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
特洛伊人吓得混身发抖,望着盘曲的大蛇,躺在他们中间——带埃吉斯的宙斯送来的兆物。其时,普鲁达马斯,站在赫克托耳身边,说道:
“赫克托耳,集会上,你总爱驳斥我的意见,尽管我说得头头是道。一个普通之人决然不可和你对唱反调——无论是在议事中,还是在战场上——我们永远只能为你的事业增彩添光。现在,我要再次说出我以为最合用的建议:
让我们停止进攻,不要在达奈人的船边苦战。我以为,继续战斗的结果将和预兆显示的一样,假如那个由鹰鸟送来的兆示——当我们准备过沟之际,出现在我们眼前——真是个含义明确的警告:
苍鹰搏击长空,一掠而过,翱翔在我们的左前方,爪下掐着一条巨蛇,浑身血红,仍然活着——但它突然丢下大蛇,不及把它逮回家去,实现用蛇肉饲喂儿女的愿望。同样,我们,即使凭靠强大的军力,冲破阿开亚人的大门和护墙,逼退眼前的敌人,我们仍将循着原路,从船边败返,乱作一团;我们将丢下成堆的特洛伊伙伴,任由阿开亚人杀宰,用青铜的兵器,为了保卫他们的海船!这,便是一位通神者的卜释,他心知兆示的真意,受到全军的信赖。”
听罢这番话,头盔闪亮的赫克托耳恶狠狠地盯着他,嚷道:“普鲁达马斯,你的话使我厌烦;头脑聪明,应该提出比此番唠叨更好的议言。但是,如果这的确是你的想法,那么,一定是神明,是的,一定是他们,弄坏了你的脑袋。
你要我忘记雷电之神宙斯的嘱告,他曾亲自对我点头允愿。然而你,你却要我相信飞鸟,相信它们,振摇着长长的翅膀。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一切,压根儿不理会这一套——不管它们是飞向右面,迎着黎明和日出,还是飞向左面i对着昏暗和黑夜。
不!我们要坚信大神宙斯的告示,统治所有神明和凡人的王权。
我们只相信一种鸟迹,那就是保卫我们的家园!你,你为何如此惧怕战争和残杀?即使我们都死在你的周围,躺在阿耳吉维人的船边,你也不会顶冒死的危险:你没有持续战斗的勇气,没有战士的胆量!
但是,倘若你在惨烈的搏杀中畏缩不前,或唆使他人逃避战斗,用你的话语,那么,顷刻之间,你就将暴死在我的枪下,送掉你的性命!”
言罢,他率先出击,属下们随后跟进,
喊出粗野的吼叫。在他们上空,喜好炸雷的宙斯从伊达山上送来一阵疾起的狂风,卷起团团泥沙,扑向海船,以此迷惑阿开亚人的心智,把光荣送给特洛伊人和赫克托耳。
受兆示的激励,还有他们的勇力,特洛伊人勇猛冲击,试图捣毁阿开亚人宽厚的墙垣。他们打破护墙的外沿设施,捣烂雉堞,用杠杆松动墙边的突桩——阿开亚人把它们打入地里,作为护墙的外层防御。
他们捣毁这些设施,期望进而拱倒阿开亚人的墙垣。但是,达奈人此时无意退却,而是用牛皮挡住雉堞,居高临下,用石块猛砸跑至墙边的群敌。
两位埃阿斯,来回巡行在墙内的各个地段,敦促兵勇们向前,催发阿开亚人的勇力,时而对某人赞褒几句,时而又对另一个人责斥一番——只要看到有人在战斗中退却不前:
“朋友们,你们中,有的是阿耳吉维人的俊杰,有的来自社会的中层,还有的是一般的平头百姓。是的,在战斗中,我们的作用不同;但眼下,我们却面临共同的拼斗这一点,你们自己可以看得很清楚。现在,谁也不许掉头转向海船,听凭敌人狂吼乱叫,而要勇往直前,互相催鼓呐喊。
但愿俄林波斯山上的宙斯,闪电之神,会给我们力量,让我们打退敌人的进攻,直逼特洛伊城垣!”
他俩的喊叫鼓起了特洛伊人拼搏的勇气。
像冬日里的一场大雪,下得纷纷扬扬,密密匝匝——其时,统治世界的宙斯卷来飞落的雪花,对凡人显耀攻战的声势。他罢息风力,一个劲地猛下雪片,覆盖了山岳中迭起的峰峦和突兀的岩壁,覆盖了多草的低地和农人精耕的良田,飘落在灰蓝的海波里,遍洒在港湾和滩沿上,只有汹涌的长浪可以冲破它的封围,其余的一切全被蒙罩在白帐下,顶着宙斯卷来的大雪的压挤。
就像这样,双方扔出的石块既多且密,有的飞向特洛伊人,还有的出自特洛伊人之手,扔向阿开亚人,整道护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即便如此,特洛伊人和光荣的赫克托耳还是不能攻破墙门,冲垮粗长的门闩,若不是多谋善断的宙斯催励他的儿子萨耳裴冬冲向阿耳吉维人,像弯角牛群里的一头狮子。
他迅速移过溜圆的战后,挡住前身,盾面青铜,煅砸精致,铜匠手工锤制的佳品,里面严严实实地垫着几层牛皮,用金钉齐齐地铆在盾沿上。
挺着这面战盾,摇晃着两枝枪矛,他大步走上前去,像一头山地哺育的狮子,久不食肉,受高傲的狮心怂恿,试图闻人一个围合坚固的圈栏,撕食肥羊。
尽管发现牧人就在那边,看守着他们的羊群,带着投枪和牧狗,它却根本不曾想过,在扑食之前,是否会被逐离羊圈——不是一跃而起,逮住一头肥羊,便是玩命首次扑杀,被投枪击中,出自一条灵捷的臂膀。同样,沸腾在心中的激情催使神一样的萨耳裴冬冲向护墙,捣毁雉堞。
他张口喊叫,对着格劳科斯,希波洛科斯的儿郎:
“格劳科斯,在鲁基亚,人们为何特另u敬重你我,让我们荣坐体面的席位,享用肥美的肉块,满杯的醇酒,而所有的人们都像仰注神明似地看着我俩?我们又何以能拥获大片的土地,在珊索斯河畔,肥沃的葡萄园和盛产麦于的良田?这一切表明,我们负有责任,眼下要站在鲁基亚人的 前面,经受战火的炙烤。这样,某个身披重甲的鲁基亚战士便会如此说道:‘他们确实非同一般,这些个统治着鲁基亚,统治着我们的王者,没有白吃肥嫩的羊肉,白喝醇香的美酒——他们的确勇力过人,战斗在鲁基亚人的前列。’我的朋友啊,要是你我能从这场战斗中生还,得以长生不死,拒老抗衰,与天地同存,我就再也不会站在前排里战斗,也不会再要你冲向战场,人们争得荣誉的地方。
但现在,死的精灵正挨站在我们身边,数千阴影,谁也逃身不得,躲不过它们的击打——所以,让我们冲上前去,要么为自己争得荣光,要么把它拱手让给敌人!”
听罢这番话,格劳科斯既不抗命,也不回避,而是和他一起,带着大群的鲁基亚兵丁,直扑墙堞。裴忒俄斯之子墨奈修斯见状,吓得浑身发抖,因为他们正冲着他的墙垒走来,杀气腾腾。 他举目遍扫阿开亚人的护墙,希望能看到某个能来消灾避难的首领,拯救他的伙伴。他看到两位埃阿斯,嗜战不厌,站在墙上,而丢克罗斯其时亦走出掩体,和他们并肩奋战。但是,他却不能通过喊叫,引起他们的注意——战场上喧闹芜杂,击打之声响彻云天,投枪敲砸着盾牌、缀着马鬃的铜盔和紧闭的大门,近逼的特洛伊人正试图强行破网,杀人门面。
他即刻派出一位信使,奔往埃阿斯战斗的地点:
“快去,卓越的苏忒斯,把埃阿斯叫来,若能召得两位埃阿斯,那就再好不过——我们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鲁基亚人的首领们已逼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像在以往的激战中一样致命凶残。但是,如果狂烈的战斗和拼杀也在那里展开,那么,你至少也得让大个子埃阿斯、忒拉蒙骁勇的儿子一人前来,带着弓手丢克罗斯,射技精良的军汉。”
信使得令,谨遵不违,随即快步跑去,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墙垣,来到两位埃阿斯身边站定,急切地说道:“两位埃阿斯,身披铜甲的阿耳吉维人的首领,裴忒俄斯心爱的儿子、宙斯钟爱的墨奈修斯求你前去他的防地,哪怕只有须臾时间,以平缓危急。倘若二位都去,那就再好不过——我们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鲁基亚人的首领们已逼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像在以往的激战中一样致命凶残。但是,如果狂烈的战斗和拼杀也在这里展开,那么;至少也得让大个子埃阿斯、忒拉蒙骁勇的儿子一人前往。带着弓手丢克罗斯,射技精良的军汉。”
听罢这番话,忒拉蒙之子闻风而动,马上对另一位埃阿斯、俄伊纽斯之子喊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埃阿斯,现在,你们二位,你自己和强健的鲁科墨得斯,在此坚守,督促达奈人勇敢战斗;我要赶往那边,迎战敌手,一俟打退他们的进攻,马上回还。”
言罢,忒拉蒙之子埃阿斯大步离去,带着丢克罗斯,同父界母的兄弟,后面跟着潘迪昂,提着丢克罗斯的弯弓。他们沿着护墙的内侧行进,来到心胸豪壮的墨奈修斯守护的墙堡,发现兵勇们正受到强敌的逼迫,处境艰难;鲁基亚人强壮的王者和首领们正猛攻雉堞,像一股黑色的旋风。
他们扑上前去,接战敌手,杀声四起。
忒拉蒙之子埃阿斯先开杀戒,击倒萨耳裴冬的同伴,心胸豪壮的厄丕克勒斯,用一块粗莽的石头,取自堞墙的内沿,体积硕大,躺在石堆的顶部。当今之人,即使身强力壮,动用两手,也很难起举,但埃阿斯却把它高擎过头,砸捣在顶着四支冠角的盔盖上,把头颅和脑骨打得稀烂——厄丕克勒斯随之倒地,像一个跳水者,从高高的墙垒上扑倒下来,魂息飘离了他的躯骨。接着,丢克罗斯放箭射中格劳科斯,希波洛科斯强健的儿子,正在爬越高墙,发现膀子裸露,无心恋战,从墙上跳下,偷偷摸摸,惟恐阿开亚人看出他已身带箭伤,进而大肆吹擂。
萨耳裴冬意识到格劳科斯已从墙上回撤,心中顿觉一阵楚痛;然而,他没有丢却嗜战的热情,出枪击打,刺中阿尔克马昂,塞斯托耳之子,继而又把枪矛拧拔出来,随着拉力,阿尔克马昂一头栽倒在泥地里,精制的铜甲在身上铿锵作响。
然后,萨耳裴冬抓住雉堞,伸出强有力的大手,用力猛拉,扳去一大片墙沿,使护墙顶部失去摭掩,为众人的进攻打开了一个缺口。
其时,埃阿斯和丢克罗斯同时对他瞄准,丢克罗斯发箭射中闪亮的皮带,勒在胸肩上,系连着摭护全身的盾牌,但宙斯为他挡开死的精灵,不愿让自己的儿子死在海船的后尾边。埃阿斯冲上前去,击捅盾牌,虽然枪尖不曾穿透层面,却把他顶得腿步趄趔,挟着狂莽,从雉谍后回退几步,但没有完全放弃战斗,心中仍然渴望争得荣誉。
他移转身子,亮开嗓门,对神一样的鲁基亚人喊道:
“为何松减你们狂烈的战斗激情,我的鲁基亚兵朋?虽说我很强健,但由我一人破墙,打出一条直抵海船的通道,仍属难事一件。跟我一起干吧,人多事不难!”
萨耳裴冬言罢,兵勇们畏于首领的呵斥,更加抖擞精神,围聚在统领和王者的身边。护墙内,阿耳吉维人针锋相对,整饬队伍,加强防御,一场激烈的搏斗在两军之间展开。壮实的鲁基亚人不能捅开达奈人的护墙,打出一条直抵海船的通道,而达奈枪手也无力挡开已经逼至墙根的鲁基亚兵汉,像两个手持量杆的农人,站在公地上,大吵大闹,为决定界石的位置,在一条狭窄的田域,为争得一块等量的份地翻脸,其时,雉培隔开两军,而横越墙头,双方互相杀砍,击打着溜圆的、摭护前胸的牛皮盾面,击打着稳条飘舞的护身的皮张。
许多人被无情的青铜破毁皮肉,有的因为掉转身子,亮出脊背,更多的则因盾牌遭受枪击,被彻底捅穿。
战地上到处碧紫猩红,雉堞上、壁垒上,遍洒着特洛伊人和阿开亚兵壮的鲜血。尽管如此,特洛伊人仍然不能打垮对手,使他们逃还;阿开亚人死死顶住,像一位细心的妇人,拿起校秤,提着秤杆,就着压码计量羊毛,求得两边的均衡,用辛勤的劳动换回些须收入,供养孩子的生活。
就像这样,双方兵来将挡,打得胜负难分,直到宙斯决定把更大的光荣赐送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是捣人阿开亚护墙的第一人。
他提高嗓门,用尖亮的声音对特洛伊人喊道:
“鼓起劲来,调驯烈马的特洛伊人,冲破阿开亚人的护墙,把暴虐的烈火扔上他们的海船!”
赫克托耳大声催励兵勇们前进,而后者也听从他的呼号,以密集的队形扑向护墙,紧握锋快的枪矛,朝着墙垒涌去。与此同时,赫克托耳从墙门前抓起一块石头,举着他移步向前,巨石底部粗钝硕大,但顶部却伸出犀利的棱角。当今之人,本地最健的壮士,即使走出两个,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把它从地面抬到车上,但赫克托耳却反凭一己之力,搬起并摇晃着石块——工于心计的克罗诺斯的儿子为他减轻了顽石的重量。
像一个牧羊人,轻松地拿起一头阉羊的卷毛,一手拎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分量。赫克托耳搬起石头,向前走去,直对着墙门,后者紧堵着墙框,连合得结结实实——门面高大,双层,里面安着两条横闩,互相交迭,由一根闩杆固系插连。
他来到门前,叉开双腿,站稳脚跟,压上全身的力气,增强冲力,扔出巨石,砸在门的中间,打烂了两边的铰链;石块重重地捣开门面,大门叹出长长的哀号,门闩力不能支,板条吃不住石块的重击,裂成纷飞的碎片。光荣的赫克托耳猛冲进去,提着两枝枪矛,脸面乌黑,像突至的夜晚, 穿着护身的铜甲,闪射出可怕的光寒。
其时,除了神明,谁也甭想和他阵战,阻止他的进攻——他正破门而入,双目喷闪着火焰。他转动身子,催督战斗中的特洛伊人爬过护墙,后者服从了他的号令。
他们动作迅捷,有的涌过护墙,还有的冲扫过坚实的大门;达奈人惊慌失措,奔命在深旷的海船间;喧嚣之声拔地而起,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