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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跟安琪拉吵得很厉害。有时候,安琪拉企图用极其巧妙的方法来打动他的正义感,即使不能打动他往昔的情感的话。她早先的那套计谋完全无效,而她在失去了那老一套后,实际上又没有新东西来作为行动纲领。尤金以前好象总怕她生气;现在他可不在乎了。过去,尤金多少也给诱惑性的媚语媚态制服住(结婚的人都懂得很清楚),可是现在这些都跟死灰一样不起作用了。她的秀色引不起他的兴趣。她原希望他想到未来的孩子会很感动的,可是不然,那显然也没有用。因为苏珊不肯放弃尤金,她在安琪拉眼中简直成了一个怪物,而尤金则差不多是一个狂人,可是她也看得出来,这件事多么自然、多么近乎人情。他是给她迷住了,疯狂了。他只有一个想头,苏珊,苏珊,为了那个目的,他会跟她死做对头的。他这样告诉她。他说她给苏珊的信他已经看过,并且把它毁掉了。那封信对她一点没有帮助,她知道她诋毁他,他脚跟站得很稳,等着苏珊的抉择。他常常去看苏珊,并且告诉她他完全胜利了,他们的愿望能否实现如今完全取决于她了。
上文已经说过,苏珊不是没有热情的。她跟尤金结交得越久,对他的语言、神气、情感所表示的那种欢乐的实现,就越感到热切。她用女孩子的可笑的想法,建立起了一种妄想,这种妄想只能用极端残酷、不顾一切的举动才能实现。她打算先告诉她母亲,然后用说服或反抗的方法来取胜,这实在是不起作用的空论,因为这种事不可能那么容易、那么迅速地就得到解决。由于在第一次谈话时,母亲向她作了恳求,她就以为已经获得了很大的胜利。母亲是受她控制的,并且辩不过她。由于后一点,她以为一定可以取胜。再说,她还相当倚仗母亲对尤金的敬重和对她自己的慈爱。到现在为止,母亲从来没有不依顺她的意思的。
尤金这时候并没立刻占有她,——他把他们企图不结婚而结合所必然造成的种种麻烦推迟到一个更迫切的时候再去处理——这是因为他不象他外表那样勇敢或大胆。他要她,可是他又有点儿怕苏珊本人。她爱疑惑,又非常愿意等待,愿意按着自己的方法来筹划。他根本不是真正冷酷无情的;他心眼很好、很随便,不是一个奸诈的阴谋家和策略家,而是一个多少随着时势到处飘流的好人。要是他对世上任何一件东西渴望得厉害,如金钱、名誉、爱情等,他也许会冷酷无情的,可是他内心并不象他自以为的那么在乎。如果你非要不可的话,任何东西都值得去奋斗一下,可是如果你没有它也可以过下去,那就不值得穷凶极恶地斗争到底。并且必要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是一个人非要不可的。他可能极度渴望,但是他照样可以活下去。在他的一生中,这次欲望比任何别的都更吸引着他,可是他不愿意冷酷无情地去掠夺。
另一方面,苏珊是一个需要强迫才肯顺从的人。她模模糊糊地想象着,认为自己想要等待下去,照着自己的方式把事情安排好,可是她只是在幻想,在拖延时间,因为他也在拖延时间。要是他立刻强迫她顺从,她反倒会乐意的,可惜他就缺乏那种先做后想的蛮干精力。他跟哈姆莱特一样,太爱深思,太喜欢找一个温和的出路了;这样就危害了他理想中的幸福,为这种幸福,他倒愿意放弃掉直到那时他所取得的所有物质利益。
当戴尔太太在几天以后轻描淡写地提议他们——她、苏珊、金罗埃——一块儿离开纽约,先到英国,再到法国南部和埃及去过秋天和冬天的时候,苏珊马上就觉察到,这多少是有点儿用意的,或者充其量说,也是命运要破坏她幸福的一个恶毒的计划。她本来正在考虑,怎样暂时逃避母亲时常替自己和她接受下的一些既费时间又离纽约很远的应酬,可是她还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戴尔太太人缘很好,到处都受欢迎。她很有把握地随意提出这个意见来,仿佛这是再好没有的一件事,可是苏珊听了起先感到害怕,后来又觉得生气。
为什么母亲会在这时候想出这个计划来呢?
“我不想上欧洲去,”她谨慎地说。“我们三年前刚去过。
今年冬天我情愿呆在这儿看看纽约的情形。”
“这一次旅行是非常好的,苏珊,”母亲坚持说。“坎墨伦家在苏格兰的柯伦大租了一所小别墅过秋天。我星期二收到路易斯一封信。我想我们也许可以上那儿去看看他们,然后再到威特岛①去。”
“我不想去,妈妈,”苏珊坚决地回答。“我们在这儿住得很舒服。您干吗老要到处跑来跑去呢?”
“我哪里乱跑——瞧你怎么说话,苏珊!以前我从没有听见你反对上什么地方去。我想你该很喜欢埃及和里维埃拉②吧。这两个地方你都没有去过。”——
①英国南部的小岛,在朴次茅斯港外。
②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的一处游览胜地。
“我知道这两个地方都很美,不过今年秋天我不想去。我宁可呆在这儿。您干吗突然决定要离开一年呢。”
“我不是突然决定的,”母亲坚持着。“你知道,我已经考虑了相当时间。我不是说过,我们不久要上欧洲去过一个冬天吗?我上次提起的时候,你还很带劲呢。”
“哦,我知道,妈妈,不过那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不想去,我情愿呆在这儿。”
“为什么?你的朋友们大半都去。我想今年冬天他们去的人特别多。”
“哈!哈!嗬!嗬!”苏珊笑着。“去的人特别多。妈妈,您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夸张得很厉害。您老使我好笑。就因为您要去,所以现在去的人就特别多啦,”她又笑起来。
苏珊的反抗使母亲很不高兴。她为什么忽然想要留在这儿呢?一定是她结交的那帮姑娘们,可是苏珊似乎没有几个亲密的女朋友。亚尔麦丁家整个冬天都不呆在纽约。他们现在在这儿,因为他们乡下的房子给火烧了,不过这也只是短时期的。腾艾克家也不呆在这儿。苏珊不可能是为了对什么男人感觉兴趣。她唯一喜欢的人就是尤金-威特拉,可他已经结婚了,并且象位兄长和保护人那样对待她。
“苏珊,”她坚决地说,“我不让你胡说八道。只要你去,你就会知道这次旅行多么愉快了。别胡想着不去,这是白费劲儿的。你这年龄正应该出去旅行。现在,你还是去准备好,因为我们总是要去的。”
“哦,不,我不去,妈妈,”苏珊说,“咳,您还把我当个三岁小姑娘看待。我今年秋天不想去,我就不去。您要去您去,可是我不去。”
“怎么啦,苏珊-戴尔!”母亲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当然去罗。我去了之后,你住到哪儿去呀?你想我会丢下你走开吗?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
“我在学校寄宿的时候,有过的,”苏珊插嘴说。
“那不同。那时候,有人适当地照顾你。熙尔太太负责照应你。现在,这儿就是你一个人。那我算是怎么回事呢?”
“妈妈,您又来啦,讲得好象我是个三岁小姑娘似的。请您记住,我就要十九岁啦。我知道怎样照顾我自己。再说,只要我高兴,有好多地方我都可以去住。”
“苏珊-戴尔,你说话象个着了魔的人似的。我不听你这套。既然你是我的女儿,就得由我来照管。你在想些什么?你在看些什么书?这里边一定有什么文章。我决不丢下你跑掉,你得跟我一块儿去。我抚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会考虑到我的情感。你怎么可以站在这儿这样跟我辩驳呢?”
“辩驳,妈妈,”苏珊昂然地问。“我并没有辩驳。我只是不去。我有我不去的理由;我不去,就是这样!您要去,您自己去。”
戴尔太太盯视着苏珊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一丝真正反抗的光芒。怎么会这样的?她女儿为什么这样坚决——突然这么顽强、这么无情?恐惧、愤怒、惊骇一时交织在她的情绪里。
“你说的理由是什么?”母亲问。“你有什么理由?”
“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苏珊安静地说,把种种理由压缩成一个理由。
“好吧,是什么,请说?”
苏珊在自己心里迅速而有点儿模糊地斟酌了一下。她原希望能够用一个较长的哲学性讨论,把母亲引进一个在道德上与理论上无法退避的境地,这样她就不得不允许她的要求了。从这一次和上一次的谈话里,她认识到母亲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种合理的安排,好把她也包括在自己的理论范围里。她可能赞成世界上所有的理论与结论,可是一结合到苏珊身上,她就搞不通了。所以现在,唯一可以采取的办法不是反抗就是私奔。苏珊不愿意私奔,因为她已经成年了,可以料理自己的事情,而且她还有钱。她的智力一点儿不比她母亲差。实际上,根据苏珊最近的经验和感觉,她母亲的态度似乎是软弱无力的。母亲对人生哪有她知道得多呢?她们俩都在这世界上,而苏珊觉得自己更为坚强——是两人中比较健全的一个。为什么现在不就告诉她,反抗她呢?自己会打赢的,一定会赢的。她可以支配她母亲;现在,正是这样做的时候了。
“因为我要呆在我爱的那个人身边,”她终于镇静地自动说了出来。
戴尔太太的手本来高举起来在做手势,这会儿竟然不自觉地、无力地垂到了身旁。她的嘴微微张着,两眼睁得很大,惊奇、痛苦、半痴半呆地望着。
“你爱的那个人,苏珊?”她问,象条船一样,被风完全吹离了停泊地,正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漂浮。“他是谁呢?”
“威特拉先生,妈妈——尤金。我爱他,他也爱我。别这样瞪眼望着,妈妈。威特拉太太也知道。她肯让我们一块儿同居。我们互相爱着。我要呆在这儿,好跟他接近。他需要我。”
“尤金-威特拉!”她母亲喊着,几乎透不过气来,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情,紧张的两手吓得发冷。“你爱尤金-威特拉?一个结了婚的人!他也爱你!你是在跟我讲话吗?尤金-威特拉!!你爱他!我真不相信。我精神错乱了。苏珊-戴尔,别站在这儿!别这样望着我!你是在告诉我,你的母亲吗?告诉我没有这回事!在你没有把我急疯以前,快告诉我没有这回事!哦,天啊,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我做了什么呀?哪个都不爱,偏爱上尤金-威特拉!哦,天啊,哦,天啊,哦,天啊!”
“您干吗要这样,妈妈?”苏珊镇静地说。她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激烈,这么歇斯底里,她只料到会有和这近似的场面,所以多少有点儿准备。她是被一种自私的爱情激发、冲动和控制住了——这种爱情使她本人泰然自若,而把世界和一切规律都置诸度外。其实,苏珊并不知道自己在做点儿什么。她认为自己的情人十全十美,这种感觉加上他们恋爱的绮丽,使她心醉神迷。她心里没有实际的事实,满是夏天的美景,凉风的感觉,天空、阳光和月光的灿烂。倚在尤金的怀抱里,他的嘴唇凑在她的嘴上面,这比世界上随便什么都有意义。“我爱他。当然我爱他。这有什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大惊小怪?你是不是疯了?哦,我的可怜的、亲爱的小姑娘!我的苏珊!哦,那个坏蛋!那个流氓!上我家里来向你求爱,我最宝贝的孩子!怎么叫你明白呢?我怎么能希望你明白呢?哦,苏珊!为了我,看在老天爷面上,别说吧!别再作声了!别再对我提这个荒唐事了!哦,天啊!哦,天啊!!哦,天啊!!!我会活着看到这种事!我的孩子!我的苏珊!我的可爱的、美丽的苏珊!我要不能阻止这件事,那我就死掉!
我就死掉!我就死掉!”
苏珊瞪眼望着母亲,真被她自己在母亲心中引起的激烈情绪吓住了,她那动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眉毛扬得很高,嘴唇可爱地张着。她本身简直就是一幅极其古雅的美人画,端正安详,泰然自若,前额跟大理石一样光滑,嘴唇弯弯的,好象除了欢乐之外就从没有过别的情绪似的。她的神气很古怪,有点儿感到好笑,可是一点儿也不傲慢,这使她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动人。
“怎么啦,妈妈!您还以为我是孩子,是吗?我对您说的都是实话。我爱尤金。他爱我。等到一切能够悄悄地安排好以后,我们立刻就同居。我打算这么做,不过我要告诉您,因为我不愿意偷偷摸摸地这么做。我希望您不要老把我看作小孩子,妈妈。我知道我做的是什么事。我已经花了不少时间把它想好了。”
“想好了!”戴尔太太暗自思量着。“等到一切安排好以后,就跟他同居!她是在说不举行婚礼就跟一个男人同居吗?跟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这孩子完全疯了吗?她脑子中了什么毒。准中了什么毒。这不是我的苏珊——我的可爱的、动人的宝贝苏珊。”
她高声向苏珊喊道:
“你是在说要跟这个,这个,哦,我都不敢说出他的姓名来啦。要是我不把这件事搞清楚,我就死掉;不举行婚礼,他也不离婚,就一块儿同居?我不能相信我是醒着。我不能!我不能!”
“是这样,”苏珊回答。“我们都安排好了。威特拉太太也知道。她已经答应了。要是您要我呆在这儿,妈妈,我希望您也答应。”
“我也答应!老天爷在上!我还活着吗?这是我的女儿在跟我讲话吗?我是跟你呆在这房间里吗?哦,”她顿了一下,嘴张得很大。“假使这件事不是悲惨得可怕,我真要笑了。我会的!我会变得歇斯底里的!我的脑子象个车轮似的在转着。苏珊-戴尔,你神经错乱了。你疯了,神经错乱得发傻了。要是你不安静下来,停止说这套吓人的废话,我就要把你锁起来。我要叫人来诊断一下你的神经是否健全。这是一个母亲所听到的最狂妄、最可怕、最不可想象的事。想想看,我抚养了你十八年漫长的日子,把你抱在怀里,喂你奶吃,现在你竟然站在这儿,告诉我你不经许可也要去跟一个男人同居,他已经有一位贤惠、忠实的妻子跟他住在一块儿。这是我一生中所听到的最骇人的事,这简直不能叫人相信。你不可以这么做。要是你这么做,你简直就能飞上天了。我要杀死他!我要杀死你!我宁可看见你这会儿死在我的脚边,也不愿意想一想你竟然会站在那儿对我说这种话。这绝对不成!绝对不成!我先把你毒死。我什么都做得出,就是不让你再见这个人。如果他敢再跨进我这门,我见面就杀死他。我爱你,我认为你是个极好的姑娘,可是这件事绝对不成的。你敢再来劝说我。我要把你杀死,我告诉你。我情愿看见你死。竟然有这样的事!哦,那个畜生!那个流氓!那个没有良心的狗杂种!我对他那么客气,他竟敢上我家里来做出这种事。等着瞧吧!他有地位,有名望。我要把他撵出纽约去。我要毁掉他。我要使他不能在社会上露面。等着瞧吧!”
她咬牙切齿,脸色苍白,两手紧紧攥着,浑身上下有一种强烈、凶悍的美,就象一只露齿的雌老虎。她的眼睛冷酷无情,闪闪烁烁。苏珊从没想到母亲会气成这个模样。
“怎么啦,妈妈,”她镇静地说,依然无动于衷,“您这样说,仿佛我一辈子都得受您支配似的。我想您是要使我不敢照着我的意思去做。我就敢去做,妈妈。我的一生是我的,不是您的。您吓唬不了我。我已经打定主意怎样来处理这件事了;我要这样做的。您拦不了我。您最好还是别试。我现在要是不做,迟些时还是要做的。我爱尤金。我要跟他同居。要是您不答应,我就走开,不过我要跟他同居,所以您最好还是停下,别想来吓唬我,因为您不会成功的。”
“吓唬你!吓唬你!苏珊-戴尔,你完全不知道你在讲点儿什么,也不知道我打算做点儿什么。要是有一点点风声——你打算做的事有一点点风声传到外面去,你就会被社会永远瞧不起。你知道不知道,你在世界上就会一个朋友也没有——所有你现在认识的朋友在街上看见你的时候,都会走过街去回避你。要是你自己没有钱,你连在一个普通的店铺里找个活干都办不到。要跟他同居?你还是直截了当在我的看管下死在我怀里好。我太爱你了,不得不杀死你。我自己也宁可跟你一块儿死。你不准再见那个人了,一次都不准。要是他敢到这儿来露面,我就杀死他。我说过了,不是玩话。现在要是你敢不听我的,我就立刻行动起来。”
苏珊只是笑笑。“瞧您怎么说话,妈妈。您真叫我好笑。”
戴尔太太睁大眼睛望着。
“哦,苏珊!苏珊!”她突然喊着,“在来得及的时候,在我还没有开始憎恶你,你还没有伤透了我的心之前,上我怀里来,对我说你后悔了——说那一切全都过去了——说那一切全都是一场肮脏、黑暗、可恨的恶梦。哦,我的苏珊!我的苏珊!”
“不,妈妈,不。别走近我,别碰我,”苏珊说着往后退去。“您根本不知道您在讲点儿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或是我要做点儿什么。您不了解我,您从来就不了解我,妈妈。您一向用一种优越的态度对待我,仿佛您知道得很多而我太不懂事。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不对的。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知道我在做的是什么事。我爱威特拉先生;我要跟他同居。威特拉太太明白。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您也会了解的。我不管人家认为怎样。我不管社会上的朋友们会做点儿什么。我的一生不是由他们来决定的。他们反正都狭窄、自私到了极点。爱情跟那可不同。您不了解我。我爱尤金,他要获得我,我要获得他。如果您想破坏我们的一生,您当然可以试试,不过那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我反正总要得到他。我们最好现在还是不谈吧。”
“不谈?不谈?真的,我还没有开始谈呢。我只是在定一定神罢了。你简直是在发疯。这件事绝对不成。你只是一个我没有能充分注意着的可怜的、受了骗、迷了路的姑娘。只要我活着,今后我就要对你负起责任来。你需要我。哦,你多么需要我。可怜的小苏珊!”
“哦,别说了,妈妈!别这样歇斯底里,”苏珊插嘴说。
“我要打电话给科尔法克斯先生。我要打电话给温菲尔德先生。我要请他们把他撤职。我要在报纸上揭露他。这个流氓,这个坏蛋;这个强盗!哦,我怎么会活着来见到这样的日子,我怎么会活着来见到这样的日子!”
“对的,妈妈,”苏珊不耐烦地说。“讲下去吧。您只是在空口说白话,您知道;我知道您是在这样。您不能把我改变过来。空讲不能改变我。我觉得这样胡说太傻了。您干吗不静下来?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用不着乱嚷嚷。”
戴尔太太把两手放在太阳穴上。她的脑子好象在旋转。
“现在不管,”她说。“暂且不管。我得有时间想想。不过你所想的这件事是绝对不成的。绝对不成。哦!哦!”——她啜泣着转身朝着窗户。
苏珊只是瞪眼望着。人们的情感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东西啊——他们对品德的情感。她的母亲现在在流泪,而她偏认为惹起她母亲哭泣的事正是她最需要、最喜欢、最合意的。这些日子,生活的确迅速地在她眼前展现开来。她真的这么爱尤金吗?是的,是的,是的,的确是的。一千个是的。这在她不是流泪的情绪,而是一种极受欢迎的、胜过一切的大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