但愿他们已经把身上洗干净了,这些脏家伙。一、二、一,跑步走!敬礼!那个小矮子指挥拔河可是个好手,他身上没什么 肌肉,但是非常灵活。我们没有看见上校,不过这无关紧要,凭着猜测我也能认出他来。他干吗要用那种猪油似的东西抹到头发上去呀?别来那套什么军容风纪。上 校一解开武装带,大肚皮就会耷拉到地面上,那副怪模样该是多么可笑呀!我想他唯一喜爱的事情就是表演和检阅:“你们看,我手下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多么精 神。”“特拉咚咚,特拉咚咚”,马戏表演开始了。“看看我这些训练有素的小狗,看看这些小丑,看看这些善于平衡的母象吧”,“特拉咚咚”。他的这副腔调, 真不像是军人的嗓门,我吸着烟都会打起瞌睡来。野外演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很难想象他会在战壕里蹲着,可是搞起检阅来却是一次又一次:“士官生 们,第三排歪了。
军官们注意,行进间步调要一致,要精神抖擞、态度严肃。”这个大傻瓜,等到拔河的时候,会叫你目瞪口呆。据说部长急得直出汗,他对上校说:“这些混蛋是不 是要发疯呀?”不错,我们四年级跟他们五年级,就要在足球场上交手啦!看台上的观众真是激动哟。人们在座位上像蛇一样来回扭动,极力想看个明白。坐在一旁 的狗崽子们还蒙在鼓里呢。再等一会儿,有好戏叫你们看了。瓦里纳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他问:“你们说咱们能赢吗?”“美洲豹”对他说:“假若赢不了,您可 以罚我一年不外出。”我心里可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因为他们那一边也有几头身强力壮的野牛:甘巴里纳、里索埃涅、卡尔内罗等人都是些可怕的猛兽。再说几天前 我的胳膊就在疼,何况我还有点紧张。看台上有人在喊:“让‘美洲豹’打头阵!”还有人高叫:“博阿,我们就看你的了。”接着全班同学一起高呼:“哎呀呀, 哎呀呀,哎呀呀。”瓦里纳一直高兴地在笑,后来他才发觉这是在拿五年级开心,于是抓耳挠腮着急起来:“这些畜生,他们想干什么?门多萨将军就在主席台上。 大使和上校也都在旁边,他们要干什么呀?”要骂人的神情已经从他的眼色里流露出来。我一想起上校说的这段话,就不免想发笑。他说:“你们不要以为拔河只是 个拼力气的事,那里面也有聪明、计谋和战略的问题。把众人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并非容易的事情。”听了以后,我简直要笑死了。同学们在给我们鼓掌,其热烈的程 度,真是前所未有的。任何一个有心肝的人听见,都会激动万分。五年级的穿着黑色运动衣走进球场,也有人给他们鼓掌。一个中尉在划线,看来马上要比赛了。听 听拉拉队在怎样尖叫吧:“四年、四年、四年级!”“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四年级的要领先!”“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四年级是你们的老子!”“美洲豹”问我: “你怎么也喊起来啦?你没看见这会消耗体力吗?”可是这实在太令人激动了。“一鞭子抽在这儿,劈啪;一鞭子抽在那儿,啪劈。劈啪,啪劈,四年级的啪、啪、 啪。”瓦里纳说:“好了,该轮到人家喊了。小伙子们,表现得好一些,要保持咱们年级的好名声。”他居然还没有猜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小伙子们,拉呀!‘美 洲豹’加油!加油!加油!乌里奥斯特,加油!加油!博阿,加油!加油!罗哈斯,加油!加油!托雷斯,加油!加油!里奥弗里约,帕利亚斯达,佩斯达纳,奎尔 瓦斯,萨帕塔,加油!加油!宁死不能让半分!憋足劲,加油!”主席台就近在身边,看看能不能找到门多萨将军那张脸。“大家别忘记,只要托雷斯一喊到 ‘三’,就把胳膊举起来。”看来观众比预料的要多。
那一大片军人大概是部长的助手吧。我很想看看各国使节的模样,看看他们怎样为我们喝彩助兴。可是怎么还不开始呢?好了,转过身来。中尉大概已经把绳子准备 好了。我的天主,但愿你打好结。瞧瞧五年级那伙人阴沉的面孔,算了吧,别吓唬我啦,我已经紧张得发抖了。“劈啪,啪劈,啦啦啦。”甘巴里纳这时走过来,他 丝毫不理睬正在拉绳子、数绳结的中尉,开口说道:“这么说你们想打活结,小心别掉了蛋。”“美洲豹”立刻问道:“那你妈怎么办?”甘巴里纳气狠狠地说: “过一会儿咱们俩再算账。”中尉这时说:“别开玩笑啦!双方队长到这里来。站好队,哨子一响就开始拉。一方越过对方的界线,我就吹哨,双方就全停。三盘两 胜。我保证公平,谁耍赖也没有用。”做做准备活动吧,闭上嘴巴跳一跳。拉拉队脸红脖子粗地在喊:“博阿,博阿,‘美洲豹’。”我简直要发疯了。干吗不吹 哨,还在等什么?“美洲豹”喊道:“伙计们,预备!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甘巴里纳松开绳子,向我们挥舞着拳头。瞧他们那副极度紧张的样子,怎么会不输 呢?最来劲的是同学们灌到我耳朵里的喊叫声。这声音不知给我的双臂增添了多大的力量。弟兄们,一、二、三,不,天主哟,上帝啊,圣母呀,四、五,这条绳子 像条蛇。我知道绳结并不很大,双手在滑动,六、七,要是不成功,我就成仁。侧着身子狠命地拉呀。小伙子们个个满头大汗。八、九,加油!加油!再坚持一秒 钟!弟兄们,使劲呀!使劲呀!哨声响了。差一点要了我的命。五年级的人立刻尖声喊起来:“有鬼,有鬼。中尉。”“中尉,我们没有过界。”轰的一声,四年级 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摘下军帽摇晃。那真是一片帽子的海洋。博阿,他们在喊什么?啊,他们在唱,在哭,在叫。秘鲁万岁!小伙子们,打倒五年级!坏蛋,你们何 必要摆出这副嘴脸来呢。我简直要笑破肚皮。“劈啪,啪劈,啪啪。”中尉这时宣布说:“别乱吵!一比○,四年级领先。准备比赛第二盘吧!”加油!同学们。四 年级的拉拉队真是呱呱叫。那简直是在咆哮。卡瓦,你这个山里人,我看见你了。鲁罗斯,放开喉咙喊吧,那可以使肌肉增加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