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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飞行员都死了,”斯坦轻轻地说,“听不见吗,劳埃德?克利夫也死了,他的技术还不怎么样。我们只有6个没有结束学习的家伙,而且没有教师。我们还要飞机干什么,劳埃德?”
然后,他挂上电话,让劳埃德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过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那天晚上9点30分刚过,汤姆·科伦就醒了,感到有些口渴。他拿出水壶喝了点水,从两块倾斜的岩石下爬出,然后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月亮在头顶上移动,神秘而又安静。现在该出发了。但他还是要小心。
因为他们正在追捕他。
他做了个梦。尼克在与他谈话,这很奇怪,因为尼克不会说话。他是聋哑人。他必须用文字来表达,而且汤姆也不会阅读。做梦是很可笑的事情,梦里什么都能发生,在汤姆的梦中,尼克就说话了。
尼克说:“他们发现你了,汤姆,这不是你的错。你做的都对,只是运气不好。因此你必须小心谨慎。你必须离开这条路,汤姆,你必须向东走。”
汤姆明白要向东走。但现在怎么才能避免迷失在沙漠里?他可能会在里面转圈子。
“你会知道的,”尼克说,“首先必须找上帝的手指……”
汤姆把水壶重新别回腰间,调整了背包。他走回大道,把自行车留在原处。他爬上路堤,望了望两边的路。他插过一条中型道路,小心地观察之后,他在I-15的西边小路大步前进。
他们现在发觉你了,汤姆。
他在护轨的外沿行走。他躺了一会,心跳得厉害。除了微风刮过沙漠支离破碎的地面声以外,荒野里寂静一片。
他起身沿水平线眺望。他的眼睛很好,而且沙漠里的空气像水晶一样透明。不久他就见到了它,伸向星罗棋布的天空好像一个惊叹号。上帝的手指。当他朝东 看时,那个石柱在偏左60度的地方。他想他能在1到2个小时到达那里。但是这清晰,放大的天空能够愚弄比汤姆·科伦更有经验的赶路人,因此他觉得那个石手 指总是离他那么远。子夜过去了,然后到了2点钟。启明星也出现了。汤姆开始担心他见到的那个极像手指的岩石是不是幻影。他擦了擦眼,石手指还在那里。在他 身后,大道已经湮灭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当他转身再看石手指时,它好像近了一点。到凌晨4点钟,内心里有个声音开始提醒他该为即将到来的白天找个藏身处了,毫无疑问他与目标已经近得多了。但当天晚上还是到不了。
他什么时候到达呢(假定当白天来临他们还未找到他)?然后呢?
没关系。
尼克会告诉他的。好尼克。
他在一块大石头下的阴影里找到一个相当舒服的地方,倒头便睡。那个晚上他向东北方向前进了30英里,已经到达摩门山脉了。
下午时,一条大响尾蛇爬进他的衣服避暑。它盘在汤姆身上,睡了一会儿,然后游走了。
那个下午,弗拉格站在顶层屋檐的边缘,盯着东方。再过4个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那个杂种又该前进了。
一阵强劲持久的沙漠风将他的黑头发从发热的前额吹到脑后。
“这次不行,”他悄声说,“我要抓到他。我要抓到他。”
他不能解答为什么抓到那个混蛋这么重要:问题的核心不在于此。他只是越来越感到一种冲动,去行动,去做。去破坏。
昨晚,当劳埃德向他报告直升机爆炸和3名飞行员的死亡,他竭尽全力才没有暴跳如雷。他的头一个冲动是立即派遣一支武装纵队——坦克,火车,装甲车,全副武装。他们5天内就能到达博尔德。一个半星期内把所有讨厌的东西都消灭掉。
当然了。
如果在山脉道口下了早雪的话,那就是德国军队的末日了。现在已经是9月14日。好天气。
但 他是地球上最强大的人,不是吗?可能在俄罗斯、中国或伊朗会有另外一个像他一样强大的人,但那是10年以后的事了。现在他是处在支配地位的,他知道这一 点,他感觉得到。如果那个杂种能说话……假使他能够告诉他们,他,弗拉格是强大的。可是他可能只会告诉他们,弗拉格的人生活在对“步行者”的恐惧之中,对 “步行者”俯首贴耳。他只会告诉他们一些事情来进一步增强他们的信念。因此他才有如此持续、强烈的感觉,必须在科伦离开西部之前将他找到并杀死。
因为这是我想要的,我必须得到我想要的,这就是原因。
还有垃圾虫。他原以为将垃圾虫全部解决了。他以为垃圾虫可以像废工具一样扔在一边。不过他已经成功地做到这点,而这是整个自由之邦都做不到的。
我错误判断……
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想法,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想法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他将玻璃杯扔过屋檐下的低护栏,看见它转着圈向外翻滚,然后落下了。突然间一个邪恶的想法,一个易怒的孩子的想法占据了他的脑海:希望它打中谁的头!
在很远的底下,玻璃杯碰在停车场的地上摔碎了……那儿非常远。黑衣人根本听不见。
他们在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没有发现别的炸弹,整个地方被翻了个底朝天。显然垃圾虫只是在他去过的机器里做了手脚,就是机棚的直升机和旁边机动车棚里的卡车。
弗拉格再次强调他的命令,一旦发现垃圾虫立刻诛杀。一想到垃圾虫在各个地方浪荡,天知道他在各处放了些什么,这令人有些紧张。
紧张。
对 的,当时那种美丽的踏实感荡然无存。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他无法确定。他所知道的就是事情变得越来越古怪。劳埃德也知道这一点,他可以从劳埃德看他的眼 神中察觉到。让劳埃德在冬天结束前出个事故。这主意倒不错。他的人多的是,像护卫惠特尼·霍根和肯·德莫特,甚至还有伯利森,他把红名单的秘密泄露出去。 他曾经想因此而将伯利森处死。
不过,要是劳埃德早一些知道红名单的话,这一切都不会……
“闭嘴,”他自言自语,“闭嘴1
但 这个想法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为什么他不告诉劳埃德人名呢?他不知道,想不起来了。当时好像有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但他越是想就越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不把 许多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呢,这个决定实在愚蠢——一种不能让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的念头,即使是像劳埃德·亨赖德这样愚蠢忠诚的人也不例外?
一种不知所措的表情浮在他的脸上。他的决定一直这样愚蠢吗?
而且劳埃德有多么忠诚呢?无论如何?他眼睛里的神情……?
突然,他决定将这一切搁在一边,不去想它。这通常会使他感觉好一些。这使他感到更强大,更平静,头脑更清醒。他向外看了看沙漠的天。
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他走下阳台。突然,他知道他找到答案了,他一下子平静下来。所有事情都更清楚了。首先他必须……
“他们要来这儿找你,你知道。”
听 到这轻柔平缓的声音,他竟然摔倒了。一股战栗从两腿和臀间上升到下巴,牙齿直打架。他像猫一样一下猛转过身来。但是当他看到纳迪娜时,他的微笑消失了。纳 迪娜穿着白色晚礼服,身上缠着薄如蝉翼的衣料。头发像晚礼服一样白,散乱在脸上。她看上去像脸色苍白的女巫。弗拉格害怕了。她轻轻向前迈了几步。脚上没穿 鞋。
“他们要来了。斯图·雷德曼,格兰·贝特曼,拉尔夫·布伦特纳和拉里·安德伍德。他们就要来了。而且会像杀偷鸡的黄鼠狼一样杀了你。
“他们在博尔德,”他说,“藏在他们的床底下为他们的黑女人伤心。”
“不,”她漠然地说,“他们现在差不多就在犹他州了。他们很快就会来这里。他们会把你捣得粉碎。”
“闭嘴,下楼去。”
“我要下去,”她说着又向他靠近,现在是她在微笑了——令人恐怖的笑容。愤怒的颜色从他脸上褪去,浮现出他那奇怪、凝重的神气。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苍老无力。“我要下去……然后你也会。”
“出去。”
“我们要下去,”她唱着,笑着……这很恐怖。“下、下……”
“他们在博尔德1
“他们快到这里了。”
“下楼去1
“你 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办砸了,为什么不呢?邪恶的报应是很快的。人们都在私下议论你。他们说是你让汤姆·科伦逃走的,让这个头脑简单的小杂种逃掉。他那么愚 蠢,却足以蒙骗你,兰德尔·弗拉格。”她的话越来越快,现在爆发出一阵尖笑。“他们说你的武器专家发疯了,而你并不知道这事。他们担心他从沙漠里带出去的 东西将会用来对付他们,而不是东边的人。他们正在离去。你知道这些吗?”
“你撒谎。”他小声说。他的脸色像羊皮纸一样白,眼睛突起。“他们不敢。如果他们逃走,我会知道的。”
她 的眼神越过他的肩头望着东方。“我看见他们了,”她小声说,“他们正借夜幕离开自己的岗位,你的眼睛看不到他们。他们正离开岗位悄悄溜走。20个人的工作 小组出去只有18个人回来。边境士兵在开小差。他们担心权利平衡正受到破坏。他们在离开你,离开你,而一旦离开你,当东边来的人要干掉你的时候,他们决不 会动一根手指头。”
他要说什么。他心里藏着话,要迸发出来。
“你撒谎1他向她厉声喝道。他的双手拍在她的肩上,像握铅笔一样握住她的锁骨。他将她的身体举过头顶,伸到暗蓝色的沙漠天空,一踮脚将她扔了出去。他见到她满意而又轻松的微笑,眼神异常平静,他突然明白了。她故意激怒他这么做,知道这是唯一摆脱他的方法。
她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连忙俯下身,几乎失去重心,试图将她拉回。她的晚礼服撕裂了。他的手抓到那薄如蝉翼的衣料,听到一声撕裂声,手指动了动——什么也没有。
她摔下去了,脚朝下直挺挺向下摔去,衣服盖过脖子和脸。她没有喊叫。
她像焰火一样静静地落下了。
当他听到她落到地面的声音,弗拉格将头甩向空中,嚎叫着。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所有事情尽在掌握之中。
他俯身向护栏下看,见到他们在跑,仿佛铁屑被磁铁吸引,或者像蛆爬向腐肉。
他们看起来那么微小,而他则高高在上。
他将要飘起来,他决定重新恢复平静。
但这将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汤姆是晚上8点钟醒来的,天还是太亮,不适宜行走。他继续等待。尼克又进入了他的梦,他们还说话了,跟尼克聊天真不错。
他 躺在岩石阴影下,看天逐渐暗下来。星星开始出现。他在打土豆饼的主意,但愿他还有一些。等到他回到那里——如果他确实回去了——他要把土豆饼全吃了。他要 大嚼特嚼土豆饼,然后舒舒服服地呆在朋友的爱抚中。这里什么都有,人们也相当好,但人与人之间没有充足的爱。因为他们总是生活在恐惧之中。如同植物在黑暗 的地方难以良好生长一样,爱在只有恐惧的地方也难以发展。
据他所知,只有蘑菇和菌类能在黑暗中长得又肥又大。
“我爱尼克、法兰妮、迪夫和露西。”汤姆自言自语。这是他的祈祷。“我也爱拉里·安德伍德和格兰·贝特曼,我爱斯坦和罗尼。我爱拉尔夫。我爱斯图。我爱……”
有些奇怪,这些名字轻松地从他嘴边滑过。如果回去的话,他是多么幸运。他还能记得斯图的名字。他又想到了他的玩具。他的车库、汽车,火车模型。他曾经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摆弄它们。
“老天保佑我,”他又轻轻重复,“我不是一无所求。他使我躺在绿草地。他用油涂在我的头上。他让我在故人面前拥有功夫。阿门。”
现在是够黑了,他开始上路了。到11点30分他到达上帝的手指,他在那里吃了些东西。这里地势高,回头看着走过的路,他能看见大路上移动的光。他们在找我。
汤姆又向东北方向望去。极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圆形花岗岩堆。(在满月过了之后两个晚上,月亮已经开始凹下去)他下一步准备到那里。
“汤姆的脚累了。”他自言自语,但也不乏庆幸。事情本来可能比脚累了更要糟糕。“月亮就是累脚。”
他继续向前走,夜里面黑暗的东西在身边摇曳。凌晨躺下休息时,他已经走了将近40英里。向东不远就是内华达州——犹他州边界线了。
他的脑袋靠在衣服上。眼珠开始在眼皮下飞快地打滚。
尼克又来了,汤姆和他聊天。
梦中的汤姆皱着眉头。他告诉尼克,他很想再见到他。
但不知什么原因,尼克转眼就走了。
第68章
呃,历史总是不断重复:垃圾虫曾经在魔鬼的烤锅内被活活烤过——但这次没有锡沃拉的喷泉来救他了。
这是我应得的,这抵不上我应得的。
他 的皮肤晒了曝,曝了晒,最后已经不是暗红而是黑色的了。他走来走去,担心有人会注意到他。垃圾虫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被人洒上汽油后点上火烧过似的。他眼睛的 蓝色由于经常的沙漠强光刺激而消褪了,看起来仿佛是太空中神秘的黑洞。他的穿戴与黑衣人一样——开口红条衫、褪色牛仔和一双破旧不堪、扭曲的牛仔靴。他已 经扔掉了他的护身符。他不能戴那个。他要看起来无关紧要,而且像所有不出色的魔鬼一样,他被出局了。
他在烈日下停了下来,伸出瘦弱颤抖的手挡在前额。他就待在这里——他所有的生命都在等待。他通过了地狱燃烧走廊来到这里。他忍受了杀死他父亲的司法官,他经受了特雷·霍特的电击,他经受了卡利·耶茨。经过奇特孤独的生活之后,他找到了朋友:劳埃德、肯、惠特尼·霍根。
但,他把这些全丢了。他活该在魔鬼的烤锅上烤死。他能不能补偿呢?那个黑衣人大概知道。垃圾虫不知道。
他 现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可能他那饱受创伤的头脑不愿意记忆。在他最后一次灾难性地回到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后,他在沙漠里呆了一个多星期。一只蝎子叮了他 左手的中指“这只倒楣的手指”(很久以前卡利·耶茨在保坦韦尔用极粗俗的话来骂它),左手立刻像充水的橡胶套一样肿了起来。他的脑子里冒着火。而他要继续 干下去。
他最后来到印第安斯普林斯基地,感觉自己微不足道。当人们检查他的时候会谈论一些别的事情——导线、地雷等小物品。自从蝎子叮了他之后,垃圾虫头一次感到舒服。
时 间无声无息地逝去了,他来到了保坦韦尔。有人会说,“你尿床了吗,垃圾虫。”然后他抬头看,料想会见到比尔·贾米森,但那不是比尔,而是保坦韦尔的里奇, 笑着用牙咬着嘴,手指上黑乎乎地沾着油——他经常在赌场转悠,间歇地玩玩九球游戏。又有另外的人说,“你最好快走,垃圾虫来了。”这话乍一听像斯特尔·托 宾,但不是斯特尔。那是卡利·耶茨,他穿着那件陈旧,磨损了的摩托夹克。他越来越恐惧,看到他们都在那里,不肯平静的死尸复活了。里奇、卡利和诺曼,这家 伙18岁的时候就已经十分凶悍。他们都在街头议论他。喂,垃圾虫,为什么要烧教堂?喂,垃圾虫,你烧着指头了吧?喂,垃圾虫,我要买煤油吗?
卡利·耶茨说:喂,垃圾虫,你烧了森普尔老太太的养老金支票时,她说了什么?
他想对他们大声吼,但声音出来时却很小,“别问我森普尔老太太养老金的事。”然后他跑了。
其余的就是做梦了。把火药与车库里的卡车连起来。他手上在干着活,心事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人们见到他进来,在车库里进进出出。有些人还跟他招手,但没有人走过来问他做什么。最后,他带上了弗拉格的护身符。
垃圾虫做着他的工作,想着特雷·霍特。
在特雷·霍特,他们拿电击他,那儿的头儿有时看起来像杀他父亲的司法官,而有时像卡利·耶茨。而这时他总是歇斯底里地发誓不再尿床。但他总是如此。
当 卡车与导火索连好后,他又来到最近的飞机库,把那里的直升机连上导火索。他希望能有定时器,于是进到大厨房里找到超过一打的廉价塑料定时器。定上15分钟 或半小时,当它们归零时会发出叮的一声,这时就知道该把馅饼从烤炉里拿出来了。而这次唯一不同的是它不会发出叮的一声,垃圾虫想,它们会砰的一声。他喜欢 这声音。那感觉真棒。如果卡利·耶茨或里奇想乘其中一架直升机走,他们会大吃一惊。他把定时器和直升机的引爆系统连到了一起。
当 这些都做完了,他又恢复了一阵心智正常。他想了一会,到底做什么选择。他又环顾了一遍停在库里的直升机,放下手来。它们的气味像燃烧的帽子。但这不是保坦 韦尔,在保坦韦尔可没有直升机。印第安纳州的太阳不像这里太阳那么毒。他是在内华达州。卡利和他的汽车都死了。他们死于超级流感。
垃圾虫回过头来,怀疑地看了看他做的工作。他做了些什么,毁掉那黑衣人的装备?这毫无意义,简直发疯了。他要拆除它,马上。
呃,但那是多么可爱的爆炸。
那可爱的火焰。燃烧的汽油照亮各个地方。直升机被炸到天空。多么美丽。
而 他则突然放弃了他的新生活。他大步走回他的沙漠履带牵引车,一丝冷笑挂在他晒黑的脸上。他跨进车内然后开走了……但没有走远。他在等待,最终等到一辆车从 车库里驶出,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甲虫一样开过来。当它爆炸时,燃烧的油焰四处飞溅。垃圾虫放下双筒望远镜,向空中大吼,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但兴奋没有持续 多久。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愧疚。