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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些话都是低声说出的,更多是的受委屈的语气,而不是攻击别人,每当他激动得青筋胀起的时候,咪咪就抓住他的手使他平静下来。“汇款被退回,写信去不回信, 出主意不理睬。有一天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指的是另外那个人,直截了当地写信给我:‘难道您看不出莱尼不想理您不成?’那就好吧———从此我就完全克制了 自己,不过当然我还经常了解情况,为了那个男孩———他后来怎么样了?我不想说他是一个罪犯,我的水平还不至于不假思索地接受任何一种法律的观点。罪是我 自己就犯过的,我自作主张将俄国人面包中的黑麦粗粉和甜菜渣含量提高百分之五,纤维粉和树叶的含量相应地减少了,为的是使面包好消化一些,这有可能让我进 集中营,这是非法的。罪犯是我,只因为有些工厂有我的股份,并且由于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和经济关系,成了一个连自己的王国或者不如说连自己的领域也看不清 楚的大企业家。咳,在各个不同的时代,我自己犯的罪就够多的了,因此我不想简单地说这个孩子是罪犯,他不过一事无成。这是毫无疑问的———一个人二十三 岁,想通过篡改支票和伪造期票的办法把自己的家产弄回来,现已落这些家产到现已落别人手中,现在的主人采用了冷酷无情但却合法的手段,虽然也许可以说是用 挖空心思的巧妙手法,然而却是把它不可变更地弄到手的。立契转让就是立契转让,卖掉就是卖掉。用精神分析的术语来说,这男孩身上存在着一种危险的恋母憎父 本能。她哪里知道,她用她的卡夫卡造成了什么后果———她哪里知道,像卡夫卡和布莱希特这样恰恰相反的作家,拚命读者他们的作品,囫囵吞枣,兼收并蓄 ———外加荷尔德林的狂热和特拉克尔迷人的颓废诗歌,孩子刚会讲和听就吸收这些东西,还有那种带神秘色彩的肉体唯物主义。我当然也反对种种清规戒律,但那 么细致入微地搞这种生物主义,这样将一切人体器官及其功能赞美,究竟是否合适?———但我们终于分手了,性格不合。哦,爱莫能助真使人伤心,受到排斥真叫 人痛心。”
笔者认为这里又发生了不可能的事:T作为W的结果,而W又是内心的L2的结果———主人家的狗正在这个时候从绿茵 茵的草地上跑过来,那是几条名贵漂亮的阿富汗狗,它们只是嗅了嗅笔者,显然觉得他太庸俗而不屑一顾,便跑去舔主人的眼泪了。真见鬼,突然现在所有的人都开 始变得多愁善感了:波加科夫、佩尔策、高级人士,甚至洛蒂的眼睛也闪烁着泪珠,马尔娅范多尔恩也公然哭哭啼啼———还有玛格蕾特几乎成了泪人儿,而莱尼自 己不也是只允许她眼中的泪水不超过能使眼睛保持明亮和张开的限度吗?
向咪咪和先生告别时气氛亲切友好,他们请求笔者如有可能居间调停,语气一直还很悲伤。他们说,他们始终愿意帮助波利斯的儿子———正因为他是波利斯的儿子,是莱夫科尔托夫斯基的孙子———“重整旗鼓”。
格 龙奇的身体情况、心理情况、政治情况和所在位置战争结束时一直还没搞清楚,搞清楚是几乎毫不可能的。安排一次对他的访问毫不困难:一个电话,约好时间,在 陵园闭园后格龙奇等候在生锈的铁门旁。只是在运送那些用塑料制造而不能用于堆肥的花圈和花卉下脚料时这扇门才开启。格龙奇热情好客,一如既往,对这次访问 感到高兴,把笔者的手拉着,领着他安全无恙地经过一些“特别滑溜的地方”。他在这期间在陵园内部的处境已大有改善。公共厕所的钥匙他新近才得到,还可以到 市陵园工人淋浴室洗澡,配备了一架半导体收音机和一架晶体管电视机,正心情舒畅地迎接(那是复活节前后———笔者)即将来临的白色星期日的绣球花旺市。在 三月里这个寒冷的傍晚,长凳上坐不住,但在陵园里安安静静地散步是可以的,这一次也是朝大路走去,格龙奇称之为大道。他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最好的住宅 区,最值钱的地皮,您如果不相信小瓦尔特的话,我还可以给您看几样东西来证明他的说法。他倒从来不说假话,正如他从来不近人情一样。”(窃笑)格龙奇指给 笔者看佩尔策一九四五年二月同他在那里架的电线的残余部分:一根劣质黑色电线断断续续从花圃拉到一株长满常青藤的栎树上,从那儿穿过一片接骨木树丛(树干 上还可以看见电线夹子,虽然已经生锈了)和一片水腊树篱,一直通向了封德策克家的祖坟。在这座庄严墓地的外墙上也留有夹子和劣质黑色电线的残余———这 时,笔者(他不得不承认有一点毛骨悚然)在那扇威风凛凛的青铜墓门前面站着,它就是当年墓穴中苏维埃天堂的入口,可惜在这个春寒料峭的黄昏上了锁。“就是 从这儿进去,”格龙奇说,“里面再通往黑里格尔家墓,从那儿再通往博尚普家墓。”封德策克和黑里格尔两座家墓照管得很好,将苔藓、三色堇和玫瑰种上了。格 龙奇说:“是啊,小瓦尔特把这两家的常年服务工作让给了我,那些通道战后他又用砖堵死了,并且粉刷过,可惜是相当马虎,是老格鲁伊滕干的,后来出现了裂缝 和灰泥剥落,他都说是炸弹震坏的,这倒也不是说瞎话,因为二日那天这里一定炸得很厉害。那后面您还能看到一尊天使像,有一块炸弹弹片在头上,就好像有人用 大斧砍进去拔不出来似的。(天色虽然已开始黑了,笔者仍能看到这尊天使像,可以证明格龙奇所述不假)。
您看,黑里格尔和封德 策克两家都有一些矫揉造作的拿撒勒画派作品被毁了。它们被黑里格尔家修复了,封德策克家把它们现代化了,只有博尚普家的祖坟破败不堪。这孩子———嗨,他 现在大约也有六十五岁了,可是我二十年代初,曾看到他穿着水兵服在这里哭爹叫妈做祷告,有非常好笑的样子,因为当时他穿水兵服已显得年龄太大,可又不肯脱 掉———说不定他现在还穿着那身水兵服在南边梅腊诺附近的疗养院里跑来跑去呢。他的律师有时花点钱,雇人除掉最长的野草,这位律师还坚持那位至今仍靠香烟 纸厂为生、身穿水兵服的可笑的老爷的安葬权。不然的话市政当局,很可能把这东西统统铲平。现在,正在为一块坟地大打官司呢(窃笑———笔者),这老小子好 像就不能葬在南边蒂罗尔似的。那里就是礼拜堂,门已经坏了,要是您愿意的话,可以进去看看莱尼和波利斯的石楠是否还留下一些。”
笔 者果真走进了这座已很破旧的小礼拜堂,忧心忡忡地观察了造型非常优美的半圆形后厅里正在一片片脱落的拿撒勒画派的壁画。在礼拜堂里面又脏又凉又潮湿,笔者 为了看清祭坛———祭坛上的有色金属已被偷走———的全貌,不惜破费几根火柴(他还不清楚问财政局是否能报销此项开支,因为他这个烟鬼消耗的火柴量是很大 的,还得由支取高薪的官方和非官方专家审定,十三根至十六根火柴是否能作为业务开支予以报销);在祭坛后面笔者发现一种奇怪地闪烁着紫红色的草木灰,完全 有可能是石楠腐烂后留下的;还有一件通常是女人贴身穿在连衣裙或毛衣里面的衣服,当笔者毫无头绪地走出博尚普家礼拜堂时,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斗的格龙奇说明 了它的来源。“是啊,很可能是他们,有几对情侣,有时迷路走到这儿,不知去哪儿好,既找不到背旮旯儿,又没有钱去住旅馆,不怕死人,就钻到这里面去。”
宾主在这个阴冷的傍晚,溜达了很长时间,兴尽而归,最后又恰到好处,在格龙奇的小屋里干了一瓶樱桃烧酒。
“是 啊,”格龙奇说,“我听说仗在我们老家那里打得很凶,真是火烧火燎,想回去看看母亲,她也许能帮帮忙。她那时快八十岁了,我已有二十五年没有回去看过她, 虽然她一辈子跟在教士屁股后面转,但这不能怪她,只怪某些体制。荒唐透顶(窃笑),但我还是去了,可已经太晚了。我仗着自己熟悉地形,因为小时候我在那儿 放过牛,沿着林间道路,沿着森林边缘,有时一直走到了白沙堆和红沙堆。只是我刚刚过了迪伦不久,就被那帮白痴抓住了,他们塞给我一支枪,给了我一个袖章, 把我连同一群半大小子送进了森林。好吧,我们索性假装成侦察队———这一套鬼把戏还是我在上一次战争中学来的———带上那几个小子———可是我的地形知识 这时已经不管用了:那里已面目全非,只有弹坑、树墩、地雷,要不是很快就被美国佬抓住,我们就完了———哪些道路没有埋雷他们当然知道。幸而那帮孩子得救 了,我也得救了,虽然他们过了一阵子才把我放出来,住帐篷四个月,挨饿,又脏又冷,嘿,在美国人那里日子并不好过啊。从此我就永远落下了风湿病,而且再也 没有见到我的母亲了。不知道是哪个德国畜生开枪打死了她,因为她升起了白旗———那个鬼地方有一阵子两军对峙,有时美国人打过来,有时德国人打过来,老太 太又不肯离开那里。德国人果不其然,用冲锋枪给了快八十岁的老娘一枪,很可能就是今天在那里给他们树纪念碑的那帮王八蛋开的枪。对这种狗屁纪念碑那些教士 竟不加阻止。我告诉您,当美国佬终于在六月把我跟农业人员一起释放时,我都快没命了。我尽管确实属于这个范围,此事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营里柯尔平组织 的成员都对有关农业人员的这条消息加以保密,作为一个诀窍把它传给自己的伙伴。嗯,正好我学柯尔平老爹,学基督教工人,将几句虔诚的格言念了,这样我在六 月就被放出来了。我回来后发现小花店整理得干干净净,经营井井有条,赫特霍尼规规矩矩地把它移交给了我,连同租金在内。这一点我永远也忘不了她,我今天还 是以成本价格向她供应鲜花。小瓦尔特并没有来找我给他写清白证明———我真想让他至少吃几个月苦头,在所有困难时期这家伙都能太平无事。当然,只是让他受 一点折腾,治病救人嘛,对他不会有什么坏处的。咳,他对我也不错,把我的一份补贴给我,还给了我一笔贷款,使我终于能自己开店。我们把我们的主顾一分为 二,他还慷慨地支援我种子,我不过还是认为,把他关上半年对他是有好处的。”在格龙奇那里笔者还呆了一会儿(约一个半小时)。格龙奇一点也没有想哭的苗 头,在讲完以后就心情舒畅地沉默不语。他的小屋相当舒适,有啤酒和樱桃酒,而且笔者在格龙奇的小屋里可以做格龙奇在陵园里因为怕人看见(“一支烟几公里路 以外都能看见”)而不让他干的事情:抽烟。当笔者被格龙奇送出门,又走过滑溜的垃圾堆时,他并非泣不成声但却以十分激动的语气说:“必须竭尽全力把莱尼的 儿子莱夫救出来。他尽干蠢事。他只是想私下替母亲向可恶的霍伊泽一家索取某种补偿。他是个棒小伙子,和他妈妈一模一样,也像他爸爸,他就是出生在我现在居 住的这个地方,我在这儿工作了三年后去陵园管理所,后来当了街道清洁工。他是个棒小伙子,一点也不像他母亲那样沉默寡言。我们得帮他一把。他小时候,莱尼 每当在大忙季节到佩尔策店里以及后来到我店里来帮忙的时候,他总是跟来在这里玩。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把他藏在他父亲曾经隐藏过的这个陵园里。在这里藏着 谁也找不到他,况且他也不像我这样害怕墓穴和地窖。”
笔者亲切地向他告别并答应———他打算说到做到———再来看他,他还答应,一旦小格鲁伊滕逃出了牢笼,就把格龙奇所说的这条“陵园妙计”告诉他。“还有,”格龙奇从后面向笔者喊道,“告诉他,在我这老有儿咖啡、菜汤喝,老有香烟抽。”
现将直接引述莱尼本人的为数不多的言论归纳于下:
“去卖笑”(以免她的钢琴被扣押)
“生灵”(宇宙间)
“即兴跳舞”(同汉斯赫尔岑)
“穿着它到时候入土。”(穿浴衣)
“哎呀!从我身上钻出来的这些东西是什么玩意儿呀?”(莱尼小时候看到自己的大便时说)
“伸开四肢,情不自禁”。“敞开怀抱”。“接受”。“施与”(石楠丛经历)
“请,请给我这块生命之饼!干吗要我等这么久呢?”(此话使她初领圣体遭到拒绝)
“放在我舌头上的竟是这个软绵绵、白不呲咧、干巴巴、不知什么滋味的玩意儿———差点我把它吐出来。”(指真正初领圣体)
“肌肉动作”(指大便“免纸”)
“一个我爱的男人,无条件的委身于他是我愿意的”;“想出种种大胆的亲昵动作”;“我要让他快乐,他要让我快乐”(指她的“意中人”)
“那小子”的“手不温柔”(首次幽会)
“在暗处为的是能够安静地哭一会儿”(看电影)
“很可爱,非常可爱、善良。”(哥哥海因里希)
“怕他,他所受的教育因为多得惊人”(哥哥海因里希)
“其次是感到意外,因为他非常可爱,非常非常可爱”(哥哥海因里希)
“日子过得不错”。“包拆废屋者”(谈一九四五年后的父亲)
“大概对父亲当时就已是一种真正的诱惑,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她是勾引人的女人”(谈洛蒂霍伊泽)
“糟,糟,糟”(谈全家同哥哥海因里希一起喝咖啡)
“我们的诗人都是最勇敢的厕所清洁工”(她疏通玛格蕾特家堵塞的马桶后对海因里希和艾哈德的评论)
“这事”(不一定而且也不允许)“在床上”(干)。“到野外去,到野外去。一起上床,这一套我才不希罕呢。”(当着玛格蕾特的面就人们平常所说的“同房”想入非非)
“在未死之前他就已在我的心目中死掉了。”(在她丈夫阿普逼她干上述那件事后说)
“她 瘦成皮包骨,她是饿死的,虽然我最后常给她送吃的东西,她死后,他们把她草草埋在园子里,没有立墓碑什么的。我当时一进门就感到她已不在了,绍肯斯对我 说:‘没有用了,小姐,没有用了———您难道想用手把土刨开么?’于是我就去找修道院院长,坚决要求说明拉黑尔的去向。她说拉黑尔出门去了,我又问上哪里 去了,院长这时紧张起来,说:‘孩子,难道你神经错乱了?’”(谈拉黑尔之死)
“简直叫人受不了”(谈与阿洛伊斯的艳遇)
“看到这一堆堆刚印好的钞票(就恶心)”(她谈战时在父亲公司办事处的工作)
“报复”(莱尼推测父亲的死魂灵花招的动机)
“立即打得火热了”(按波利斯的手)
“比我对你讲过的那次石楠地经历要美妙得多”(同上)
“那该死的礼炮声,正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点”(波利斯表白爱情的时刻)
“同房”(莱尼对玛格蕾特谈通常被人描写得更粗俗的一种活动)
“您知道吗,警告牌我到处都看到了:小心,有生命危险!”(谈她与波首次同房后的处境)
“干吗急着问这个,有更要紧的事要说呢。我告诉他,我姓格鲁伊滕,而不是证件上所写的普法伊弗。”(对玛格蕾特莱尼谈她与波利斯的一次谈话)
美国人“止步不前”(同上)“只有八九十公里的路程———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同上)
“干吗他们白天不来?他们什么时候再白天来呢?为什么美国人不向前推进?为什么他们需要那么长时间?到这儿可一点也不远嘛。”(谈美国飞机轰炸和对莱尼来说行动太慢的推进)
“美好的念珠月”(指一九四四年十月,这一月白天空袭频繁,使莱尼与波利斯有机会同房)
“这要感谢拉黑尔和圣母,我多么热爱她们,她们俩都没有忘记。”(念珠月)
“两人都是诗人,你如果问我的话,两人都是”(谈波利斯和艾哈德)
“终于来了,他们花了多长时间啊!”(再次谈美军进军)
同房“已无从谈起”(腹中已有身孕的莱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