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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克 利马一直不能与一个著名的受人欢迎的艺术家的角色完全一致。在他目前的个人烦恼中,他的社会名声尤其显得麻烦。当他一走迸饭馆,看见他的画象正从上次音乐 会留下的一张海报上朝下凝视,一种说不出的忧虑就攫住了他。他把茹泽娜引进餐室,不安地瞧瞧周围,看看是否有人己认出他。他害怕他们的眼光,似乎他在被审 查一样,他不能要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姿势。他感到几个好奇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他试图不理睬他们,瞅准了后面的一张桌子走去,那儿有一个大窗子,可以看见 公园的景色。
他们一坐下来,他就朝茹泽娜微笑,抚摸她的手臂,并说她的衣裙穿得很合适。她谦虚地表示异议,而他则殷勤地坚 持,试图延长关于她的魅力的话题。他告诉她,她的容貌让他感到惊奇,这两个月他一直在想她,而他对她外貌的想象远远不如她本人。他说,即使他怀着激情和爱 想念她,她本人还是比他想象的更可爱。
茹泽娜反驳说,小号手在两个月里全然不理睬她,这是非常奇怪的,既然他声称如此这般想念她。
他对这种反驳已有充分的准备,他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告诉这姑娘,她不可能知道这两个月里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她要求他解释,但他说他宁愿不去细述这些伤心的事,只是说他是一次可怕的忘恩负义的受害者,他忽然发现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完全孤独的,没有一个朋友。
他担心茹泽娜会逼他进一步细述他的痛苦,而他也许会很容易陷入自己的谎话中纠缠不清。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茹泽娜听得很热心,并且很高兴听到了一个对于克利马两个月沉默的解释,但她并不在乎他的"不幸",唯一使她对他的忧郁感兴趣的是,他们都很忧郁。
"我老是想到你,我本来是愿意帮助你的。"她说。
"我是这样厌恶这个世界,以至我不想看见任何人。阴郁的人不会有好交际。"
"我也很孤独、悲伤。"
他抚摸着她的手,"我明白。"
"很久我就知道,我们快要有一个孩子了,可你从不给我打电话。我无论如何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怎样,即使你不来,即使你决不想再看见我。我对自己说,即使我被完全抛弃,至少我还有你的孩子,我决不打掉他,决不……"
克利马顿时十分惊慌。
幸亏,懒散地施着脚步在桌子之间走的服务员,这时来到跟前,要他们点菜。
"一杯白兰地,"小号手轻声说,随即又改口,"来两杯白兰地。"
一阵沉默。
茹泽娜低声说:"我不会让他们把我的孩子打掉,没有什么能阻拦我。"
他终于恢复了镇静,"不要这样说,你毕竟不是唯一的当事人,孩子不只是女人的事,这关系到两个人,我们必须共同处理好这事,否则我们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这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他就意识到他刚才已经间接承认了,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以后同茹泽娜的全部谈话都得以这一假定为基础。他正在按照计划行事,这是预先反复斟酌过的一个让步,尽管如此,克利马还是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服务员端着两杯白兰地回来,"您是克利马先生,小号演奏家。"他说。
"是的。"
"厨房里的姑娘们认出了你,那海报上是你!"
"是的,"
"我听说,你是所有十二岁到七十岁的姑娘们崇拜的对象,"服务员说,他转向茹泽娜:"那些女人们都嫉妒得要命,当心她们把你的眼珠抠出来!"当他回厨房去时,他几次回过头来,露出粗俗放肆的笑容。
茹泽娜重新说:"我决不会让他们把孩子打掉,总有一天,这孩子也会使你感到幸福的。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千万不要以为我会烦扰你,你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这是我的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他完全留给我。"
没有比这种一再保证更令男人紧张的了,克利马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消退,他已完全不抱任何挽回的希望,于是陷入了沉默,茹泽娜最后的话在这沉寂中发出回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完全无助。
然而,他随即想到他的妻子,意识到他决不能投降。他把手滑过大理石桌面,触到茹泽娜的手,他抓住她的手指,说:"我们把这孩子忘掉一会儿吧,不管怎样,这不是主要的事,你认为我们两个没别的事可谈吗?你认为我是为一个胎儿才开车到这儿来看你的吗?"
茹泽娜耸耸肩膀。
"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念你。说来好笑,我们相识的时间这样短,但是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他停了一下。茹泽娜说:"整整两个月你没有写一个字来!我给你写了两封信!"
" 别生我的气,亲爱的,"小号手说,"我故意没有给你回信,我害怕我内心风暴般的感情,我极力抗拒爱情的袭来。我想给你写一封长信,事实上,我涂了一张又一 张纸,但是,后来我把它们都扔掉了。我以前从未象这样爱过,这使我感到恐惧。而且这中间还有其它原因,我干嘛不承认呢?我想要弄清楚我的感情是真实的,而 不是中了魔法,它会来得迅速,也去的迅速。我对自己说:如果到月底我仍然这样深深地爱着,那么,我就知道这是真的,而不是一个幻觉。"
茹泽娜轻声说:"那你现在怎么想?它仅仅是一个幻觉吗?"
茹 泽娜刚说完这话,小号手就感到他的计划开始奏效了。于是他继续握住姑娘的手,越来越放心他说个不停。他说,此刻坐在这儿瞧着她,他觉得没必要再考验他的感 情,他心中一切都变得很清楚了。谈论那孩子毫无意义,因为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茹泽娜,而不是她的孩子。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只不过是把他召到了茹泽娜身边。这 就是那孩子的真正意义。的确,她怀的孩子使他来到疗养地,说明他是多么爱她,为了这个原因(他举起白兰地酒杯)他现在要为这孩子的健康干杯。
突然,他又感到恐惧不安,由于他措词热情,竟说出这样该死的祝酒辞。然而已经太迟了,话刚落音,茹泽娜就举起她的酒杯,轻声说:"是的——为了我们的孩子!"然后呷了一口白兰地。
小号手试图用滔滔不绝的话掩饰这个不适宜的祝酒,他再次表明他每日每时都在想着茹泽娜。
她说她相信在那个大城市里,肯定会有许多漂亮迷人的女人追求他。
他反驳说他对她们的傲慢和狡侩已经腻了。她们摆臭架子,而茹泽娜才是真正的女神。他觉得被迫同她天各一方太遗憾了,难道她不能迁到首都来吗?
她说她很愿意这样做,但在城里不容易找到工作。
他宽容地笑笑,说他认识许多有影响的人物,把她安置在某个医院或诊所并不困难。
他这样滔滔地说了很久,一直握住她的手,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姑娘走近他们的桌子,她不管是否打扰了他们,活泼地大声叫道:"您是克利马先生!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克利马的脸红了,意识到在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他一直捉住茹泽娜的手,向她表白爱情。他感到他好象坐在一个圆形剧院的舞台上,全世界的人部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地瞧着他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
那姑娘递给他一张纸头,克利马恨不得尽快签完名,但是他和姑娘身上都没有带笔。
"你有笔吗?"他轻声对茹泽娜说。
茹泽娜摇摇头,那姑娘回到她的桌上,现在她的所有伙伴都借此机会来与一个著名的音乐家见面。他们围着克利马,递给他一支圆珠笔,不断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张纸,让克利马签名。
根 据预定的行动计划,这太好了,目睹他们亲密关系的人愈多,茹泽娜就愈自信她与克利马的恋爱关系更加巩固。但是处在克利马的心境,这种合乎情理的想法却搞得 他心乱如麻。他差一点惊慌失措,他摆脱不了这种念头:茹泽娜和所有这些人勾结,他们都将在一场关于父亲身份的诉讼中作证反对他:"是的,我们看见过他们, 他们象一对恋人似的偎在一起,他抚摸着她的手,狂喜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小号手的虚荣加重了这些忧虑,他并不认为茹泽娜的魅力值得他当众表露爱。在这点上他有点不公平,实际上她此刻比他想象的漂亮得多,正如爱情会使可爱的女人显得更美丽,而烦恼会使可厌的女人的毛病更加夸大……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克利马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地方,开车出去逛一逛,好吗?"
她很想看看他的汽车,于是同意了。克利马付了帐后,他们就出去了。饭馆对面是一个小公园,有一条铺着黄沙的小径。十来个人沿着小径排成一行,他们中大多数人上了年纪,在他们打皱的短上衣袖子上,佩戴着红臂章,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根长竿。
克利马非常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茹泽娜很快地说:"没事,走吧,让我看看你的汽车。"试图把他拉开。
然而,克利马不能把目光从这些老头身上移开。他完全不理解这些一端装着金属环的长竿的用途。这些人也许是老式路灯的点灯人,也许是飞鱼的猎捕者,也许是用一种秘密武器武装起来的住宅守护者。
在他凝望时,他们中间一个人好象在朝他微笑。他吓了一跳,他担心他开始得了幻觉症,老是在幻想人们在暗中监视他。他跟着茹泽娜很快地离开这里,朝停车场走去。
9
"我很想把你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他说,一只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搂着茹泽娜的肩膀,"到南方去。我很想同你沿着公路,一直把车开到大海边。你知道意大利吗?"
"不知道。""答应我,你将同我一道去。"
"这样,你不是做得过头一点了吗?"
茹泽娜出于一种稳重这样说,但是,小号手却生怕她所说的"做得过头"是指他所有的花言巧语。
" 是的,我是要做得过头,我的想法总是过头,我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我不象别人,我总想实现我的那些过头的想法,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一个辉煌的梦 变成现实更美丽的了。我希望我的生命正是一个奢侈的梦,我希望我们永远不必回到这个疗养地,我希望我们能驾驶着车一直向前开,直到我们到达海边,我将在某 个乐队找到工作,我们将漫游一个个海滨胜地。"
他把车停在一处风景区,两人跨出车门,他提议在树林里散散步。他们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一会儿,然后在一张木凳上坐下来,这张木凳还是远在人们没有大量使用汽车,乡村郊游更为流行的时代留下来的。他让胳膊一直搂着她,突然用一种悲伤的语调说:
"你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的生活是寻欢作乐,没有比这更不符合事实的了,实际上我很不幸福,不仅仅是最近的几个月,而是有很长的时间了。"
在她看来,小号手关于去意大利旅游的话是不现实的(她知道很难获准去国外自由旅游),这使她产生一种模糊的不信任感。相比之下,现在从他话中透出的悲痛对她却有一种诱人的味道,她品尝着它,就象品尝着烤熟的猪肉香味。
"你怎么竟然会不幸福呢?"
"是的,相信我。"克利马叹道。
"你有名,有一辆高档的小汽车,有钱,有一个美丽的妻子……"
"也许她是美丽的……"小号手苦涩地说。
"我知道,"茹泽娜说,"她已不再年轻,她和你一样大,对吗?"
小号手知道茹泽娜已经了解了他妻子的情况,这使他感到恼火。然而他控制住自己:"是的,我们年龄相同。"
"噢,在这点上你没有问题,你实在并不老,你看上去几乎是个孩子。"
"但是男人需要女人比他年轻,"克利马说,"尤其是一个艺术家。我需要青春,茹泽娜,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的青春,有时候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是那样渴望使自己解脱,渴望从头开始。茹泽娜,昨天你打来的电话(它使我寒气彻骨!),我感到它就是命运的召唤。"
"这是真的吗?"她柔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马上给你回了个电话?我强烈地感到我决不能耽搁,我必须立刻见到你,立刻,立刻……"他顿住了,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爱我吗?"
"是的,你呢?"
"我非常爱你。"他说。
"我也是。"
他 俯下身吻她的嘴,这是一个光洁的嘴,年轻的嘴,优美的嘴,有着柔和弯曲的线条和洁白的牙齿,它的一切都是令人愉快的,毕竟两个月前他就发现这张嘴是完全值 得一吻的。然而,恰恰因为它是这样迷人,当时他透过一种朦胧的情欲去感觉它,一点也不知道它的真相:他觉得她的舌头象一团火焰,她的唾液象一剂令人陶醉的 麻药。只有对他没有吸引力的嘴巴才是真正的嘴巴,一个吞噬大量面团、马铃薯和汤汁的繁忙的洞穴,一个有着带斑点的牙齿和不是麻药而是粘腻唾液的嘴巴。现在 塞满小号手嘴巴的便是一块真正的舌头,一块他既不能吞下也不能吐出的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们的嘴终于分开了,他们继续散步。茹 泽娜差不多要感到幸福了,但是,他意识到导致她给小号手打电话,促使他来这儿的那个问题,在他们的谈话中奇怪地被回避了。她无心详细谈论它,相反,他们此 刻的话题似乎更加令人愉快,更加重要。不过,她还是想把这个被忽略的问题提出来,尽管需要谨慎,委婉,有所节制。所以,当克利马向茹泽娜保证——在表露了 种种的爱之后——他愿意尽力为她创造一种新生活时,她说:
"你真好,但是你别忘了,我已不再是一个人。"
"是的。"克利马说,他担心的正是这个时刻,这是他所有花言巧语中最薄弱的一点。
"是的,你说的对,"他又说,"你不再是一个人,但这并不重要,我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而不是因为你怀了孕。"
"是的。"茹泽娜叹道。
"两个人仅仅为了他们的一时疏忽,为了生一个儿子而结婚,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其实,亲爱的,说实话——我要你象从前一样,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其他人来到我们中间,你懂我的意思吗?"
" 哦,不,那不可能!我不能那样做!我决不会做那样的事。"茹泽娜断然反对。她的话虽然激烈,但她的抵抗并不太坚决。毕竟,她只是在两天前才进一步证实自己 已经怀孕,,这件确凿的事过于突然,还不能使她在头脑中产生任何新的行动计划或方案。然而,她已意识到怀孕在她生活中是一件大事,是一个不会频频再来的机 会。她感到自己就象一盘棋中的卒子,已经到达棋盘底线,变成了一个皇后。她欣赏着这意外的新力量,她看到她的一个电话使各种各样的事都活动起来:著名的小 号手离开家,奔向她身边,用他的漂亮的小汽车陪她兜风,跟她谈情说爱。显然,在她的怀孕和这种突然的力量之间有一种联系,放弃这个也许就意味着丧失另一 个。
小号手只得继续搬弄他的如簧之舌,"亲爱的,我不渴望一个家庭,我渴望爱情,你是我的爱,而孩子却会使所有的爱变成一个 家庭,变得无趣,烦恼,琐碎,一个可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母亲。我不能看到你成为一个母亲,你是我心爱的人,我不想同任何人分享你的爱,哪怕是一个孩 子。"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茹泽娜听了很高兴,但她还是摇摇头,"不,我不能那样做,这是你的孩子!我怎么能打掉你的孩子?"
他想不出新的理由,于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话,同时担心她会看透他的虚假。
"你已经三十出头了,"她说,"你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孩子吗?"
事实上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他非常爱凯米蕾,孩子看来会是个障碍。当他刚才向茹泽娜表达这个想法时,并不是完全在杜撰,多年来他一直真挚诚恳地对他的妻子说同的样话。
"你结婚六年,还没有孩子,我很高兴能给你生一个儿子。"
他感到事情重又转而对他不利,他对凯米蕾的挚爱,在茹泽娜看来,却成了凯米蕾没有生育力,这鼓励了她那厚颜无耻的想法。
天 气渐渐凉下来了,夕阳垂在地平线上。时间正在消逝,他不断地重复讲过的话,而她则不断地摇头,不,不,我不能。他感到他走在一个死胡同里,不知道从哪条路 才能转出去,周围似乎险象环生。他非常紧张,以致忘了抓住她的手,亲吻她,或者用温和的语调说话。他忽然意识到这点,试图使自己振作起来。他停下来,微笑 着搂住她。这是一个疲惫的搂抱,他紧紧贴住她,他的面颊触着她的面颊,事实上,他是靠在她身上,休息,喘气,因为他已精疲力竭,前面的路又显得太陡峭了。
不过,茹泽娜也是智穷计尽,她也不想再争下去了,她知道一味的反对,肯定不能赢得男人的心。
他们的拥抱持续了很久,在克利马把她从胳膊里放开后,她低着头,用一种顺从的声调说:"好吧,那么告诉我该怎么办?"
克利马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它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出乎意外,简直使他惊喜万分,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来。他抚摸着姑娘的脸颊说,斯克雷托医生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她需要做的只是出席三天后的一次听证会,他们将一道去那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茹泽娜没有反对,他重新鼓起精神去结束这场战斗,他用胳膊圈住她的肩膀,再次把她拉到身边,吻她(他是那样快活,以致茹泽娜的嘴唇再次蒙上一层薄雾),他不断重复说,他希望茹泽娜能迁到首都去,他甚至重又说起去南方旅游的话。
这 时,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树林里渐渐变得黑暗,月亮正升到树梢。他们步行回到小汽车那儿,当他们到达公路时,忽然发现一束强烈的灯光照着他们。起初,他们 以为这是一辆过路汽车的头灯,但接着就变得很明显了,这束灯光正在追随他们,它来自一辆停在公路另一侧的摩托车,一个男人骑在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来呀,我们走快点。"茹泽娜说。
当他们走近汽车时,那个人下车朝他们走来。小号手只看到摩托车前灯勾出来的一个黑色轮廓。
"等等!"那人奔向茹泽娜,"我必须和你谈谈!听着!我必须看到你!"他激动地大叫大嚷。
小号手也很紧张、困惑,他对这个陌生人的冒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恼怒,此外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这个年轻姑娘是跟我一块儿的。"他厉声说。
"我也有几句话对你说!"那人冲他嚷道,"你以为仅仅你有名,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不受惩罚!你以为你能牵着姑娘的鼻子团团转!你以为你是一个大人物,这一切就很容易!"
当摩托手把注意力暂时转向克利马时,茹泽娜趁机迅速爬进小汽车,她把车窗摇起来,打开收音机,响亮的音乐声顿时响彻汽车。小号手也爬进车,快劲把门关上。透过挡风玻璃,他们看着那个高声叫嚷的人的轮廓,和他挥舞着的手臂。
"他总是在追踪我,他是一个疯子,"茹泽娜说,
"我们离开这儿吧。"
10
他停放好车,陪着茹泽娜到卡尔·马克思楼,分别时和她亲吻了一下,当她消失在门口时,他感到疲倦得象是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已经是深夜了,他很饿,他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力气坐在方向盘前开车,他渴望从巴特里弗那里听到一些安慰话,于是开始穿过公园去里士满楼。
当他到达门口时,他注意到被一盏路灯照着的一张大幅海报。他的名字用很大的,笨拙的字母写在最上部,下面用较小的字母写着斯克雷托和药剂师的名字。海报是用手写的,还不太熟练地画了一只金色喇叭,显得非常醒目。
斯克雷托医生这样迅速地组织了对音乐会的宣传,这似乎是个好兆头,医生显然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克利马爬上楼梯,敲着巴特里弗的门。
没有回答。
他 再一次敲门,仍然没有回答。他来不及细想是否轻率(大家都知道这个美国人和女人的许多风流韵事),他的手已经转开了门把手。门没有锁,小号手走进去,接着 突然停住,吓了一跳。房间里黑咕隆冬,只有一个角落里发出一团光,这团光既不象荧光灯的白光,也不象白炽灯的黄光,它是蓝色的,一种奇特的蓝色辉光。
这 时候,小号手迟钝的头脑终于醒悟到他的冒失,他想到他未经邀请便闯进别人的房间,再说也太晚了,他为自己的冒失感到羞耻。他走回过道,很快关上身后的门。 但是,他很困惑,没有离开,仍然站在门口,试图理解他刚才看见的神秘现象。他想这个美国人也许一直都躺在紫外线灯下晒黑自己。但是,门突然打开,巴特里弗 出来了。他穿着整齐,并且穿着早晨穿过的那件衣服。他朝小号手笑笑,"我很高兴你的来访,请进。"
小号手怀着好奇心走进屋,但他发现房间里只有一盏普通的吊灯亮着。
"我恐怕打扰了你。"小号手说。
"没关系,"巴特里弗回答,指着窗子,小号手刚才看见的光亮就是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我正坐在那儿,想想,就这样。"
"我刚才进来时——原谅我这样闯进来——我看见一团奇特的光。"
"一团光?"巴特里弗笑笑,"你不要把怀孕的事看得那么重,它使你产生了幻觉。"
"也许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走廊里很暗。"
"也许,"巴特里弗说,"对了,告诉我你同茹泽娜的会面!"
小号手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过了一阵,巴特里弗打断他:"你一定饿了!"
小号手点点头,巴特里弗打开食橱,拿出一包饼干,一听火腿,立刻着手把它们打开。
克利马继续说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餐,一边探询地瞧着巴特里弗。
"我想结果一切都会好的。"巴特里弗让他放心。"你认为那个骑摩托车的是什么人?"
巴特里弗耸耸肩膀,"我不知道,但总之,现在这已没有什么关系。""这倒是。我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向凯米蕾解释,会议为什么开得这样长。"已经很晚了,小号手恢复了精神,镇定下来,然后爬进他的小汽车,向首都驶去。一轮很大的圆月照着他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