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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法文。
“梅拉怎么啦?”他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你马上就会知道。”
“不!不!不!”梅拉听到他们的提问和回答后,表示反对道。
他们走进了门德尔松住宅的灯光闪闪的门厅里。
“恩德尔曼先生在家吗?”鲁莎问一个仆人道,把自己的帽子和长长的围巾也交给了他。
“在猎人的房间里,他请老爷们到那里去。”
“我们到猎人的房间去吧,那里比客厅和这儿要暖和些。”她说完后,随即领他们走过了一排房间。这些房间由于没有点灯,单靠仆人拿的那支放在六臂烛台上的蜡烛的照耀,显得不很明亮。
那间猎人的房就是斯坦尼斯瓦夫·门德尔松、莎亚的小儿子的住房。它的名称的产生是因为这间房里的地毯和门帘是用虎皮做的,家具是用牛角做的,上面还缀着长长的、浅灰色的马尾巴。在墙上一个有许多肩胛骨形的大角的鹿头的周围,还挂着许多武器。
“我等了整整一个钟头了。”贝尔纳尔德说道,他坐在鹿头下面喝茶,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为什么你没有邀我们去戏院?”
“我从来不走戏班子,这你是知道的。它对你们来说,才是有趣的。”
他表示轻蔑地撇了撇嘴。
“故作姿态!”鲁莎也轻蔑地说道。
大家都站在桌子的旁边,可是谁也不愿说话。
仆人摆上了茶。
深沉和令人憋闷的寂静泛滥在整个房间里,由于贝尔纳尔德时时刻刻要点他的纸烟,这里只能听到擦着火柴的嘎吱声,或者外面传来的打台球的碰撞声。
“谁在玩球?”
“斯坦尼斯瓦夫和凯斯勒。”
“你和他们见面了?”
“我在那里马上就感到厌烦,可他们却玩得更加起劲了。
你们说吧!”
可是谁也没有开口。
梅拉心里很不愉快,她忧郁地看着鲁莎,不时擦着她的泪汪汪的眼睛。
“梅拉,你今天可不好看呀!哭丧的女人就象一把湿伞一样,不管是撑开还是收起,它都掉水。我看不惯女人的眼泪,因为这不是表现虚伪,就是愚蠢,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理由,它就可以流出来骗人。”
“得了吧!贝尔纳尔德。你今天这个比方没有什么意思!”
“让他去贫嘴吧!这是他的专长。”
“好,你,鲁莎,你今天神色也不好。你的脸好象在穿堂里被人使劲地打过,吻过。这甜蜜的一吻来得很猛,也落到了最好的地方。”
“你今天一点也不高明。”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么你为什么说这些蠢话?”
“我这么说,是因为大家都要睡觉了。你,维索茨基,看起来就象放在安息日用的桌子上一支不断冒烟的蜡烛,把自己的忧愁滴落在美丽的苏拉米特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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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圣经》里的一个人物。
“我在世界上,没有象你那样,感到这么高兴。”
“你说得对,我觉得什么都很好。”他神经质地笑了,同时抽起纸烟。
“这又是故作姿态。”她吆喝道,因为她对他已经很厌烦。
“鲁莎!”他大声叫了起来,好象被鞭子打断了骨头一样,“你要么听信我说的话,要么以后就莫再见我。”
“你生气了,可我并没有侮辱你呀!”
“你 对我的称呼叫我生气。你称我故作姿态,可是你完全不了解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和我的生活,没有脱离懒汉和太太小姐的无聊生活圈子的女人怎么能了解 男子汉呢!你们除了知道怎么穿衣、梳头,眼睛怎么样,爱上了谁,交谊舞跳得好不好等之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你看到我外面穿的衣服,就要断言我的整个为 人。你叫我‘故作姿态’,为什么?难道说是我有时对生活、劳动和金钱的鄙俗发表了奇谈怪论吗!如果是维索茨基这么说,你会相信他,因为他什么也没有,不得 不艰苦劳动;而在我对这一切表示鄙视的时候,就成为‘故作姿态’了。如果说我、一个富人、凯斯勒—恩德尔曼工厂的股东是认真这么说的话,你又怎么理解呢? 你对米勒也同样会这么说:‘小丑!’你只看见他在你这里讲一些趣话和爱情故事,闹得天翻地覆,他很风趣。可是除了这个风趣的米勒,却还有另一个米勒,他善 于思考、学习、观察、理解。当然,不管是他还是我,虽然来到了你这里,却并没有把我们的理论、我们的内心的‘我’带来。我们没有对你谈过我们受到的压抑、 痛苦或者鼓舞,因为这个你是不要听的。你感到无聊,要玩弄我们,这样我们就的确成了你们的小丑。而我们也乐于在一个时候扮演小丑,在一群感到无聊的罗兹鹅 面前,采取各种方法闹得天翻地覆。你们把我们看成是柜台上的商品,只根据对自己是否称心来进行评价。其实,对女人说明智的话,就等于把水往筛子里泼。”
“可能我们都太蠢了,可是你很骄傲。”
“虽说我们没有看到你为什么要责备我,你们把我们看成和孩子一样,这是你的过错,是你们的过错。”梅拉开始说。
“因为你们是、或者会成为孩子。”他站了起来,厉声地说。
“即使说我们的行动不象个成年人,你干吗要这么强求呢!”
“如果你们生我的气,我就走,晚安!”他往门口走去。
“别走,贝尔纳尔德,请你别走!”鲁莎吆喝道,她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虽然留了下来,但他走到了另外一间房里,在钢琴旁坐下了。
鲁莎在房间里踱步,对他的话很生气。维索茨基没有说话,可是贝尔纳尔德的话仍象铃声一样,在他的耳边叮叮当当地响着,他没有打算去辨别它的是非,却看见梅拉把头靠在桌上,一双呆滞的眼睛正冲远方望去。
“坐到我这儿来?”她瞅见他的表示热情的眼色后低声地说道。
“你怎么啦?”他瞅着她的面孔问道。
他低沉的话语,表现了温存和热情,使她感到格外的甜蜜、欢乐和激动,她的脸似乎这时也火辣辣地烧起来了。
可是她没有回答。她说不出话来,因为在这一刹那的欢乐和激动之后,她马上痛苦得浑身战栗了,那灰色的眼睛里不断闪出了泪花。她用他放在桌上的手捧着她的脸,长时间想要堵住的热泪流在他的手中,好象一粒粒种子一样,洒落在地面上。
他被她的眼泪感动了,他也不由自主地摸着她的丰满的头发,细声细气地对她说一些温柔、体贴和激动人心的话,可是他的话几乎是语无伦次的。
她把她的头更加靠近了他,每碰到他的手,她就感到象触电似的,享受到了难以形容的甜美和欢乐。她很想把头扎在他的怀里,用手抱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身边,把什么都告诉他,把她的痛苦也告诉他。
她的柔弱的心品尝到了爱情的欢乐,可是在这个时刻,她又不敢大胆表露对他的爱,因为女性的羞怯在不断阻止这种爱情的爆发。她低声地哭了,只有流泪,只有她那颤抖着的苍白的嘴唇才真正反映了她目前心境。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这眼泪使他心软,使他激动。这是一种奇怪的激动,他担心由于激动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去吻她的被热泪浸湿了的嘴唇。他并不爱她,就是在这个时刻,他也只对她的痛苦表示同情。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爱,他只知道这是友谊,因为他需要友谊。
贝尔纳尔德在弹琴时,由于弹得兴致越来越高,他突然把琴弦弹断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人们对这讥讽的笑声象一团团烟雾,在地毯上不断滚过来了,就象那狂热的戏闹①一样,把所有的空房间都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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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意大利文。
鲁莎在房间之间的走道里踱步,不时在灯影下现出她的身子。她对什么都不关心。过了一会,她离开猎手的房间,到其他的房里去了;可是不久,她又折了回来,人们可以看见她的臀部在行动时显得很笨重,喜欢扭来扭去。
她 佯装沉思,而实际上是不想打搅梅拉和维索茨基,让他们多接触,能够互相了解。当她看见他们坐在那儿不仅不说话,而且一动也不动时,就很不耐烦了。她 希望看到他们手挽着手,彼此轻声地诉说他们互相的爱,看到他们的亲吻。她开初把一切都想得很好,她很想遇到这样的场面,因此她在徘徊时,也不时回过头来, 想要看到他们的亲吻。
“笨蛋!”她站在门边没有灯的地方,看着他的脑袋和脸庞,由于对他很不满意,便生气地唠叨起来了,“牡蛎!”过了一会,她只好转过身来望着已经没有再弹琴的贝尔纳尔德。
“一点了,晚安!鲁莎,我要回去了。”
“我们一起走吧!”梅拉叫唤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一程,我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呢!”
她转过身来看了看维索茨基,发现他好象没有睡醒,还在扣着他披的大衣扣子。
“很好。”
“梅拉,你别忘了,星期天是恩德尔曼太太的生日。”鲁莎开始告别了。
“我的弟妹今天请我告诉你们,他们盼望你们星期天都来。”
“我昨天收到了请帖,可是我究竟来不来,还不知道。”
“你们一定要来,你们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物。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和弟妹开开玩笑。那里为友好的客人还准备了他们所料想不到的东西:音乐会,新的图画。此外那个神秘的特拉文斯卡也会来。”
“我们会来,特拉文斯卡是值得一看的。”
维索茨基领梅拉上了马车。
“你不上车?”她感到愕然地问道,因为他在向她伸手告别。
“不,请你原谅……我有点烦闷,要随便走一走……”他很机灵地解释道。
“这么说,晚安!”她高声说道。虽然他的拒绝对她是个刺激,但她并没有注意这个,他吻了她的手,她也没有对他说什么俏皮话,只在马车上转过身来望了他一下。
“我们去找个酒馆喝一喝吧!”贝尔纳尔德说。
“不,谢谢!我今天没有这个兴趣。”
“那我们去宫殿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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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法文。
“我必需马上回家,妈妈在等我。”
“我不爱听你说这些,你这段时期以来,真正有点古怪,看来你吞下爱情细菌了。”
“不,说老实话,我并没有爱上谁。”
“你在谈爱了,可是你还不知道谈爱是怎么回事。”
“你比我自己知道的还多,如果你乐意的话,请你就说我爱上了谁吧!”
“梅拉。”
维索茨基干巴巴地笑了。
“你真的失策了。”
“不,我在这些事上是不会错的。”
“那么我们就看吧!可是说这些干吗?”他不高兴地说。
“因为你爱上了一个犹太女人,我为你感到遗憾。”
“为什么?”维索茨基问道。
“犹太女人太风骚,波兰女人是可以爱的,德国女人只会盖牲口圈。犹太女人做你的妻子,决不能这样,这样还不如自杀。”
“我对你大概有所妨碍吧?可是我们之间要开诚布公啊!”
维索茨基停住了脚步,激动地叫了起来。
“没有,说老实话没有妨碍。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干巴巴地笑着说,“我说这些是出于对你的友爱,因为你们之间在种族上有很大的区别,就是最狂热的爱情也消灭不了这种区别。你不要做有损于自己种族的事,你不要和犹太女人结婚,祝你健康。”
贝尔纳尔德说完后,坐马车回家去了。维索茨基则仍然象他在两个小时前一样,在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上蹓跶;只不过他这时走得更快了,他的心情也完全是另一个样了。
贝尔纳尔德的话给他提出了许多供他思考的东西,他开始考虑他对梅拉所产生的感情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